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婆母来到京城,我见到四年未归家的夫君,新科探花郎。
探花郎新娶的大娘子笑里藏刀,「姐姐进了府,我尊你为大。」
我笑道:「万万不可,我只求一份和离书。」
他们不懂,前一世我被他们夫妇迷惑,入府一年就磋磨致死。
这一世,我爬了太子的床,且看我步步为营,让负我的人,一个一个走向死亡。
1
耳边传来爹爹的咳嗽声,我才确信,我重生了。
我叫青娘,原是桃花村私塾馆师的独女。
前一世,馆内有一个学生莫昕,家境贫寒,但是书读得极好,我爹常说他有状元之才,很是看中他。
莫昕考中秀才后,我爹建议他到府学书院读书,还给他写了举荐信。
但莫昕父亲早亡,家中只有一娘,病怏怏无法操劳。
他向我爹求娶我。
我家小有田产,爹爹性子散淡,不在意莫家贫寒。
爹爹问我是否愿意嫁过去?
我不迭点头,从莫昕入了我家私塾读书,我就心悦于他。
莫昕缺墨少纸,我偷偷把绣品卖了,换钱贴补他。
莫昕冬衣单薄,我悄悄拿了棉花,絮了厚厚一层。
「既你心系于他,那便结为夫妻,从此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莫昕给我爹磕了三个响头,「我定不辜负青娘的一片心意。」
当天晚上,一顶小轿把我抬到莫家。
掀开红盖头,我才知道他家有多穷,三条腿的桌子摇摇晃晃,看不出颜色的铺盖一股霉味。
「青娘,可是让你受苦。」
莫昕面有赧色。
「无妨。」
我握了握他的手,麻利地卷起旧铺盖,展开我的新嫁妆。
洞房夜,莫昕吃坏肚子,所以我们并没有圆房。
2
第二日,已是府学学院入学最后期限,他拿着我备的束脩,进了府学书院。
他一心读书,平常用度都是我请人捎到学院。
我操持家务,日夜不息劳作,侍奉婆母,尽心尽力。
爹爹怜惜我,时常接济我银帛粮食。
几年时间,我从一个小家碧玉的娇娘,变成手有薄茧,面色黎黑的村妇。
莫昕几年都未回家,一路秋闱,春闱,殿试,夺了新科的探花。
病入膏肓的爹爹拉着我的手,说我的福气在后头。
我给爹爹磕了三个头,随婆母进了京。
进京后才得知,莫昕已经被户部尚书榜下捉婿,迎娶了张小姐。
尚书小姐张紫嫣善妒,是她故意让我进京,放我在她眼前。
莫昕为了他的仕途,对张紫嫣言听计从,任由其磋磨于我。
婆母以我多年无所出,骂我是不生蛋的母鸡,只配杀了吃肉。
我想问一句,这些年,是谁,拿了娘家的钱,让你一年年读书,一次次考试?
又是谁,给你早晚奉茶饭,四季缝衣物?
