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史无前例的安全漏洞中，黎巴嫩真主党成员的数千台寻呼机和对讲机于当地时间2024年9月17日和18日在黎巴嫩全境同时发生爆炸，造成至少26人死亡，数千人受伤。

而据黎巴嫩卫生部长阿比阿德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的信息，截至9月20日（星期五），此次寻呼机爆炸事件共导致31人丧生，其中包括3名儿童、7名妇女和3名叙利亚人，另外导致68人入院，这当中15人截至发布会依然待在医院，其中2人危重。

当地时间2024年9月20日，黎巴嫩贝鲁特的一家医院，医生正在为因通信设备爆炸而受伤的男子进行眼科手术。 （视觉中国/图）

自爆炸发生以来，黎巴嫩卫生系统已经做了2078起外科手术。黎巴嫩医疗体系目前仍有足够使用四个月的资源，但仍需要为冲突蔓延做好准备。黎巴嫩各地的医院挤满大量患者，南部城市提尔设立了一所野战医院来接收伤员。

然而，根据一份以色列情报部门截获的真主党内部关于寻呼机、对讲机两次大规模爆炸的伤亡报告显示，该机密文件由沙特官员泄密。具体伤亡统计如下：879人死亡，其中131名伊朗人、79名也门人以及19名外国人；291名真主党成员，307名真主党家属；8名女性，5名儿童，39名纯平民；602人垂危，其中49名伊朗人、21名也门人以及14名外国人；84名真主党成员，429名真主党家属；1名女性，3名儿童，1名纯平民；509人失明，其中491人完全失明；2187人截肢，其中436人四肢截肢，1308人上段截肢，101人下段截肢（小腿手臂这种），344人末段截肢（指头）；1735人生殖系统损伤，其中906人生殖器完全损坏，613人严重变形丧失功能，216人畸形；1693人烧伤，其中799人中度烧伤，894人轻度烧伤。

报告的真实性虽然存疑，但也从侧面反映出事件的后果极其严重。

真主党事后发布声明，指责以色列是始作俑者，并誓言要进行报复。而以色列拒绝对爆炸事件发表评论，但爆炸事件发生前几个小时，以色列军方就宣布将扩大其在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袭击事件中引发的战争目标，包括与黎巴嫩边境的真主党作战。

寻呼机和对讲机是如何爆炸的？

据黎巴嫩一位高级安全人士向路透社透露，真主党为其成员新订购的5000台寻呼机中藏有少量炸药。该消息人士称，以色列情报部门应对此负责。“摩萨德在设备内部植入了一块装有爆炸物的电路板，可以接收密码。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很难探测到它，即使使用任何设备或扫描仪。”消息人士说。

另一名安全部门消息人士告诉路透社，新寻呼机中藏有多达3克的炸药，但真主党几个月来“都未发现”。该消息人士称，3000台寻呼机在收到密码信息后爆炸，同时引爆了炸药。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国官员向《纽约时报》透露了类似情况，并补充说，这些装置在抵达黎巴嫩之前就被人为操控过。据报道，每部寻呼机的电池旁边都藏有爆炸物，还有一个可以远程引爆该装置的开关。当地时间下午3:30，寻呼机收到了一条信息，似乎是来自该组织的领导层。据信正是这条信息引发了爆炸。流传的几段爆炸视频显示，受害者在爆炸前几秒钟查看了寻呼机。

查看信息的真主党成员伤处多在面部，而未查看信息的人员伤处则在腰部和腹部。据分析，寻呼机中的炸药可能是季戊四醇四硝酸酯(PETN)。该炸药是德国人在1894年研制成功的，广泛应用于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

PETN最常见的用途是作为一种高猛力炸药，它是一种二次炸药，这意味着它比一次炸药更难引爆，掉落或点燃通常不会引起PETN爆炸（在标准大气压下很难点燃且燃烧剧烈），但对冲击和摩擦的敏感度高于其他二次炸药，如TNT或特屈儿，与硝化甘油或硝化纤维素相比，PETN可以更长时间地储存而不会明显变质。

