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精神病院出来后,江行川直奔刘校长办公室。
“校长,今年支援边疆的名额还有么?我想申请。”
刘校长放下报纸,一脸诧异。
“你年初刚结婚,按照政策,结婚不满一年的教师,不必参与这个项目啊。”
江行川下了决心,
“我想申请,麻烦您……”
刘校长有些犹豫,
“你妻子呢?她同意?”
江行川苦涩一笑。
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刘校长,接过纸的老校长一脸震惊,
“离婚申请,你要离婚?”
是的,他要离婚。
当初为了和苏曼文结婚,他放弃留在京北大学的好机会,来到了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任教。只为了能和苏曼文厮守在一起。
父母都不同意,认为自己脑子发热,不应该放弃前途。
尤其是母亲,以断绝母子关系做威胁,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苏曼文走了。
事实证明,父母的反对是对的。
没有任何人值得自己放弃前途。
“小江,具体原因是什么我就不问了,这是你的私事。但离婚是大事儿,你可考虑好了。”
刘校长神情复杂。
江行川被精神病院带走的事情,她多少也听说了,但根据她对江行川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是神经病。
“我想好了,您这边帮我盖章吧。”
刘校长犹豫了下,还是拿出公章。
“小江,支援边疆为期五年,你想好了,名单报上去就不能更改了。”
江行川郑重点头。
刘校长盖上章子,把离婚申请递到了江行川手上。
“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你好好准备一下,按时出发。”
“谢谢校长!”
离开刘校长的办公室,江行川长出一口气。
走在交大的梧桐大道上,江行川目光流连,这些熟悉的场景,如今看来又是那么陌生。
他背井离乡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押进精神病院的么?
这一切,仅仅因为自己撞破了苏曼文和陈松云的丑事。
真可笑。
回答部队大院,江行川推门进屋。
让他没想到的是,苏曼文做好了一桌饭菜,等着他回家。
“回来了?”
苏曼文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鸡汤。
她就像没发生过那件事一样,拉开凳子,让江行川赶紧吃饭。
江行川坐在桌边,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里屋走出来一个男人。
他看见江行川,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行川,你回来了?”
江行川自嘲起来,就在进门的瞬间,他还误以为这顿饭苏曼文是做给自己的。
原来,家里还有别人。
他叫陈松云,是苏曼文姐姐的丈夫,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妻子苏曼文,把自己亲手关进了精神病院。
苏曼文啧了一声,捞过衣帽架上的外套,给陈松云搭在肩膀上。
“姐夫,你的病刚有点起色,别对自己这么不上心。”
江行川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晃神。
苏曼文向来是铁娘子,在生活感情上不怎么细心,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一件事,苏曼文不仅细心,还很贴心。
只不过,她贴心的对象不是自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陈松云咳了两声,虚弱的坐在苏曼文身边。
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了江行川手边。
“行川,你受委屈了,那件事都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你们是两口子,得好好过日子。”
说起这个,苏曼文的脸瞬间冷了。
“什么委屈?他把你的名誉都毁光了,送他去精神病院一个星期,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江行川的手,在桌面下攥成了拳头。
一个星期前,他下班回家做饭。
刚进门,就见苏曼文紧紧搂着陈松云。他只是大喊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正值下班的邻居们瞬间涌到了门口。
就在那个晚上,苏曼文和陈松云的事情传开了。
“我确实受委屈了。”
江行川已经决意离婚,什么窝囊气都不想受。
“这饭你们吃吧,我觉得有点恶心。”
撂下这句话,江行川起身回屋,在精神病院关了一个礼拜,他觉得自己浑身晦气。
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江行川愣住了。
只见自己床上堆满了陌生的衣服,还有两个脏兮兮的行李包。
陈松云赶紧跟进来,给江行川赔礼道歉。
“行川,我也不想住在你家,给你找麻烦的,但曼文她不让我走……”
说完,他还委屈巴巴的往后看了一眼。
苏曼文走了进来,
“姐夫,你去吃饭,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再饿着更加伤身,我跟他谈谈。”
江行川没搭理他们。
他开始收拾床铺,把陈松云的衣服塞进行李箱,扔到了苏曼文脚边。
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个家还是自己的。
见江行川不理她,苏曼文一把抓住了江行川的胳膊。
冷冰冰的目光戳在他的脸上,
“看着我。”
第二章
江行川可不怵她。
他在精神病院的这几天,病房里关了六个疯子,他们彻夜不眠歇斯底里的嚎叫,他早就习惯了。
“你恨我是么?”
