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曾学友
我家住在甘肃省的甘南藏族自治州的东南部,那里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自然条件恶劣,地质灾害频发,再加上那里气候高寒阴湿,交通闭塞,因此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好多成年男子娶不上媳妇,村子里一多半男人都是光棍。
我家三代单传,到了我这一代眼看着血脉就要断流,由于贫困的原因,已经快30岁的我,连一个上门提亲的媒人也没碰到过。父母愁得整夜整夜合不上眼。
突然有一天大舅带来一个好消息,离我家30里路的地方,来了陕西的兄妹两人,由于家这兄妹俩的父亲得了重病急需用钱。因此他们放话,只要能拿出800块钱的彩礼,就可以把妹妹领回家。
1984年的时候,800块钱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于一般家庭的人来说就是倾其所有,恐怕也凑不齐。没想到父亲却非让我去见见那姑娘不可。
我和大舅来小源街道,在街道西南角两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见到那了那兄妹两人。哥哥30多岁的年纪,黑黑的胖胖的,一双老鼠眼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看样子非常精明能干。
妹妹20岁左右,中等个子,大大的眼睛,白净的皮肤,嘴角还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美人痣。
通过与哥哥的交谈,我发现了两个问题,第一,既然是给妹妹找对象为什么没有带妹妹的户口关系。第二,我只见了姑娘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与姑娘交谈过,都是哥哥在与我讨价还价,我怀疑哥是名人贩子。
我对舅舅说出了我的疑虑后,舅舅也有相同的看法,因此那天见面也就没有任何结果。
没想到过了三天父亲竟然把姑娘领回了家。让我大吃一惊的是父亲竟然把钱己经给人家付清了,并且哥哥已经带着钱回家去了。
看到我吃惊的样子,母亲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房后的一棵大树下说:“学友,我和你爸为了你的媳妇可谓是操碎了心,这姑娘长得也周正,并且最后还少了200块钱。咱家给你了娶媳妇提前就做了准备。我和你爸省吃俭用攒了300块钱。另外的300块钱,还是你二舅托熟人从银行带的款。我和你爸也知道,这姑娘来路不正,但不管怎么说,她既然已经到了咱家,那她就是咱家的人。只要她能生个一男半女,她的心就在孩子的身上,咱也就不怕她偷偷地跑了。你给我记好了,一定要看住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要是让她偷偷地跑了,咱家的600块钱可就全打水漂了。更重要的是,你这一辈子恐怕再也见不上媳妇了。”
果然让我猜中了,这媳妇是从人贩子手上买的。
那天晚上,我见姑娘蹲在炕角瑟瑟发抖,我也没有与她说话,便拿着被子在外屋睡下了。一连三天,姑娘也没有下炕,第四天的早晨我刚把被子抱回来放在炕上,姑娘就叫住了我。她拍了拍炕沿,意思是想让我在炕沿上坐下。
我只是站在炕前问:“有什么话,你就大胆说,我听着哩。”
姑娘像是才哭过的样子,她抹了一下眼泪说:“大哥,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嫌我长得丑?”
我说:“没有呀,你长得非常漂亮。”
姑娘又说:“那你晚上为什么不和我一块睡?”
我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姑娘见我半天不说话又开口问:“我已经到你家三天了,你这样对我,还不如当初你不用掏钱娶我。”
我问:“你真心愿意和我一块过日子?”
姑娘连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愿意。我到你们家就是准备与你过日子的,不愿意,我就不会跟着你父亲来你们家。”
难道是我猜错了,正如姑娘哥哥说的那样,她家确实是等着用钱?姑娘又说道:“我也不能天天坐在家里等咱妈送吃送喝,我有两只手,我可以干活,今天,你干什么,我帮你!”
我觉得姑娘说的没错,她是一个人,总不能天天关在家里,因此我就说:“如果你愿意,那就起来和我一块挖地去!”
姑娘显得非常高兴,她从炕上溜下来洗了脸后就与我一块去后山的地里挖地去了。
我们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姑娘说她名叫任彩凤,是陕西商洛人,母亲死的早,是父亲一手把她带大的。没想到父亲突然就得了肠梗阻,需要动手术,为了给父亲治病,她甘心情愿地用自己的彩礼为父亲治病。
我微微一笑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这任彩凤本身就是个骗子。因为当初我与任彩凤的哥谈话时,任彩凤的哥哥明明说他父亲得的是尿毒症。需要透析。现在任彩凤又说父亲得的是肠梗阻。也就是说,这兄妹俩是演双黄骗人的。
接下来的谈话中,我的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因为任彩凤在不停的向我打听周围的地理环境,从这里向南是哪里,从这里向北是哪里,村子前边的这条路走多远能到小源街道?