我死了,死在莫昕和张紫嫣长子满月酒的晚上。
一张草席,我被扔到乱坟岗,一群野狗撕咬我的肉身,不一会,我就变成一具森森白骨。
3
我重生这日,家里无米下锅,婆母让我去娘家拿些米。
爹爹染上咳疾,边说话,边咳嗽。
「青娘,莫昕中了新科探花,你苦了这些年,可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爹爹连咳数声,喘息不止,但仍笑呵呵地说。
他在府学的好友,把莫昕进士及第的消息传书于他。
我面上微微一笑,盘算一番,上一世,听完爹爹这样说,我喜极而泣,以为自己会苦尽甘来。
爹爹拿出二两碎银,「你回家准备准备,换些铜钱,不出几天,报喜的差人就会上门。」
上一世,我并不知道这是爹爹最后的银钱。
我拿了他的钱,给婆母置办了新衣,采买了鸡鸭鱼肉,打赏了报喜的差人,给莫家撑足了面子。
但是爹爹,咳症拖成痨症,咯血死在家中。
「爹,我去镇上抓些药,你这病不能拖,至于莫家,乡亲都知道底细。」
「青娘,你夫家的颜面,也是你的体面。」
「爹,女儿的体面不用靠别人。」
爹爹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上一世,我每回娘家,爹爹怜惜我身娇力薄,不是给钱就是拿粮,每每我都欢欣收下,带回莫家填补家用。
婆母自我进门,养的白白胖胖,病气都没了。
邻居们夸她好福气,她只笑着说沾了儿子的光。
我不是不知道,邻居背后笑话我倒贴,我只是不在意,莫昕就是我的全部,他好我就高兴。
4
我到镇上抓了药,又回了桃花村,给爹爹煎好药,看着他喝下,才回来莫家。
进了堂屋,黑灯瞎火,婆母端坐在上。
「米拿回了吗?」
我把装米的袋子放到她面前。
「快去做饭吧,我都饿了半日。」
「婆母,我今日倦了,劳烦您自己下厨,做些吃食吧!」
没等她说话,我便进了自己的屋,反身关了屋门。
自从进了莫家,我从未忤逆过她。
前脚关了门,后脚就听到她摔打东西的声音。
我嘴角向上翘了翘,这才到那里,好戏才刚刚开始。
可笑婆母,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竟然一顿饭都不想做了。
她「啪、啪」地拍我房门,叫我起来给她做饭。
我故意咳得喘不上气,「母亲,你不要进来,我让我爹爹过了病气,不要再过给你」
这些日子,周围几个村都有人染上痨病,开始都是咳嗽,婆母听我这样说,停下拍门,到底是她的命重要。
“你明天回桃花村将养,咱家没有钱抓药。”
5
「你怎么又回来了?」
爹爹精神比昨天好了些,正在院子中浇花。
「我婆母让我回家照顾你几天。」
为了不让爹爹担心,我随口说了一个谎。
「到底是探花郎的娘!」
不明就里的爹爹还感慨了一番。
有我给爹爹煎药,端到他面前让他喝,侍奉他的饮食,他的咳病很快好了大半。
到了传喜报的日子,一早,爹爹让我梳妆打扮,好帮着婆母招待差人和贺喜的人。
我一直磨蹭着放不下绣花绷子。
「青娘,今天是大喜日子,你怎么还在绣花。」
「爹爹,你还有几剂药没喝呢。」
「你这个孩子!」
爹爹一直等到过午,也没有等来婆母派人喊我回家,他不知道,我昨天下午给婆母送了口信,说我咳得下不了床。
婆母肯定不会让我坏了他儿子的好日子。
「唉!」
爹爹终于叹了口气,不再催我。
其实不用我回去,村里的人都会帮婆母,有送银钱,有送粮食,有送酒菜,有帮忙干活的,毕竟莫家出了一个探花郎。
人人都在奉承婆母,夸她是诰命夫人的命,也有人问探花郎娘子呢?
婆母只是说,她在娘家养病,这大喜的日子,休要提她,晦气!