苏曼文指着坐在餐厅里吃饭的陈松云。
“你毁了一个无辜人的清白,我把你送进精神病院教育几天,已经是仁慈了,你还有脸这么看着我!”
“我造谣了么?你们的事,可是邻居们亲眼看见的。”
江行川淡然回了一句嘴。
苏曼文一怔,火气更旺。
“要不是你嚷嚷,邻居们怎么会看见?事发突然,你不仅不帮我澄清,你还……”
苏曼文的话说到一半,被江行川笑着打断。
“澄清?澄清你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姐夫?”
苏曼文注视着江行川的眼眸,身子莫名颤了一下,他们从相爱到结婚,也有几年了。这几年里,江行川对待自己温柔的就像水。
但今天,格外不同,他变成了冰。
苏曼文一向雷厉风行,可是看见江行川今天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慌,声音也软了些。
“行川,我姐姐没了,姐夫又身患绝症。我照顾照顾他不行么?你的嫉妒心别这么重,可以么?”
“照顾到床上了?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子?”
江行川讥诮。
苏曼文压着怒火。
江行川对她这么冲,肯定是生气自己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她捂住他冷冰冰的手。
“行川,我和姐夫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别误会了行么?只要你答应他住在我们家看病,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会好好对你。”
江行川失声笑了。
原来,苏曼文对自己好的条件,竟然是自己同意陈松云住进自己家。
自己要是答应了,那得是多贱!
江行川深吸一口气,也懒得反驳苏曼文。
苏曼文为什么对陈松云好,他很清楚。
当初她当兵入伍,心仪的陈松云顺势娶了她的姐姐,这是她心中永远不能磨灭的遗憾。
她嫁给自己,只不过是一切刚好合适罢了。
没有感情的婚姻,我江行川一点也不稀罕,想到这儿,江行川甩开了苏曼文的手,一点不留情面。
“不必了。”
苏曼文稍有好转的脸色,猛地覆盖上一层黑云。
“你再闹,我就和你离婚!”
江行川差点气笑,她竟然抢了自己的台词,不过也好,省的自己先提了。
“好啊。”
闻言,苏曼文就像被雷劈了似的,怔在原地。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句威胁,江行川竟然欣然同意。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
“你闹够没?”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瞬间,客厅里传来一声巨响。
苏曼文甩下江行川冲了出去,只见陈松云倒在地上,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她费力扛起陈松云,慌的手臂颤抖。
她在部队里,向来是老成持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那种,真是因为这种特质,她在不到三十岁时,就成了副团长。
此时的她,急得声音都变了。
“阿松!你的药在哪?”
阿松……
这语调软的不像话,就像诗人在情人床边呢喃情诗。
就在苏曼文把陈松云放到自己床上的一瞬间,陈松云醒了,他无助的搂住苏曼文,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曼文,你别着急,我好着呢,我见你们吵架,一着急就晕倒了。”
苏曼文回过头,恶狠狠瞪了一眼江行川。
她再次看向陈松云时,温柔的不像话。
“没事,明天我请假,带你去医院看病。省城的医院很好,比县城的医院好多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松云红了眼眶。
“我还是很担心的,你别离开我行么?”
苏曼文的手,很自然的搭在陈松云后背。
“好。我答应你。”
江行川收回目光的一瞬间,他看见陈松云搂着苏曼文偷笑。
他在嘲笑自己输了,输的很彻底。
第三章
在这段婚姻里,自己确实输了。
没输给任何人,只是输给了自己的愚蠢。
早在婚后两天,苏曼文撇下自己要回老家。
江行川问她原因,她说在农村的姐姐出意外过世了,她回家帮忙处理丧事。
他心疼苏曼文,想跟她一起回家帮忙,苏曼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谁知,她一去十天没了踪影,心急如焚的江行川拍电报给苏曼文父母,这才得知,苏曼文一直在医院照顾姐夫陈松云。
那时,单纯的江行川只觉得姊妹情深,苏曼文照顾姐姐的家人,也没什么不对。
直到丈母娘偷偷打电话去了单位,隐晦的提醒他注意,赶紧让苏曼文归队,江行川这才看出些端倪。
那之后,苏曼文人回来了,但是魂没了。
直到半个月前,陈松云住进家里,她才又活了过来。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起床时,江行川发现家里没人了。
经历了精神病院的非人折磨,江行川醒了一会,又昏睡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曼文,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你不准动!今天逛了一天公园,你肯定累透了。”苏曼文心疼的声音过后,用命令似的语气警告陈松云,
“明天不准耍赖,必须要去看病,听见了没?”
