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姐姐的孩子是野种呢~"
表妹倚在夫君怀里娇笑。
作为正妻的我,却像个被嫌弃的贱婢。
可我无所谓,照旧抚着隆起的小腹冷笑。
她怎知,自己这具身子早被蛊虫蛀空——
今夜子时,她的皮囊就会当着全京城溃烂流脓......
1.
“我当初怎么会娶你这种心肠歹毒的蛇蝎女人?”
楚九昭将人牢牢抱进怀中,一脸震怒看着我。
我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抬起头,心中的苦涩一点一点放大。
他们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的表妹。
我把目光放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中,袖口下的手心被我捏得泛白。
身为正妻,我竟然更像入不了正堂的妾室。
见我不说话,楚九昭冷笑了一声,随手将桌上的杯盏狠狠扔到我脸上。
“说话。”
那是奴仆刚端上来的茶水,要楚九昭息怒。
他的动作太过随意了,我连防备都没有。
滚烫的热水浇在我脸上,灼热的温度直接钻入我的骨髓,像是滚烫的岩浆缓缓就躺在我血脉之中。
几片茶叶还零零星星挂在我早已经散乱的发鬓上,精心打扮的脸上。
看起来可笑至极。
他怀中的女人抬起苍白的脸上,眼中带着挑衅。
“昭郎,你别怪姐姐,是我不小心……”
我在家中,京城里,一向都是以训彰礼则,克娴于礼的面目示人。
嫁给楚九昭之后,他更是待我如珍宝,不舍得给我一丝脸色看。
我从未有一刻像今日一样狼狈。
这一份难堪还是楚九昭给的。
“你要我说什么?”
我挺直腰杆,努力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说你宠妾灭妻,还是说你负心薄情?”
一只手带起一阵耳风,狠狠落在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刺痛像火烧一样在我脸上燃烧成一片。
我捂着脸,跌倒在地。
手臂被破碎的杯盏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顺着白皙的皮肤往下流淌。
“你也配说我?”
他轻嗤,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
低头轻哄时,严厉的眉目都柔和了下来。
“你就是太心软了,要不是我今日回来,你还要被欺负到什么时候去。”
他们旁若无人的耳磨厮鬓,可他先前的这一份独特只属于我一人。
“如今你的身子刚好,我陪你去休息。”
他们像是不屑我的存在,一点也没忌讳我。
我知道楚九昭如今失忆重新爱上了别人,将他以往的柔情都给了另一个人。
从他厌恶的眼底里,我试图找出曾经的影子。
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除了憎恨,就是嫌恶。
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我摸上还没显怀的肚子。
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在最爱时候留下的孩子。
楚九昭能爱上我一次,也能爱上第二次。
只要……
我垂下眸子,只要我再忍忍。
说不定他就恢复记忆了。
2.
我与楚九昭十五岁相识,十七岁相知,十九岁喜结连理。
十六岁那年,我娘因病逝去。
他半夜来到我家府外,隔着一堵墙,借着月色安慰着我。
那一夜后,我们像是达成了某个约定,他每日都会过来。
有时带给我西域来的小玩意,有时候是自己雕刻的簪子。
我们并没表明心意,可心事被藏匿在风里,山峦遮掩,月光落得坦荡皎洁。
为了娶我,他甚至力排众议,等了我三年。
在我十九岁变成老姑娘的那一年,他隆重上门提亲。
红妆十里,给足了我面子。
进门后的日子更是不必我忧心,每日不管他公务多么繁忙,哪怕到了半夜都会回来。
天冷会给我提前备衣,京城里新出了什么款式的衣裳我也是第一个得到的。
府中也只有我一位女主人,他说他只想和喜欢的女子一起生活。
前些日子我怀了孕,他高兴得三天没合眼。
晚间歇在榻上,他就试探性摸着我的肚子,最后把郑重牵着我的手。
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出汗。
“我们有孩子了。”
他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我在他的话语中沉沉睡去。
半夜醒来,也只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眸。
他温情脉脉在我额间上落下一吻,“我们有孩子了。”
不久后,他带着我回家省亲。
半路上马儿忽然发了狂,混乱之时,他紧紧护着我。
当我醒来时才得知他最后摔下了马车。
而我自己也昏迷了七日。
当我急冲冲赶过去,却看见我的表妹羞涩给我夫君喂着药。
他眼眸含笑,眼里似乎只有表妹一人。
我脚下发软,若不是一旁有丫鬟扶着,我怕是站不住脚。
我颤抖问着一旁的小童,小童支支吾吾低着头。
“老爷他失了忆,夫人你又刚好昏迷,这位表妹自告奋勇说要照顾老爷。”
他的声音很小,可在我脑海里就如一声巨响,炸得我头眼昏花。
我从来没想过,爱我如命的夫君会忘记我,然后爱上别人。
可现实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打的我措手不及。
夫君把表妹带了回家,对于我是他妻子这件事万分不信。
若不是回来的爹爹拿出婚书,上面的黑字明明白白写着我们的名字。
楚九昭他大概是不会承认我的。
3.