恐怖分子经常利用PETN进行恐怖袭击。1980年，巴黎犹太教堂爆炸案使用了10公斤 PETN 。1983年，一辆装满PETN的卡车炸弹在贝鲁特军营爆炸，造成307人死亡。1983 年，恐怖分子约翰内斯·魏因里希引爆了24公斤的 PETN，导致柏林“法国之家”几乎完全倒塌。1996年7月17日，环球航空800号航班在大西洋上爆炸坠毁，飞机残骸中发现了PETN的痕迹。

关于对讲机爆炸事件的细节目前还不清楚，但一名安全部门消息人士告诉路透社，真主党五个月前购买了对讲机，与购买寻呼机的时间大致相同。

《科学美国人》的一篇文章指出，PETN很难被发现，因为它蒸气压低，分子不容易蒸发到周围的空气中，炸弹嗅探犬很难发现它。

这些设备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阴谋似乎已经酝酿了好几个月。对讲机与寻呼机大约是在同一时间购买的，路透社查看的设备图像显示，对讲机内部面板上标有“ICOM”和“日本制造”字样。

国际通信协会在其网站上发表简短声明称，已获悉媒体报道称，贴有该协会标志的对讲机在黎巴嫩发生爆炸。该协会表示：“我们目前正在努力查明事实，一旦有新信息，我们将在网站上更新。”

这家无线通信公司总部位于日本西部城市大阪，在美国、德国和中国等多个国家设有办事处。该公司此前曾表示，路透社发布的图片中显示的型号为 IC-V82，该型号已于2014 年停产。

据黎巴嫩官员称，真主党新订购了台湾金阿波罗公司销售的5000台寻呼机，爆炸的正是这些新设备。这些寻呼机是在北半球春季进入黎巴嫩的。一位接近真主党的消息人士告诉法新社，“发生爆炸的寻呼机与真主党最近进口的一批货物有关”，这批货物似乎“在源头遭到了破坏”。

黎巴嫩一位高级消息人士向路透社透露，事件的“肇事者”——被认定为AR-924型，可能被以色列间谍机构“在生产层面”进行了修改。

AR-924型寻呼机在设计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再拆开维修，外壳是两片塑料，通过超声波焊接的方式永久黏合。想要短时间内不留痕迹地切割开3000个寻呼机，植入炸药和起爆设备，再将其恢复成原状，没有专门的工厂和熟练工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PETN炸药是一种二级炸药，在常温下，PETN炸药比较稳定，只有在200℃以上的高温下才会被引爆。想要同时稳定引爆数千个寻呼机，就必须设置足够可靠的起爆系统，例如微型雷管、电火花起爆装置等等。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台湾金阿波罗公司知道其产品已被篡改，至少台湾公司是这么对外宣称的。该公司负责人许清光表示，攻击中使用的寻呼机不是金阿波罗公司制造的，而是由匈牙利的BAC Consulting公司制造的，该公司有权使用这家台湾公司的品牌。然而，BAC首席执行官克里斯蒂安娜·巴尔索尼-阿西迪亚科诺告诉 NBC：“我不制造寻呼机。我只是一个中间人。我想你搞错了。”

以色列要想在新一批寻呼机中嵌入爆炸装置，就必须进入这些设备的供应链进行隐秘操作。

综合现有信息，可以设想是一家或者几家“空壳公司”提早设立运行，然后购买台湾或日本公司的商标及专利，在黎巴嫩或者附近不引人关注的地点进行生产。此次袭击的策划涉及空壳公司，由多层以色列情报人员及其资产为生产寻呼机的合法公司打掩护，至少其中一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实际上为谁工作。

所生产的寻呼机是成熟的工业制成品，里面包含爆炸装置。因为针对的是一起大范围杀伤行动，考虑到打击目标都是真主党骨干力量，所花费的金钱相比最终效果，就不是首要考虑因素了。而事件发生后所看到的效果，也的确超过了一场可能要动用以军装甲部队奋战数月的战役结果，极大地削弱了真主党的核心力量，对于事件的制造者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当地时间2024年9月18日，黎巴嫩贝鲁特南部郊区，爆炸寻呼机的残骸。（视觉中国/图）