“好啦,我知道了。”
陈松云在故意示弱。
躺在被窝里,江行川眼睛发胀。
他和苏曼文认识几年,每次自己提到去公园,苏曼文都说自己很幼稚,这么大的人了,下班不思考进步,就知道出去闲逛?
如今,她不仅跟另一个男人去了,还是请假去的。
工作狂苏曼文,竟然请假?
江行川翻了个身,心底泛起冷笑。
什么没空,都是借口而已。
听见屋里有动静,苏曼文推门往里看了一眼,当她看见江行川躺着睡觉时,声音骤然冷了。
“班都不上了,你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江行川觉得很恶心,他又翻了回去。
“睡够了,你就赶紧起来做饭,别闹到收不了场,我可不会再纵容你了。”
江行川偏头看着她,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我又不饿,谁饿了谁做。”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流水声。
苏曼文眉眼一紧,快步走进了厨房。
当她看见病恹恹的陈松云竟然在洗菜,而身体好好的江行川在睡懒觉,她脾气蹿上头,怎么也忍不住了。
她冲进卧室,猛地掀开江行川的被子。
在精神病院这几天,江行川整夜睡不着觉,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他早就亏了元气,今天补了一天的觉,他才稍微有所好转。
就在刚才的一瞬,他整个人就像掉进冰窖,头疼欲裂。
“干什么!”
他紧抓住自己的被子。
苏曼文却不顾他,死死掀开他的被子,把他拽到了客厅。贴着冷冰冰的墙,江行川感觉自己要死了。
“你好好的,在家里装死,你再看松云!他活不了多久了,我求你可怜可怜他行么!”
陈松云连忙放下菜盆,脱下自己的衣裳。
“行川,你别这样,那件事都过去了,我不会在意的,别伤了你们夫妻的感情!”
他伸手要把自己的衣裳盖在江行川身上,江行川下意识的往外推。
谁料,江行川的手还没碰到陈松云,他一声尖叫,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好巧不巧,他的手擦到桌边玻璃,开始汩汩冒血。
苏曼文就像疯了似的,冲到陈松云身边,她紧紧握住陈松云的手,送到嘴边,吮吸着帮他消毒。
“我没有想伤害他……曼文,你信我。”
苏曼文咬着牙,声音像是要杀人。
“你没有想伤害她,可他想要你的命!我真是没想到,嫉妒心能把一个人祸害成这样!”
第四章
屋里光线暗,江行川还是看见了苏曼文的脸。
她明艳的脸上,怒色一点点爬了上来。
苏曼文把陈松云扶到了沙发上,耐着性子处理陈松云的伤口。
“江行川,我真的不应该这么早把你从精神病院放出来的。”
喜色在陈松云眼角划过,他立马贴着苏曼文,紧紧捂住她的嘴。
他的声音虚弱万分,“曼文,我真的没事儿,行川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好么,我心慌。”
苏曼文拧起眉头。
“你就是太善良了,阿松,这样你会一直吃亏下去的。”
江行川看着她们的样子,一阵恶心的感觉泛起。
他爬起来,进屋穿上衣服。
就在他刚转身的一刹那,被苏曼文堵在了门口,“想跑?你刚才已经是故意伤害了,我看你还是进去待几天吧!”
江行川死死咬住嘴唇。
“不想回去的话,你就给阿松道歉!”
苏曼文一脸狠色,发出最后通牒。
想起被锁在精神病院的日子,江行川浑身一颤,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能在这期间出岔子。
“我要是不道歉呢?”
