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张大爷在鸡鸣声中摸黑起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被晨露压得低垂，像极了老人佝偻的背。
他习惯性摸向灶台旁的药瓶，倒出两粒降压药就着凉水咽下。
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八年，药瓶上的生产日期早已模糊，但每月两百块的药费依然清晰得像道伤口，在养老金存折上刻下深深的印记。
一、土地里长不出的养老金七十岁的李大妈在菜地里直起腰时，膝盖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家三亩薄田种着玉米和青菜，去年卖粮的钱刚够买化肥和种子。每月118元的基础养老金，在县城医院挂个专家号就所剩无几。儿子在东莞电子厂流水线上，每月寄回五百块，总要附上句"等娃上完初中就多寄点"。
村里像她这样的老人不在少数。新农合确实让住院费用少了些，可那些需要常年吃的慢性病药，报销名录总比药店的货架短一截。王老汉的糖尿病药每月要自费三百多，他悄悄把每日三片的药减成两片，"省下的钱能给孙子买本习题册"。
二、医院在二十里外亮着灯去年深秋，赵奶奶半夜突发心绞痛。儿子电话里教她用手机叫救护车，可颤抖的手指怎么也点不准屏幕。最后还是邻居开着三轮车，在坑洼的村道上颠簸了四十分钟才送到镇卫生院。值班医生说设备不够，又转去县医院，这一夜花掉了她半年的积蓄。
卫生室的李医生最怕雨季，关节炎老人们疼得整宿睡不着，可卫生室连台理疗仪都没有。他桌上的登记本里，高血压、糖尿病像野草般蔓延，可预防筛查的队伍总是排不到这个小村庄。城里专家偶尔下乡义诊，老人们天不亮就去排队，攥着病历本的手上还沾着泥土。
三、屋檐下的空巢住着时光村口的老槐树下，周大爷的收音机整天响着。儿子寄来的智能手机躺在抽屉里，屏幕上落满灰尘。"上次视频看见孙子在吃汉堡包，孩子他娘说那是洋玩意"，老人说着把晒好的红薯干装进塑料袋，这包山货会在快递站躺上三天，等顺路的货车捎去深圳。
村小学改成养老院后，八十岁的陈婆婆成了"年轻住户"。她床头的铁盒里装着褪色的全家福，五个子女分散在三个省份。除夕夜的视频通话总是断断续续，孙子们喊着"奶奶新年好"的声音，会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切得支离破碎。
四、旧纺车织不出新岁月村东头的老祠堂里，渐渐兴起互助养老小组。识字的孙婆婆给大伙读养生知识，当过木匠的老李头帮忙修门窗。他们用旧日历纸记工分，帮卧床的老人做饭能换别人帮忙收麦子。镇上来的志愿者教老人用微信支付，可更多时候，他们还是相信藏在枕头下的现金。
嫁到县城的春妮每周回来教老人做保健操，她发在抖音上的"银发课堂"意外走红。城里人寄来闲置的血压计，大学生利用假期给老人拍金婚照。这些细碎的温暖像早春的溪流，悄悄融化着岁月的坚冰。
夕阳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依旧在田间地头忙碌，在空荡荡的老屋里守着电视。时代的列车轰隆向前，这些曾在土地上播种希望的人，正在等待属于他们的黄昏关怀。
当年轻人在外卖软件上为父母订购保健品时，或许该问问：老家院墙上的爬山虎，是否还记得上次被抚摸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