真主党为什么使用寻呼机？

寻呼机是一种小型无线设备，可以接收信息，有时也可以发送信息，但不能拨打电话。寻呼机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非常流行，随着手机的兴起，使用寻呼机的人在21世纪初已很罕见。

真主党使用低技术设备进行通信，主要是因为它与手机不同，可以逃避以色列情报部门的位置跟踪和监控。手机可用于追踪某人的位置，因为它们在移动时会定期与信号塔通信，从而使其信号在网络间进行交换，并传达给接收者。

真主党中有很多人都携带寻呼机，不仅仅是高层指挥官。如此规模的安全漏洞导致的爆炸事件，令该组织极为尴尬，并严重损害了其士气。这很可能是真主党几十年来最大的反情报失败事件。

真主党非常清楚使用手机带来的威胁。今年 2 月，该组织秘书长哈桑·纳斯鲁拉警告支持者，他们的手机比以色列间谍更危险，称他们应该砸碎、埋葬或将手机锁在铁箱里。

因为手机而丧命的人士中，最著名的应该要算车臣反叛武装领导人杜达耶夫。他就是因为打手机，而被俄军电子战飞机探测到所在位置，呼叫战斗机发射导弹将其击毙。

手机会不断发出信号，以保持与所用网络的联系。如果以色列情报组织监控黎巴嫩的手机网络，就可以通过查看哪些信号塔与设备交互，并将手机定位在这些信号塔的重叠范围内，来定位特定人员使用的手机信号。在城市地区，信号塔的密度还有助于精确定位。

近年来，美国和以色列频频在中东地区进行所谓的“斩首行动”，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借助监听手机网络。结合语音识别、地域监测及情报渗透，多角度测定目标人员的位置，由无人机在空中发射导弹，炸死反美和反以武装组织领导人。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真主党转而使用寻呼机，这种寻呼机可以接收传输网络的信号和信息，但不会“回复”。因此寻呼机不会被监听和定位，因为它除了监听什么也不做。

然而，真主党显然没有预料到该装置本身会被用作潜在的武器。而对讲机爆炸事件，这些装置可以通过无线电频率相互通信，因此可以被追踪，但追踪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而且它们不像手机那样容易被追踪，这可能是真主党使用它们的原因。同样，该组织似乎也没有怀疑它们会被用作爆炸性武器。

据美国情报部门消息人士向美国广播公司新闻频道证实，以色列参与制造了本周在真主党分子身上爆炸的寻呼机，这种“供应链拦截”行动已筹划了至少 15 年。美国中情局长期以来一直不愿意采用这种策略，因为对无辜者的风险太高，同时对全球供应链的信誉危害成本也是难以估量的。如果这一消息属实的话，可见以色列方面对于寻呼机爆炸，或者通过高科技手段对反对者进行大面积杀伤的谋划已经很久了。

真主党是黎巴嫩的一个亲伊朗反以组织。以色列现在可能无法像以前那样，肆意侵入一个主权国家，那么隐蔽的攻击手段便成为了首选。手机网络行不通，那就转向其他的通信网络。手机针对个人，那寻呼机杀伤则是针对大面积人员的总体杀伤。

此次爆炸事件开了一个难以挽回的先例，那就是我们平常使用的民用电子产品成了一个可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你无法了解手机、寻呼机和对讲机是否安全，会对出现过问题的某国或某地区产品心存疑虑，停止购买和消费这些电子产品。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黎巴嫩真主党和伊朗对于电子战方面的准备不足，考虑不充分，无法有效应对外界对其展开的全方位打击。一个实体，如果在某些攸关性命的装备制造上不能掌握自己的全产业链制造能力，是无法应对现时的生存环境的。在这一点上，黎巴嫩真主党和伊朗甚至还不如一些非洲国家考虑充分。

• （作者系《兵器》杂志副主编）

南方防务智库特约研究员 肖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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