江行川倔强的问了句。
苏曼文走到江行川身边,仰起脖颈瞪着他。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不道歉的话,我就把你继续送进精神病院。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轻易出来。”
江行川紧攥着拳,指尖陷进了皮肉。
刚开始时,一阵钻心的痛穿了上来。可慢慢的,痛感消失,他只觉得心里松了,那感觉轻飘飘的。
“好。”
江行川看向陈松云,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不应该嫉妒你。今后不管苏曼文怎么关心你,我都不会再说些什么了,你住在这儿吧。”
“……”
苏曼文眉头一紧,觉得不对劲儿。
可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她真的说不明白。
看见陈松云笑了下,苏曼文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行川。提出和你离婚,是我不对。你就放心吧,只要你不再嫉妒姐夫,咱们还和原来一样。”
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江行川嗤笑。
陈松云听了苏曼文的话,眼中一片阴冷。
当晚,躺在床上的江行川辗转难眠。
凌晨两点多,他起床去厕所,江行川刚推开房门,就听见陈松云房间里传出哭声。
而客厅沙发上的临时床铺,空了。
“曼文,我不能去医院。”
屋里,传出苏曼文哽咽的声音,“姐夫,咱们已经说好了啊,我明天一早就带你去医院,我假都请好了。怎么反悔了?”
苏曼文的哭声越来越大,吵的江行川心烦意乱。
“我身体有残缺。”
江行川停住脚步。
他知道偷听不道德,但陈松云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就算还在睡觉,也会被着哭声吵醒的。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苏曼文缓过神。
“有残缺为什么不能看病?你有什么残缺,我怎么不知道?”
屋里,传来一阵骚乱。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屋里响了很久,陈松云的声音急促起来。
“我那里,有残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包括医生你明白么?这是我作为男人,最后的,仅存的一点尊严。”
“我也不能么?”
苏曼文问。
门外,江行川眼神一暗,扶着门框。
原来他们俩已经亲密无间到了这个地步。
两个月前,正是自己和苏曼文结婚的日子。
结婚没几天,她姐姐就死了,屋里传来了解皮带的声音,陈松云高喊出声,“曼文,别这样,其实那天我们在一起时,你摸过的!”
“我只是少了一个……生理方面没问题,那晚,我们……”
江行川的心口一陷,头皮处开始发麻。
他突然有种想吐的感觉,很快化作生理反应,扶着门框一阵晕眩。
第五章
砰!
陈松云房间大门洞开,江行川和冲出来的苏曼文四目相对。
看着江行川双目冰冷,苏曼文脸上还带着泪痕,心里却紧绷着。
“你都听见了?”
江行川点头。
陈松云冲出来,从身后搂住苏曼文,
“曼文,对不起!是你在医院照顾了我好几天,然后你在县城找了个招待所,住在里面陪我……”
苏曼文一慌,忙抓住陈松云的手,把他扯开。
“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陈松云突然把苏曼文拥在怀中。
“曼文,那晚,我们确实在一起了……”
他紧紧搂着苏曼文,仿佛苏曼文就是他的天。
苏曼文的眉头紧蹙在一起,她努力回忆着那些天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和陈松云发生过关系。
江行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曼文,我们还是……”
苏曼文眉眼冷厉,打断了他的话,
“你信我!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苏曼文是提过离婚,但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一旦结了婚就不能离婚。
而江行川现在提离婚,肯定是在生气陈松云说的那件事情。
江行川也不明白。
为什么事到如今,苏曼文却不肯离婚了,她既然那么心疼陈松云,如今两人还有关系了,那就在一起好了。
“你们青梅竹马的,既然你这么喜欢他,我离婚给他让位置,不好么?”
江行川累了,他真的要走了。
可陈松云却绕过苏曼文,扑通一声跪在江行川跟前。
“行川,我求你了!我不是想让你和曼文离婚,她是干部,我不能因为这件丑事儿,毁了曼文的前途。”
“我只想住在这儿,陪陪曼文。你放心,我这个病撑不了多久的,我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的。求你了!”
咚咚咚,他不停的给江行川磕头。
苏曼文心里闷得发疼。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她真的想不起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相信陈松云,陈松云是个心地善良的男人,也是这个正直无比的男人,他是不会骗人的。
那晚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一定是自己喝多了,勾引了他。
“够了!”