连着半年,婆母家都是门庭若市。
有大户给婆母送了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也有大户出钱把莫家摇摇欲坠的屋舍修葺一新。
婆母丝毫没有接我回去的意思,父亲终于死了心。
「青娘,爹爹可是害了你!」
「爹爹,夫婿是我自己选的,怎能怪爹爹。」
「唉……」
爹爹长长叹口气。
6
又过了三个月,婆母终于派人接我回家。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节,莫昕派人接婆母和我入京。
当时,爹爹病入膏肓,我本意让婆母先去,我要在爹爹床前尽尽孝心,但是他不愿拖累我,让我尽快入京夫妻团聚。
这一世,经过这段时间调养,爹爹咳疾全痊,还能在学馆任教,给幼童开蒙。
而我,重生后,就盼着这一日。
「青娘,要不爹爹给你求一封和离书,你就不要入京了。」
我看了看爹爹,忽然想起早上,他收到府学好友的信,看完后脸色大变。
「爹爹,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莫郎迎娶了户部尚书家小姐。」
「唉……」
「爹爹不要叹息,这是好事。」
我但笑不语。
「女儿自有计较。」
在桃花村娘家,爹爹不舍我干粗重活计,我整日躲在房内制衣绣花。
我也刻意找了美白的方子,敷在脸上,手上和身上。
大半年时间,我又恢复了未嫁的状态。
莫昕在信中一再叮嘱婆母把我带入京城。
上一世,我还以为这是他对我的深情,不离不弃。
入京后才知道,是大娘子张紫嫣不放心,要把我放在她眼前。
站在探花府前,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样。
莫昕带着大娘子张紫嫣站在府门口,大娘子小腹微微隆起。
「姐姐这通身气派,倒像从小长在京城的大户。」
「妹妹说笑了。」
我和她弯腰,互福了福礼。
莫昕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表情充满困惑,因为我行的礼,是标准京城贵女的见面礼。
婆母也是一脸的惊恐,明明我上马车的时候,还是一身粗布衣衫,头上只有一个荆钗。
7
因婆母嫌弃我,我另外乘了一辆车,这样倒是正中我下怀,我在下车前,从容地换了服饰,上了妆。
在桃花村照顾爹爹的时候,我就为自己缝制了这次入京的衣物。
凭着上一世的记忆,我现在身上穿的是京城最流行寒烟翠,头上戴着流云坠,脸上画着刚兴于宫中的皎梨妆。
莫昕当初被榜下捉婿,有过一丝犹豫,但是听了别人的一句戏言,他第二天就上门求娶张紫嫣。
那句戏言就是:「如今的青娘,已经变成一个村妇,怎能配上你这个俊俏的探花郎。」
说这话的是一个李姓脚夫,孔武有力,是个中年的鳏夫,经常往来京城,常常替婆母传送东西。
他说的没错。
在回桃花村前,我满手薄茧,一脸黧黑,谁见了都认不出这是往日的青娘。
进了莫府,下人带婆母去歇息,我则被带到偏厅。
坐下没多久,就听到隔壁有人在说话。
「是谁说她只是一个村妇,来了以后任我为奴差遣!」
「娘子息怒,她毕竟比你早嫁入我莫家,又侍奉我母亲多年。」
「我看你是见色起意吧!」
「你别忘了,没有我们张家,你的官帽可还能戴得稳!」
上一世,他们也在我入府后吵过。
莫昕想让我继续伺候婆母,理由是这么多年,他母亲用习惯了。
张紫嫣只想让我做个粗使丫头,活在她的眼皮子下,任她磋磨。
我整理了一下衣裳,缓缓走出门。
8
我推门进去后,夫妻俩个吃惊地看着我。
「青娘,你怎么不好生歇着?」
我向莫昕福了一个礼。
「莫郎,你我成婚数载,在这之前,我尽心侍奉婆母,如今婆母平安到达京城,妾身想讨一纸和离书。」
「青娘,你休要胡说,我莫某人岂是那种发达后就让糟糠妻下堂之人。」
张紫嫣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姐姐,你可是想好了。」
「今日和离,我早已想好。」
莫听的脸涨得通红,「我不同意,今日刚刚进府,你闹着和离,明日就有人取笑于我。」
