容育民

来了，沿着那条小径，绕过那栋楼房的深黝黝的黑角，潜入一片洋槐树的灰暗的林子里。她听得出他的迫不及待的脚步声，听得出他的急促的热扑扑的喘息。

来了，又是一个黑的旷野，黑的夜晚，黑的幽会，黑的情网，黑的林子里。那里有一片草滩，两块簸箕大的白石，是月下老儿专门为他们预备的。白石上的青苔早已磨光，温丝丝滑溜溜的。

两个合法婚姻的殉葬者，一对不法姻缘的纠葛儿。

“这是最后一次……”她无数次对自己这么说。

这种旋风式的狂吻，能挤出汗来的拥抱，那种做贼似的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莫名其妙地得了风湿性心脏病，星期一，医生嘱咐她休息卧床治疗。从丈夫无微不至的体贴里，从丈夫那幽怨的双眸里，她感到了深深的疚愧！她今天来，是想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样会玩弄四个人的心，毁了两个家。

“来了？”她照旧问。

“来了！”他幸福地微笑。

“你爱人没有问你去哪儿吗？”她深深地歉疚。

“她不是我爱人，是我妻子！”他不满地纠正她。

他们是被父母拆散的不幸恋人，这时候，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彼此能听到对方惶恐的心房的跳动，感觉到异性磁铁一样的引力和电一般的热流。

炙热的幽会，他要把失去的在这一瞬间疯狂的弥补，而又一次次不满足。

“可……为了孩子，为了两个家庭，我们……我们必须分手……”她痛苦的嚅嗫着。温情与道德的天平近来一直在晃荡着她的心，她有些支撑不住自己……他们并肩坐在已经温丝丝光溜溜的石头上。

“我们失去的太多了！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不可能了。为了孩子！”她说。

“可谁又为了我们呢？”他也说。

泪水同时搅拌进他们的口腔里，小树林是那样的寂静，风儿轻轻地在吹拂，略过彼此的肩膀，撩动彼此的发丝，在不远处有几只蛐蛐在草丛里爽朗地鸣。

她说：“如果要两个家庭、六个人尝受苦涩的味道，莫如就我们俩个喝完这杯苦酒。”

“难道我们喝的还少么？”他愤懑地说：“整整五年的苦涩和失落！”她无助无语了，心头在一阵阵刺痛。

一丝苦涩的情绪在她的心中升腾、扩散，越来越重，越来越浓，她一时无法自制，心，在剧烈绞痛！她透不过气来了，终于重重地跌落下白石仰面倒在了草滩上……

“丽华，丽华？”他惊慌地低声急促地呼唤着，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肩，试探她的鼻息，半天不见动静，他有些恐惧和慌张起来。

她不会死了吧？她要死了，我该如何解身？喊人去，不，月夜的野地，她死在这里，我发现的，该怎么向人解释? 这个男人心里慌神了，思绪一瞬间也怂了。

他疚愧地俯身再次抚摸了一下她的冰冷的躯体，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衣物，向她惋惜地睥了最后一眼，然后，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慌慌只身悄悄逃离了……

夜深了，几颗跌落的流星从苍茫天空里匆匆划过，柔和而惨淡的月光像夜半的梦，像流淌的水，透过月夜的树隙洒进林子里来，又斑斑点点地披在她的身上，好像一只只爱抚的小手轻轻地把她抚摸。

她慢慢地苏醒了，继而浑身一阵大汗！她强支撑着身子仰起头，迷茫着向四周环顾，当她发现只是自己一个人深更半夜独自静卧在草滩上时，眼眶里顿时涌出无数不断线地苦涩的泪悔！

远处，她分明隐约听到了丈夫和孩子在夜色里寻觅、呼唤的声音……

（感谢图片来自网络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