江行川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得远远的。
一时间,苏曼文眼底通红。
她直盯着自己的丈夫,眼底情绪很复杂。
“就按阿松说的办吧,他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我也不想对不起阿松。咱们是夫妻,应该一体同心的,你就忍一忍吧。”
此时,跪在地上的陈松云看向江行川,嘴角漾起一抹阴狠。
……
一夜无眠。
江行川拿出行李箱,收拾好了行李,在天亮的那一刻,他提上箱子,准备先去学校招待所对付几天。
他刚推开门,身后就传出了陈松云的声音。
“行川,你这是去哪啊?”
江行川攥着手中的行李箱,半个字都不想说。
“你不会是用离家出走的法子,威胁苏曼文把我撵走吧?”
“好幼稚……”
陈松云的声音无比刺耳。
“别做梦了,我现在病得不轻,还有残疾,她更不可能让我离开了……”
突然,江行川把门打开。
初春的冷风呼啸而进,让他打了个寒噤。
他转身看向陈松云,这男人处处装的温和可欺,心眼子倒是多得很。
“来,嚷嚷的更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那方面不行。”
屋里光线暗,陈松云的表情晦涩不明。
江行川懒得耽误时间,这个家里的气味,让他想吐。
就在他迈出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松云推开他直接滚下楼梯。
一阵燥乱的碰撞后,陈松云昏死在楼梯下。
不到一秒,陈松云的额头处开始冒血,一涌一涌的令人胆寒,冷风卷着血腥气,袭向了江行川。
“江行川!你丧心病狂!”
楼梯口,苏曼文提着的豆浆油条掉在地上,眼底涌出血红。
江行川明白,自己被陷害了。
“不是我。”
他解释了一下。
苏曼文冲到陈松云身边,就像护着绝世珍宝一样,搂住了他的肩,轻轻把他拥进怀中,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陈松云的脸颊上。
“阿松,你怎么样了!”
陈松云从苏曼文怀中睁开眼睛,缓缓道:
“救我,我腿疼!”
“我不能失去腿,家里还有农活等着我去做……”
“好好!你别急!”苏曼文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我不会让你独自承受这些事情的!”
“曼文……江行川他说我勾引你,说我不配活着,他就把我推下来了。”
“我不是勾引你!我从没想过勾引你!”
苏曼文偏过头,指着江行川。
“陈松云是不会说假话的,就是你!你的心思为什么这么狠毒?你竟然想谋杀他?你知道他多可怜么?”
“他活不了多久了啊!”
第六章
猛然间,陈松云捂住苏曼文的嘴,自己也落下泪来。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
“别,不要把这件事闹大,邻居们都看着呢,你的前途……”
苏曼文的瞳孔就像泡在血海里。
“无所谓了,我只要你平安无事。”
苏曼文在众位邻居的注视下,搀扶起满身是血的陈松云。
“事到如今,你就别傻乎乎的善良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江行川站在家门前,冷得发抖。
就为了自己一句话,她能把自己弄进精神病院,如今陈松云摔成这样,她只会变本加厉的报复自己。
江行川没猜错,这一次,他被苏曼文亲手送进了公安局。
苏曼文亲自把丈夫送来伏法,在公安局引起轰动。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局长在干警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
“没有误会。”
苏曼文紧锁眉头,
“最近我家里出了点事,我丈夫江行川心里不平衡,把我姐夫推下楼了,他人现在在医院做手术。”
听着苏曼文冤枉自己,江行川眼眶发烫,但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显得软弱半分。
他倔强的看着苏曼文。
“看什么?”
苏曼文站在他身后,把他往前一推。
江行川没注意,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你真让人恐惧,上次我心软,只把你关进精神病院,这次我把你押进公安局,让政府好好教育教育你!”
苏曼文厉声呵斥。
江行川慌了,自己还有几天就要去边疆了,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我没有!”
江行川辩解道,“我求你了,你相信我一次好么?是陈松云故意摔下楼冤枉我,你为什么就只听他的一面之词呢?”
苏曼文冷笑一声,眼底是骇人的冰霜。
她瞥了一眼江行川手里的行李箱。
“怎么,打算杀了人,立马逃跑么?”
江行川闭上眼睛,行李箱从指尖滑掉。
他就算把心剖出来,苏曼文也不会相信自己的。
“阿松是个老实的农民,怎么可能冤枉你?上次对你的惩罚太轻了,也怪我疏忽,这次我就让你长长记性!”
局长见状,皱了皱眉。
“现场还有第三人么?”