果然姑娘又把话题聊到了小源街道上,说她想去街道看看,随便给家里寄一封信,问问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我也答应她有时间一定会陪她去小源街道的。
那天晚上,我抱着被子又要出去,任彩凤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今天晚上我们就睡一块,明天你陪我去小源镇怎么样?”
我一把甩开了任彩凤的胳膊大声地吼道:“别再把我当傻子了,你肚子的那点花花肠子还想瞒过我?你无非就是想让我带你去小源街道后,你再趁机逃走吗?”
任彩凤听我如此一说,吓得变了脸:“大哥,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呢?”
我又诈了任彩凤一下:“小源街道有我的亲戚,他们已经告诉我,你哥又来小源街道了,是不是准备接你回家的?”
任彩凤听我如此一说立即“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大哥,请你放了我,都是小斌他出的主意,我不这样,他会打死我的。”
原来任彩凤与小斌是夫妇。小斌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而且是越赌越大,越输越惨。且一发不可收实。短短几年时间过去后,家具,房子所有能卖钱的东西全部都买光了。为了躲债任彩凤只好跟着小斌四处流浪。
由于小斌好吃懒做,所以只能靠任彩凤在饭店当服务员来维持生活。开始的时候,小斌靠用三轮车在家具城拉货还能挣一点钱,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斌没活的时候就在路边打牌,渐渐就又去了麻将馆。最后连三轮车也卖了,成了专职麻将手。两年下来又欠了不少赌债。
城里的赌徒可不比乡下的赌徒,他们一个个心狠手辣,小斌被逼无奈,只好与她商量用骗婚来还赌债。
听完任彩凤的叙述,我知道即使留下任彩凤的人,那也留不住她的心,于是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可以饶了你,放你走。但我衷心地希望你今后不要再骗人了。告诉小斌找个正经营生好好过日子。”
第二天我给我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任彩凤去了小源街道,我父母反复叮嘱我一定要看好任彩凤,绝对不能让她偷偷跑了。
到了小源街道,我掏了10块钱递给任彩凤:“记着到街上吃一顿饭,别饿着肚子回家。”
当父母见到我一个人回到家后立即迎上来问:“彩凤呢?”
我回答道:“一没留神,让她跑了。”
父亲一个耳光甩过来,打在了我的脸上,母亲竟然气得说不出话,颤抖着手指着我的鼻子,半会没有说出一个字,然后眼睛一翻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我父亲急忙捏鼻子,掐人中,过了十多分钟,母亲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急忙背着母亲回了家。母亲一直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慢慢地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为了还掉银行的贷款,我和父母省吃俭用,还借钱买几只羊,经过两年的努力终于还清了贷款。
那是1986年的腊月,那年的天格外冷,北风呼啸,大雪纷纷。我们一家三口围着火炉正在烤火,突然门被推开了。我扭头一看,竟然是任彩凤。
此时的任彩凤穿得破破烂烂,冷得浑身直打哆嗦。我急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坐在火炉旁一边喝水,一边哭诉了她这几年遭遇。
任彩凤从小源街道与小斌汇合后就回到了老家,刚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小斌就让她故技重演。
她死活不同意。小斌就对她拳打脚踢,不管小斌怎样软硬兼施,她都没有妥协。最后没办法小斌只好让她继续打工,但前提是每月必须把工资原封不动地交到她的手里。
过了一年多时间,突然有一天小斌竟然带回来一名男人,听小斌说,他欠了这男人很多赌债,男人是来要钱的。
那男人竟然乜斜着眼睛对任彩凤说:“你家小斌把你卖给我了,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听到这男人如此恶心的话任彩凤立即夺门而出,从此便一人在外流浪。
她在流浪期间就突然想起了我,特别是我的善良感动了任彩凤,因此,任彩凤才千里迢迢赶来求我收留她。
我与任彩凤在一块共同生活了五年,我们相互关心,相互爱护,并且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1991年我们带着孩子回到了老家,在当地妇联的参预与支持下任彩凤与小斌成功地办理了离婚手续
几十年的时间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如今我们已经年过花甲,儿孙满堂。但我们依然恩爱有加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