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周岁起，每年的生日前后，我都会去影楼拍摄一张独照，这成了我成长的见证。父亲曾许下诺言，要一直拍到我十八岁。然而，当我的身体开始展现出女性化的特征时，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拒绝再带我去影楼。于是，我的影集停留在了十一岁，那个尚未被排斥的年纪。

“你这样装女伢真恶心，我不想留下这样的照片。”他的原话刺痛了我。他要求我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要“讲俏”——这个方言词汇带着贬义，意指过于爱美。但我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只是找回那个他认为的“儿子”。

然而，我无法再变回那个他期待的模样。进入大学后，我释放了内心的女孩天性，做头发、穿长裙、化妆、盘头，甚至尝试穿汉服。他对此并不喜欢，但知道已无法控制我。每当我穿着中性或运动风格的衣服，他会夸赞我，说这样的打扮更好看。

我曾深入思考过我们父女关系疏离的原因。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的极端自我，他总是将自我需求和认同放在第一位。我记得妈妈曾告诉我，婴儿时期，他嫌弃我拉过粑粑的尿布，总是偷偷扔掉。我取得好成绩时，他也不是真心夸赞我，而是说“不愧是我XXX的女儿”。

另一部分原因则在于我的性格。我行我素，有时甚至故意与他对着干。有时我会想，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

长大后，我试图改变，想顺着他的心意来，甚至怀疑过自己是否带有讨好的心态。然而，事实证明，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他对我的排斥和拒绝，并非源于我是怎样的人，而是因为我是个女孩。无论我如何亲近他，无论我取得多大的成功，我始终无法长出他心中那根“理想的苗”。

我曾试图拉近与他的关系，有一次我拿着一条女式领带，小心翼翼地请他教我如何系。在我的想象中，这应该是一个温馨的父女互动场景，就像小时候他教我系鞋带一样。然而，他却异常不耐烦地挥手拒绝，甚至骂我是“神经病”。

我曾看过《爸爸去哪儿》中的一幕，诺一哭着说“我觉得爸爸更喜欢妹妹”，刘烨心疼地抱着他安慰。那一刻，我毫无预兆地失声痛哭，室友问我为什么哭，我却无法解释，只能说“他们好感人啊”。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孩子还可以被爸爸这样爱着。

我的父亲常常喝醉，以前都是妈妈照顾他。他在烂醉之际，嘴里念叨的总是我姑姑和她的两个儿子。他反复强调，这两个表弟才是我们家的人，他要我好好照顾他们，甚至不惜花费巨额资金。我曾问他，他们姓什么，跟他一个姓吗？他生气地挥开我，坚持说他们是我们家的人。

从小到大，无论是小升初、初升高，还是上大学、读研，都是我自己张罗。我曾以为他是最开明的家长，一切都尊重我的意见。然而，现在我明白了，那只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儿”，不值得他费心罢了。

如今，我正忙于找工作，他只有一句话：“我不管你，你自己去找。找不到好的，就往偏远的地方试试，新疆、西藏之类的，可能好找些。你只管走远，越远越好。”作为一个非独生子女家庭的女孩，我即便看清了这一切，知道了自己遭受的扭曲和冷漠对待的根源，也不得不承担起将来百分百的养老责任。这就是我在重男轻女家庭中的成长挣扎，一个被排斥的女儿的无奈与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