听见这话,苏曼文的脸露出骇人的阴沉,“没有第三人,也不需要第三人,就是他干的,这点我担保!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完,她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
江行川靠在墙上,冷冰冰的,他的身子越来越软。
医院。
陈松云躺在床上,双目空洞的盯着窗外。
就在刚刚,他的腿动了大手术。
由于伤势严重,就算骨头长好,打大概率会变成长短腿。
苏曼文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她小心翼翼的盛出一碗鸡汤,“阿松,多少喝一点汤,补补身子。”
陈松云缓缓扭过头,脸色惨白。
“我该去死。”
“癌症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还有更倒霉的事情。”
苏曼文一愣,神情憔悴的不像话,“阿松,别这么说,余下的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陈松云鼻子一酸,眼眶也哄了。
“我这辈子没几天了,没想到连最后一个愿望都没能实现!”
他拥进苏曼文怀中,哭的昏了过去。
苏曼文的心,就像被乱麻缴在一起,揪的生疼。
陈松云是个可怜人,他好不容易走出大山,有了点活着的希望,却因为江行川的善妒成看了这副模样……
他没多少日子了,自己尽量让她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吧。
“阿松。”
苏曼文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你还有什么愿望,我一定满足你。”
陈松云抹了抹眼泪,刚激起希望的眸子,转瞬间暗淡了。
“算了,你肯定不会愿意的。”
苏曼文紧锁眉头,没有半点犹豫,
“你说,只要你提出来,就是粉身碎骨我也答应你。”
陈松云白的像纸一样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我想,娶你。”
第七章
苏曼文似乎在思考。
陈松云自嘲似的,笑了声,“你果然是说大话的……算了,这只是我从小的梦想罢了,是我命苦。”
窗外冷风横刮,在玻璃窗上拍打。
苏曼文握住陈松云的手,紧紧抱着他。
“阿松,我答应你。”
陈松云几乎要叫出来,他鼻子一酸,哭成泪人。
“太好了,临死前能拥有你,我死也瞑目。”
苏曼文把手从陈松云手中抽出,她扳住陈松云的肩膀,一脸温柔,
“阿松,我答应你了。你也需要答应我一件事,咱们在医院多休息几天,好好检查一下你的病,说不定部队医院医术高明,你的病能治愈。”
陈松云眼中划过一丝慌乱。
他摇头,“我怕。”
苏曼文温柔到了极致,
“既然咱们要结婚,那就要好好过日子,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陈松云抿了下嘴唇,刚刚好点的情绪又崩了。
“我的腿也废了,活着也没意思了。”
他翻身搂住苏曼文的肩膀,
“腿废了,我就算能多活一两年,又能怎么样?我宁可现在就把命给他!江行川恨我,我也恨我自己。”
他使劲儿捶打自己腿上的石膏。
见陈松云情绪激动,苏曼文也不再提检查身体的事情,她心疼极了。
她太能理解陈松云的心情了,陈松云是村里最英俊的小伙子,现在却要面对残疾!
她抱住陈松云的腰,目光越加阴狠。
这一切,都是江行川善妒造成的。
“阿松,你放心养病。都是江行川做下的恶事,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
公安局。
局长让干警把江行川扶到椅子上。
“江老师,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么?”
江行川摇头,他脑子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能想到一件事。今天晚上,自己熬过最艰难的一夜。
这一夜……只会比精神病院更加难熬。
在医院住了一天,陈松云强烈要求回家,苏曼文请了长假,在家照顾陈松云的起居。
看着窗外天色渐黑,苏曼文站了起来。
她拿上外套,开始换鞋。
屋里睡着的陈松云,探出了头,“曼文,这么晚了你去哪?”
苏曼文抱着衣服,走到门边。
她看着陈松云,有些欲言又止。
一天过去了,江行川应该知道怕了。
这一天她想了很多,想起和江行川的过往,她有些犹豫了。
“阿松,我想把行川接出来,毕竟公安局不比精神病院。”
“那里的氛围太压抑了。”
见陈松云没说话,苏曼文声音大了些,“昨天的事,是不是误会啊?行川确实善妒,但有没有可能是你没站稳,误会了?”
陈松云掀开被子,走到苏曼文面前。
黑夜里,陈松云的肩膀抖得厉害。
“行川推我下楼,我怎么可能误会?”