莫昕拂袖离去,张紫嫣看我一眼,也跟着他离开。
我叹了一口气。
「小羽,咱们也歇了吧。」
小羽是我从桃花村带来的丫头,她爹娘死了,哥哥娶了妻,容不下她,我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她。
当时给莫家送贺礼的人太多,有三家乡绅人,和我爹有些渊源,就把贺礼送到了我家。
他们笃定我这些年尽心侍奉婆母,定会和新科探花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爹爹是个迂腐的,他不收,我大手一挥,全部笑纳。
当然,我造了册,详细记下送贺礼的人家和数目,有朝一日,我会加倍奉还这份人情。
这个探花府,我是一日也不想多待。
一连几日,我都没等来莫昕,也没有等来张语嫣的磋磨,这更让我心下不安。
张语嫣是个笑面虎,表面看着良善,但心思歹毒,手段狠辣。
我捧了一盘点心,穿廊过院来到婆母歇息的后院。
9
婆母正在卧榻上休息,她半阖着眼,旁边一个小丫鬟捶背,一个小丫鬟打扇,探花娘的气势,拿捏的很到位。
我行了一个礼,「见过婆母。」
「你怎么来了,我倒不知你竟是个狐媚的。」
婆母看见我,脸上神色很是不爽。
「让婆母见笑了。」
我也不恼,捧起前面的茶盏,吹着浮沫。
「你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我淡淡一笑。
「儿媳有一事,还望婆母成全。」
「你休想求我说服昕儿,让你当大娘子,爬到尚书千金头上。」
婆母以为我想当大娘子,她捶着床,瞪着眼看我。
「婆母会错意了,我不想当大娘子。」
婆母听我这样说,脸色缓和下来。
「我想和莫郎和离,还望婆母劝劝莫郎,成全儿媳。」
「什么?你这不是败坏我儿名声,心思真是歹毒!」
我一口喝完茶盏的茶水。
我笑着上前,接过打扇丫鬟手里的团扇,挥手让两个丫鬟退下。
「说到歹毒,我倒想起一件旧事。」
「什么事,你只管说来。」
婆母脸色闪过一丝慌乱,我轻轻给她打着扇。
「当日你和脚夫老李,在后院柴房的勾当,要不要我讲给莫郎听听。」
婆母脸色大变,用手指着我,「你个毒妇,果然包藏祸心,我早当让我儿休了你下堂。」
「不是休我下堂,是和离。」
我掸掸衣裙,放下团扇,缓步离开婆母居住的后院。
10
重生一世,我才明白,那日,我到柴房拾柴,听到窸窣的声音,是婆母在和老李苟合。
可笑,我开始竟然以为是柴房进了老鼠,还敲着破瓦盆,大喊着恐吓老鼠,我自小就怕老鼠,不敢进柴房一步。
谁知,喊过几声,婆婆竟然出来,说自己正在寻鸡蛋。
我还好心说:「婆母,既然没有老鼠,你歇着,我来寻鸡蛋。」
我刚要抬腿,婆母猛地拽倒我,我扑到地面的一瞬,一个人影窜了出去,倒是和脚夫老李有些像。
可怜我那时,还是个不通人事的姑娘,并没有多想。
重活这一世,上辈子一些难解的事,终于是想明白了。
譬如,自从那次柴房闹老鼠后,婆母就对我百般挑剔,恨不能让莫昕休了我。
上一世,我听完莫昕和张紫嫣对我的安排,也曾来求婆母,让我留在她身边,继续侍奉她。
那时,我已经隐隐后悔跟随她进这探花府。
但是婆母,她看出张紫嫣是个不好惹的人,也怕我说出那日撞破的事,便任由张紫嫣把我分到厨房,做了一个烧火的婆子。
我在厨房当差,原府上几个婆子,受了张紫嫣的暗示,总是挑我不是,如果我敢为自己辩解,便会招致她们一顿殴打。
实在受不了,我也拦了一次莫昕,让他看在我侍奉婆母情分上,放我出府,那日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是让我心痛。
「莫郎,求你,给我一封休书,放我出府。」
我趁无人,拉住莫昕的衣袖。
他先是愣了一下,好像没有认出我,随即,眼中露出厌恶的目光,狠狠甩开我的手。
「你是青娘吗?怨不得人说你变了,你真是变得粗鄙不堪。」
他眼中仿佛淬了冰,像是看一个肮脏的乞丐,让我周身都冷了下来。
自从那次后,我又被派去做更低贱活计,涮洗各院的恭桶。
11
