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一过，小雪节气到来，可颇感寒意了。小雪是二十四个节气中的第20个节气，此时气温下降，但还不到大雪纷飞的时节，所以叫小雪。南方降雪还要晚一些，而北方，已进入封冻季节，天地闭塞，转入严寒的冬天。小雪虽微，却代表着五谷丰登的美好愿景，让人期盼来年的丰收景象。

雪景亦是人们所期盼的冬日风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的《江雪》明写山、鸟、路；再写一孤舟，一老翁，在广阔的江面上，只有这身披蓑衣头戴草帽的老渔父，不畏风寒，独自垂钓，这时才出现一个雪字，既写了初雪时寥廓的江景，也写出老渔夫独立风雪的意境。

雪下有美景，焉能无雪戏。试介绍京剧舞台上两出好戏《苏武牧羊》《朱痕记》。

《苏武牧羊》：汉使旌节心不改

京剧《苏武牧羊》是一出久演不衰的马派名剧。《苏武牧羊》的故事，国人尽晓，一首《苏武牧羊》的歌曲，几乎人人能唱。京剧故事《苏武牧羊》来源于《汉书·李陵苏建传》《汉书·苏武传》，元代周仲彬《苏武持节》杂剧及明人《牧羊记》传奇。故事情节如下：

汉武帝（刘彻）派苏武等出使匈奴，匈奴王在早先与汉将李陵同时投降的卫律的游说下，逼苏武投降，苏武宁死不从，单于将苏武放于北海（今俄罗斯之贝加尔湖）牧羊。匈奴王单于故意不给苏武水和饭，苏武食草根，饮雪水，白天牧羊，夜晚睡觉都手持汉朝的旌节，表示他不忘祖国。匈奴太尉胡克丹之女胡阿云因拒充单于姬妾，单于怒而将其配与苏武，夫妻情笃。后汉廷知苏武未死，遣将讨还苏武，单于放苏武回国，不放阿云，阿云自刎而死。

“苏武牧羊”的故事最早由“通天教主”王瑶卿编演，剧名《万里缘》，是王派的独门本戏。当年演出时，由王瑶卿扮演匈奴女子胡阿云，其弟汪派老生王凤卿扮演苏武。王瑶卿扮演的胡阿云，穿旗装，头戴两板头，身装亮丽旗蟒，足蹬一双花盆底鞋，表演大方潇洒、干净利落，尤其是一口流利的京白，把异域女子的特质鲜明地表现了出来。所以在《万里缘》中，胡阿云是主角，苏武的戏份倒不是很多。

后来，马连良看中了这出戏，更看重苏武这个人物。他首先在《万里缘》的基础上，对剧本整理改编，加重苏武的戏，特别突出苏武被匈奴王流放北海牧羊、衣食无着的情况下，依然不投降外敌，誓志不改汉臣气节，旌节白天黑夜不放手，上面的牛毛都磨没了，只剩了一个光杆，依然拿着，将苏武的爱国主义展现得淋漓尽致。

艺术呈现上，马连良增加了“苏武出使”“卫律劝降”“苏武望乡”等三场戏。每场戏或唱，或念都有很精彩的安排。特别是“苏武望乡”一场，苏武已在漠北牧羊十余载，思念故国、思念父母妻子，在无奈降敌的好友李陵陪伴下，登上“望乡台”，远眺中原家乡，道出心中的大念。这里，马连良安排了几段唱，用的都是腔调低沉舒缓、苍凉凄楚的“二黄”和“反二黄”，先是四句散板作为前奏：“贤弟提起望家乡，不由子卿泪汪汪，贤弟头前带路往，看不见家乡在何方？”虽然是不上板的散板，但就这几句就把马派的韵味和特点唱出来了。接下来的大段“二黄”和“反二黄”，深刻挖掘了苏武内心的苦闷、哀伤、愤恨。然而，尽管如此，苏武内心仍然充满了对新继位的汉王的忠心和誓志不移的决心。其中有几句感人至深：“想当年奉王命来此北塞……二次里见番王宣讲一派，牧羊群直持节杆夜宿羊台，万岁爷望为臣前来和解，要不想为臣我困沙漠，日无食、夜无盖、冷冷清清，好不伤怀……”“……苏子卿持节旄忠心不改，望苍天保佑我再待时来！”观众都知道，马派唱腔以华美流畅著称，但在这几段唱腔中，马先生根据人物的心情和处境，重新设计了演唱，唱腔苍劲悲壮、凄凉悱恻，然而哀而不伤、恸而不倒，“哭头”和“叫头”都充满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深深感动着观众。所以马派的这一段“望家乡”，几十年流传不衰。