苏曼文紧张的连连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你。”
陈松云打断了苏曼文的话,“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还爱他,你说会和我结婚,只是安慰我这个将死之人。”
抽泣声乍起,苏曼文的心抽疼。
陈松云抱着自己,冷的发抖。
“做不到的事情,别答应好么?”
苏曼文被问住了,陈松云说的没错,自己说的事,从没有兑现过。带他走出大山,却连保护他都做不到。
答应和他结婚,又谈何容易呢?
说到底,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自己竟然怀疑陈松云,还算是个人么?
看着伤心欲绝的陈松云,苏曼文自责地放下衣服。
“阿松,我错了。我不走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
她把脸埋进了陈松云怀中。
暗夜里,陈松云的嘴角浮出胜利者的微笑。
第八章
第二天,苏曼文直奔公安局。
既然她答应陈松云,要和他结婚,那就要说到做到。
她今天来公安局,就是要跟江行川离婚的。
“江行川,你妻子来了。”
听见警察的声音,呆坐一夜的江行川缓过神来。
他指尖的冰凉逐渐回暖,心底也泛起涟漪,看来,苏曼文对这件事也存疑,否则她不可能这么早过来!
江行川转过身去,和苏曼文隔栏相望。
“行川,我想完成阿松的愿望,和他领证。”
“……”
刚刚有些融化的冰,瞬间冻住了。
比之前还要硬,还要冰。
见江行川不说话,苏曼文继续说道:“他时日无多了,我们尽快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呵呵。
江行川打心底笑出声。
笑她深情,笑自己蠢得可怜。
“好啊,没问题。”
听江行川答应的这么痛快,苏曼文站在铁栅栏后,有些茫然。
她本以为自己提出离婚,江行川会大闹一场,骂她是个荡妇,可他什么多没说,还答应的这么痛快。
苏曼文边说,边观察江行川的神情。
“江行川,事到如今你还在坚持什么?犯了错就要认!实话和你说了,只要你向他道个歉,我会让他原谅你的,明天就能把你接出来!”
江行川扯了扯嘴角,
“离婚吧,别废话了。”
苏曼文明显一怔。
太诡异了,害怕离婚的明明应该是江行川,可他为什么这么平静,反倒是自己……
苏曼文捏着手。
“如果你今天签字,我明天就跟局长申请,放你离开这里。”
“我现在就可以签。”
江行川斩钉截铁。
气话。
苏曼文判断。
不过一切就这样吧,她已经决意要和陈松云结婚了,江行川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恶果。
苏曼文在公安局写了离婚申请,江行川想也没想就签了字。
由于双方都是自愿,当天,苏曼文就去相关部门把离婚手续办完了。
按照之前的承诺,苏曼文在第二天接江行川出来。
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曼文直奔公安局。
她敲开局长办公室。
“张局,我想江行川已经得到了教训,我想接他出来。”
张局长有些诧异,
“江老师?昨天晚上就走了啊。怎么,他没回家么?”
“当晚?”
苏曼文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开始跳,“谁接走了他?我是当事人,为什么我不清楚?”
张局长从桌子后走出来。
“市里亲自来人,把江老师接走的啊。况且那个案子,证据不足,原本就没有理由羁押他。我们非法羁押超过二十四小时,已经被市里批评了。”
张局长语气很硬。
苏曼文心中涌起一团火。
没想到江行川在这儿等着自己,他启动了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
回过神来,苏曼文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怒火中天,准备去邮政局打长途电话,她倒是要质问一下那位领导,是不是为了儿子,可以罔顾法纪?
“苏姐?”
苏曼文刚要走出公安局没一会,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她转身一看,是医院的医生。
“你姐夫怎么出院了啊?”
面对关心陈松云的医生,苏曼文脸色稍稍好了些,只是“姐夫”两个字,现在听起来尤为刺耳。
“他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唉,你姐夫身体底子是不错,健壮得很,但毕竟是腿伤有些严重,错位是一定的,在家养伤条件不行,我怕腿骨长不好。再怎么样,也要住院一个月才能回家啊。”
“别拿身体开玩笑!”
医生直摇头。
苏曼文站在原地,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好半晌,她回过神来,声音发虚的问医生,
“他身体好?”
医生啧了一声,
“可不!我亲自检查的啊,身体壮的就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