前几日楚九昭奉命外出,所以才留下表妹一人留在府中。
表妹算好了时间,上门挑衅我。
“姐姐,你死心吧。”
“这个九昭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九昭了,他是我的。”
“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什么叫这个九昭不是以前的九昭?
我内心翻腾倒海,面上却不敢露出任何神情。
难道夫君他不是简单的失忆?
也许马儿发狂也不是意外,我的夫君换了人?
可是九昭身上的每一处我都十分熟悉,他的眉骨,他胸口处的痣。
也许是我这幅平淡的样子惹怒了她。
她抄起一旁的冷水就要来泼我。
“大家都夸你知书达理,就连我爹娘都时常将我和你做比,说你比我好了不止一点,连夫君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儿郎。”
“你凭什么比我好?这样封建落后的文化,凭什么压我一头?”
我不知道在她心里对我有这么多怨言,可她也只看到我表面的风光。
她从没想过,我背后究竟付出多大的努力,才会有如此风光。
“你的失败,不应该用我来做比。”
她忽然笑了,“是啊姐姐,你的夫君如今只爱我。”
“那个九昭看不上我没关系,我换个灵魂就是。”
“我没败。”
我快速分析她的话,她用力邪术让人占据了九昭的身体,一人双魂。
我刚想再问得明白些,忽然她把冷水泼向自己,顺势倒在地上,娇柔地望着门口。
“昭郎,我的孩子……”
我眼睁睁看着楚九昭带着急色,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的腰间磕上桌角,我下意识护住肚子。
可他连一个眼风都没留给我,心疼抱起表妹。
路过我的时候,他沉下脸来,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
“她要是有事,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愣住了,一时间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这样拙劣的骗局,他果断认为就是我。
明明他眼中早已看穿,却愿意配合她演戏。
我鼻腔发酸,登时红了眼睛,仓促地低下头,眼泪跌进泥土中。
他的眼神太冷了,曾经拥吻我的柔软嘴唇这一刻如刀子。
刀刀都是一笔一划刻在我心上,又深又重,直迸溅出一路血珠。
哪怕我开始清楚,这个人不是我的夫君了。
我的夫君哪怕失忆也不会如此待我。
4.
“姐姐也好生休息才是。”
表妹靠在楚九昭怀中,梨花带泪。
他掀起眼皮看我,薄薄的内褶,兀自压下眼底锋利的冷光。
“既然她伤了你,那就必须道歉。”
窗外忽然打了一个惊天响雷,他揽着表妹,面无表情。
“做错了事就要罚,罚你在屋外跪上一夜。”
我震惊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怒意。
“就因为她口说无凭的几句话,你就这样草率定我的罪?”