京剧《苏武牧羊》首演于1931年5月，内容好，结构佳，环环紧扣，悬念丛生，且行当齐全，生旦并重——除苏武以老生应工外，胡阿云为花衫、李陵为小生、卫律为丑，单于为花脸，各有俏头，尽可发挥，所以观众爱看。当然，最感染观众的，还是苏武身上强烈的、永不过时的爱国主义精神。

据史书记载，苏武出使匈奴国的时候，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沙漠北海牧羊十几年，当他回国时，百姓都出城迎接这个以国家为生命的大忠臣。当人们看到去时满头青丝，归来已经是须发皓然的老人时，许多人都流下了钦佩的眼泪。

京剧《苏武牧羊》是马连良先生经常演出的一出名剧，当年张君秋、李玉茹、袁世海、叶盛兰、马富禄等艺术家都参加过这出佳剧的演出。当下，马门弟子二代、三代，甚至第四代中许多杰出者，都能演唱这出唱做并重的马派名剧。

《朱痕记》：婆媳相伴入深山

再介绍一出也是生旦并重的好戏——《朱痕记》。当年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最擅演，而后程派弟子李世济继承了这出好戏。这出戏的老生戏份也很重，当年谭富英、杨宝森及李和曾都曾担纲演出老生主角朱春登。

《朱痕记》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唐代，西凉节度使黄龙造反，朱春登代病重的叔父从军，其婶母宋氏之内侄宋成伴送。宋成暗恋其妻赵锦棠，中途暗害春登，被豪杰李仁搭救，共同投军。宋成回家谎报春登战死，其时，朱春登的叔父已病逝，宋氏谋占家产，逼赵锦棠改嫁宋成，赵锦棠不从，备受折磨。宋氏将赵锦棠婆媳赶至山中牧羊，不许回家，欲使其在风雪中冻饿而死。之后，朱春登立功，封侯归家祭祖，将宋成正法，问及妻母，宋氏谎称已死。朱春登痛不欲生，至坟台哭祭，并舍饭七日。适逢赵锦棠婆媳行乞至此，认出自己的坟茔，惊诧间，朱母将借来的饭碗打碎。春登唤锦棠进棚问话，见其手上朱痕，终于夫妻相认，母子团圆，宋成之姑投井而亡。

这出戏的结局，妄图谋财害命的宋成姑侄双双丧命，给世人敲响警钟，做坏事只能一时得逞，最后还是要得到双倍的惩罚。而朱春登对母亲的孝顺，以及与赵锦堂夫妻深厚的感情，也是观众喜爱这出戏的原因。

《朱痕记》又名《牧羊圈》《牧羊山》《黄龙造反》等，全剧以“磨房”“牧羊”“坟台祭奠”“要饭团圆”这四折戏为重点。在“磨房”这场，赵锦堂被婶母逼迫去磨房推磨磨面，宋成偷偷进来调戏她。当年程砚秋扮演的赵锦堂，从道具磨盘前，配合着左右翻卷的水袖，一下子就来到磨房门前，迅速逃出磨房，而宋成的手却被赵锦堂用计压在了磨盘下。出其不意的喜剧情节，也让观众舒出一口恶气。

接下来，赵锦堂婆媳被逼入山牧羊。进入深山后，正值冬季，风雪交加，环境如此险恶，老旦扮演的朱母和青衣扮演的赵锦堂，两个角色的对唱，也必然要出好腔。此时，大段的“二黄原板”转“慢板”，朱母唱得凄凄惨惨，把一位八旬老人无食无衣、呼天抢地的惨境，展现得淋漓尽致。而昔日程砚秋扮演的赵锦堂，一手持羊鞭，一手还要搀扶总是滑倒的老婆婆，那唱腔充分表现出孝顺儿媳艰难困苦的处境，如泣如诉，幽咽凄怆，高腔反复跌宕，低腔细若游丝，令听者心酸不已。在表演上，配合着舞台上不时飘下来的雪花，和音乐奏起的呼呼风声，程砚秋在寻找迷失路途的婆婆时，表演了快速“圆场”、“滑步”和飞舞的水袖，于是一出唱做念舞均佳的好戏尽现观众眼前。

老生扮演的朱春登，在祭扫坟台也演绎出一大段精彩的“反二黄”：“见坟台不由人泪流满面”，唱思念、唱深情，哭老娘、哭妻子，也道出万般悔恨：“食什么爵禄做什么官？”这一段唱，细致而深刻地把朱春登复杂的内心感情传出。

因这么一个好的故事，好的艺术呈现，不仅京剧，还有白派评剧、河南豫剧等，都将《朱痕记》这出戏作为保留节目，多少年盛演不衰。吴薇 制图

来源：北京晚报·五色土

作者: 张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