不知婆母用了什么手段,找她后的第二天,我顺利拿到了和离书,带着小羽离开探花府。
站在府前,我特意停下看看身后紧闭的大门,心里冷冷笑了笑,不急,这一世,我有的是时间看你们互相伤害,看你们痛苦挣扎。
远处的天透亮,像一块蓝水晶,几丝云卷云舒,一只大鸟腾空飞起,越来越远。
「小姐,咱们去哪里啊?」
小羽一脸担忧,京城居大不易。
这个丫头,自从被我买回来,就一直称呼我「小姐」。
「京城这么大,总能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小羽背着从老家带来的包袱,临行前,包袱让探花府的婆子翻的杂乱不堪。
乡绅贺喜的银子,我早换成了银票,混在一些被褥衣物中,打包成行李,早早找人送到京城,寄存在一家声誉极好的客栈。
到客栈取回行李,在掩人耳目的地方查验了一番,银票安稳如常,我舒了一口气。
找银铺兑换了些现银,我找了掮客,想买一个小院。
这是一个荒废多年的院子,中间有一堆柴草,有个小洞口,钻进去,里面是个大狗洞,臭不可闻,想来,这是野狗冬天的栖身之地。
「小姐,这个院子,怪渗人的。」
「不要喊小姐,喊公子,你怎么老忘!」
我有些嗔怪小羽,她吐了一下舌头。
「公子,请走好!」
看完院子,和上一世完全一样。
我出了比原价高两成的价格,只有一条,让掮客保密,给谁都不要说院子已经卖了出去。
「林公子,这个你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说出去。」
我拿出银袋,掮客掂了掂,满意地走了。
如果没有记错,用不了多长时间,当今太子江晏阳会在这附近遭到刺杀。
12
上一世,太子被刺杀那天,张紫嫣吩咐我到这条巷子,给她买胭脂。
张紫嫣的贴身丫鬟吩咐时,我正在涮恭桶,她让我放下手中活,扔给我一钱银子,催我出门。
可怜我在巷子里转了好几圈,根本找不到卖胭脂的铺子,看到这所院子院门虚掩,好奇推门进来,意外发现了狗洞。
我刚出院门,就听到远处有打打杀杀的声音,我慌忙转身想躲进院子。
一个白衣人,忽然倒在我面前,他看我一眼。
「救我。」
耳听追杀声越来越近,我扶起他闪进院子,钻进狗洞,用柴火封住洞口。
刚封好狗洞,就听到院门被踢开的声音。
我吓的屏住呼吸,捂住自己的嘴,也伸手捂住那个人的嘴巴。
听到有骂骂咧咧的声音,有人拿刀四处捅着,有一刀,险些捅到我脸上,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声。
等四周静悄悄后,我的手被打开,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还要捂到什么时候?」
我顿时满脸绯红,低下头不做声。
白衣人小腿受了伤,要不及时处理,会很麻烦,他让我买些金疮药给他。
暮色四合,我才又进了小院,给他包扎好腿。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个哑巴。」
我其实尴尬自己的身份,也不想惹麻烦,将计就计,装起了哑巴。
「哑巴好,谅你也不敢乱说,我就不杀你了。」
临走时,他把一枚玉佩塞到我手里,深深看了我一眼。
回到探花府,张紫嫣看我完璧归来,大为诧异。
13
她让我跪在她面前,仔细说说白天的经历。
我又惊又怕,不知又触碰她哪根逆鳞,也没有多想,就把白天的经历和盘托出,并拿出玉佩,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看到玉佩,张紫嫣面露恐慌的神色,赶紧差人喊来下值的莫昕。
夫妻两人关门密谋了很久。
莫昕出来时,看着我笑,我总觉他的笑容透着古怪。
他围着我转了一圈,下一秒,他钳制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他。
「看不出来,青娘,你竟是个福大的,出一次门,就救了天下最尊贵的人!」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有丝窃喜,我是不是可以求求莫昕,让我回到婆母身边侍奉。