他冰冷的眉峰冷冽地弯起,语气讥讽,“没有她的几句话,你也有罪。”
“你怎么那么恶心,我都不喜欢你了,你还要赖在我身边。”
“果真是封建下的妇人。”
我怒极反笑,整个人气到发抖。
他占据了我夫君的身体,仗着我对夫君的爱百般羞辱我。
可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夫君到底被关在了哪里,又或者他的灵魂被禁锢在哪里。
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青年,我心中下了决定。
我要将楚九昭逼出来。
“我偏不,我没做错,我不跪。”
屋里的众人不敢说话,也没有人敢动。
楚九昭眉目在夜色中却显得越发冷傲,他扫了一眼众人。
“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把她押出去,天没亮不准起来。”
很快我就被他旁边的老嬷嬷强行押到了院子中。
天色暗沉,她们逼着我下跪,折掉我的傲骨。
我从未受到过这种委屈。
楚九昭冷漠的站在屋里,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
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拨得极高,生怕他听不见。
“我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
“楚九昭,你当真忍心吗。”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奇迹也没发生。
爱我的那个楚九昭还是没有出现,即便是我们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了伤害。
他轻笑了一下,“你这个借口太拙劣了,我不会信的。”
“况且,就算你肚子里有孩子又如何,我又不在意。”
“生死和我无关。”
我挣扎就要起身,我可以受到伤害,也可以忍受许多委屈,可是我肚子里孩子不能有事。
“知夏,拦住她。”
知夏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会武功的丫鬟,只听我的命令。
这一次她却低下了头,忽视我的话走到楚九昭的身边。
我的心一瞬间冰冷。
老嬷嬷直接一脚踹向我的膝盖。
我的挣扎怎么能抵得过常年干活的老嬷嬷,没几下就被按在地上。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终于忍不住求饶。
“九昭,我求求你了,不要让我跪在这里。”
“你让我回去吧,以后我再也不来打扰你们。”
“只要你让我回去,我就同意和你和离。”
我低声下气的哀求,可他只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5.
门被合上前,我看着表妹得意的笑容。
很快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冰冷的雨滴打在我的身上,带来的风透过周围的窗户缝隙挤入,吹起嘶哑的低音,像是呜咽。
世界一片朦胧,我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看不真切。
最后只留下出现在视野中一下又一下的光影,刷的照亮整个世界,又迅速闪逝。
我的挣扎在她们眼中那么可笑,我的心也在此刻被凌迟,千刀万剐。
最后,心脏处的钝痛变成了尖锐的一柄刀在翻搅,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失去意识前,我能感觉到腿间流出一股暖流,混合着雨水,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不好了老爷,夫人她晕倒了。”
“她裙下有血……”
很快有人快步抱起了我,怀中有我熟悉的味道。
6.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漆黑中醒来。
在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间书房。
双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鬼使神差推开了那扇门。
黄豆般大小的暖黄色烛光铺洒满整间屋子,有一人在低头书写着什么,执笔的动作流畅沉稳,宽厚肩背挺拔笔直。
许是灯火暧昧,柔和了他的轮廓,衬得比平常宽柔了些。
开门声响惊动了他,他见是我,连忙放下了笔。
“夫人怎么不好好休息?”
楚九昭的话让我愣住了。
自从他失忆后就没有过如此好颜色,就好像,好像回到了从前。
他轻笑一声,抄起一件披风盖在我身上,护着我的腰将我牵制到桌前。
“都快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我的目光落在案前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几个字。
“这是?”
楚九昭小心翼翼扶着我坐下,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我翻遍了古籍,给我们的孩子取了好些个名字,男孩女孩皆有,夫人觉得哪个好呢?”
我还来得及开口,他便将我拢入怀里,“真期待我们的孩子。”
眼前的字在我慢慢模糊在我眼中,被我流下的泪水晕染成一团。
“夫君……”
他低下头来与我视线平齐,心疼又温柔,“我在的,夫人。”
我的手变颤颤巍巍抬起,落在他的眉骨间。
“我该醒了。”
这梦境,该到头了。
7.
我是在一阵浓烈苦涩的药香中睁开眼睛的。
醒来时我身旁并没有人。
我睁着眼睛,呆呆看着缥缈虚无的空间。
这一刻我的思绪飘得很远,我还陷在那个经年的梦里。
“咳咳咳……”
身体的虚弱让我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守在门外的丫鬟听到动静赶忙进来,“夫人。”
她的眼眶还红着,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我感受着明显空落落的小腹,却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我没事……”
丫鬟见我魂不守舍,高声喊着,“快去请老爷。”
当楚九昭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桌前了。
他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在距我三步就停下了脚步。
梦境和现实在相互交叉,鲜明的对比更能让人绝望。
我垂下眼睑,听着他的话。
“如今你身子骨弱,就不要四处走动了。”
“其他事情就交给表妹处理就好。”
“只是无名无分却也是委屈了她,我准备求道圣旨扶她为平妻。”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多说,剑眉微拧,转身就离开这屋子。
到了门口,他冷眼看着那个丫鬟,“还有,以后病了就不用来找我,我不会医。”
“府上有大夫。”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传入我的耳中。
他分明就是在说给我听。
眼见他最后一抹衣角都要消失在我视线里,我终于开口。
“楚九昭,我等不了你了。”
也许是许久未开口,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他没有转头,脚步略顿后很快又快步离去。
我并不是说给你他听得,而是说给那个一瞬间占据主导,抱我回来的九昭。
我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存在。
可是我等不了了。
一个人守着回忆在未知的时间里进行漫长的等待太折磨人了。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浮起的酸胀将眼眶憋得通红。
这段感情中,我要放手了。
我真的累了,我想我等不到我的夫君了。
丫鬟把门带上了,只剩下一扇花窗,偶尔还透露点光。
窗外有微风拂过,摇动末梢的枝叶。
如果我的孩子还在,明天的今天,小小的她就会躺在我怀里,听着清风过耳,朝我露出这世间最纯净的笑容。
可是她现在不见了。
她肯定是看我软弱,也不要我了。
我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可怜我一身傲骨,跟戏子一样演尽了所有的悲欢离合,可偏偏世上的苦难都在考验我,弄得我身心俱疲。
8.
我在院子里养了一个月,期间除了几个送饭的丫鬟,再也没有人来过。
后院是个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如今我失了势,就连丫鬟也敢踩我一脚。
“夫人,如今也只有我这么称呼你了。”
以往的贴身丫鬟穿上了与身份不匹配的绸缎,趾高气昂站在我面前。
“这饭菜呢,我就给您放门口了,您要是想吃,就爬过来拿。”
“你也别怪奴婢没有良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也只是奉命办事罢了。”
我轻而易举就捕捉到她藏在眼底的幸灾乐祸。
也是,从前服侍的主人落得比她还要落魄,她心中大概也是憋着一股气。
我朝她招手,温和的示意她走近一点。
“我记得刚见你那年,你还那么小。”
“当时你躲在你父亲后面,怯生生说你要保护小姐。”
听到我的话,她脸色一僵。
“人都是会变的,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
我了然点头,“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似是不耐烦了,皱起眉头,“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倒去喂狗了。”
见我没回她,她转身就要离开。
我唤了她一句,“阿桃。”
她转过头来,眉头还没松开就换上一副震惊的表情。
我冷眼看着鲜血止不住从她的腹部流出,握着簪子的手继续用力。
“我的孩子是你害的,是不是。”
“是你在我日常用食里加入堕胎药,想去当敲门砖还是想嫁祸给表妹坐收渔翁之利?”
“枉我这么相信你,阿桃,我们十多年的情谊你都不顾了吗。”
阿桃的脸色变得苍白,似乎没料到我会杀她。
“你..疯..了...”
我松开手,笑着回她,“是啊,我疯了。”
她甚至来不及反驳我,捂着腹部跑出院子。
一边跑,一边高声大喊,“救命啊,夫人要杀我。”
“她疯了啊。”
我冷静地点燃一把火,汹涌而起的火光照亮我的脸庞。
最后除了一堆灰烬,我什么都没留下。
9.
楚九昭觉得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忘记了所有,爱上别的女人。
那女人和他的夫人有着相似的面容,温温柔柔喊着他九昭。
很快他就看见了夫人眼底含着泪水望着他。
他疯狂想要靠近擦去她眼角的泪,可是他做不到。
他的灵魂像是被挤到一片禁锢的海,在里面沉沉浮浮,有时候是一片漆黑,有时候窥见两三点光。
“就因为她口说无凭的几句话,你就这样草率定我的罪?”
他听见他捧在掌心的夫人的质问。
不是的,无论她是对是错,他永远会站在她的身后。
“九昭,我求求你了,不要让我跪在这里。”
“你让我回去吧,以后我再也不来打扰你们。”
“只要你让我回去,我就同意和你和离。”
没有人懂他那一刻的心疼和愤怒。
他守了那么多年,从少女到他的夫人,舍不得让她掉一颗眼泪。
可是如今,她那么狼狈跪在地上,求他宽谅。
她的声音一声声落进他的心里,撕扯着他的灵魂,带给他无上的力量。
终于他挣扎着掌控了身体,看见倒在地上的夫人。
他几乎跑着抱起了她,小小的身体那么轻。
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也红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