我还没有开口,就听他大喝一声。
「来人,拔了这个贱妇的舌头。」
我被人生生拔了舌头,成了一个真哑巴。
后来,我才知道,莫昕岳丈户部尚书张大人,是二皇子党。
朝堂上,二皇子觊觎太子之位,要密谋刺杀太子。
张紫嫣知道计划,也想趁乱让我送死。
可是我命大,竟然救了太子,他还赠了我玉佩。
莫昕劝张紫嫣不要押注一人身上,有了太子玉佩,不管那个皇子登上帝位,他们都是从龙有功之臣。
想起这些,我的心口蓦地抽了起来,拔掉舌头的痛,瞬间充斥了全身。
我身形晃了晃,小羽赶忙扶住我。
「公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旧事,心口憋得慌。」
本想今日办成了这件大事,要去庆祝一下,但是想起前尘往事,我顿时悲从心起。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恨,恢复了正常模样。
去他的女容女德。
上一世,我谨遵规矩,落了一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这一世,我要活的恣意率性,快意恩仇。
14
我带小羽进了京城最好的酒楼——悦莱饭庄。
自从进了探花府,张紫嫣命人给我送的都是粗茶淡饭,清汤寡水,一点油星子都看不见。
要了二楼的包间,点了几个招牌菜,又让小二上了一壶碧玉酿。
这碧玉酿,乃是西域的葡萄酒,在酒窖中陈置多年,才能酿成碧绿的色泽。
碧玉酿入口微酸,中段苦涩,咽下后却是喉头回甘。
我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了一口酒,我拍着桌子,大喊「好酒!」
我需要喊这一嗓子,把我上一世的委屈全部吐出来!
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身白衣的太子江晏阳走了进来。
「适才路过,听到有人大喊好酒,所以贸然推门进来,看看到底是何等佳酿,令人如此忘情!」
我敛了心神,给太子打了一个稽首。
「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可否赏脸,与我们一同就餐。」
太子看了一下桌上的饭菜,除了我刚倒的酒,其余都是原封未动。
不过,太子的目光又转到我的脸上,他盯着我看了看,有些迟疑地说:「你我可曾见过面,我看你很是熟稔。」
「公子见笑,我初来京城不足一月,是来做生意,不曾见过阁下。」
「哦,既是如此,公子方便告知我你的姓名吗?」
「不敢当,在下双木林,单字一个青。」
太子点头,「不打扰林公子雅兴,告辞。」
我看见上一世太子赠我的玉佩,正悬在他的腰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15
我和小羽,趁着夜色,潜入院子,把狗洞内部收拾妥当。
上一世,饶是张紫嫣让我每日洗涮恭桶,狗洞的气味,也熏得我脑仁生疼。
这一世,如果免不了还是要钻狗洞,那何不让自己舒服一些,有些苦,没必要硬吃。
我给洞扩大许多,洞内换了新稻草,钉上纱帘,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还用熏香熏了半日。
小羽终是不解,「小姐,你以后要在狗洞睡觉吗?」
「胡说,我才不睡这里。」
「别问了,日后你会明白!」
小丫头虽然不解,但是手脚倒是没有停下,天亮前,我们又悄悄离开。
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样,除了狗洞内别有洞天。
到了太子江晏阳遇刺那日,一早,我便打发小羽去京郊的庄子打听事。
我一个人,鬼鬼祟祟出现在小巷子,躲在小院门后。
看了看天光,应该要听到追杀的声音了,但是今天怎么这么寂静。
不对劲啊!
我其实隐隐感觉到这一世,和上一世有诸多的不同,但是还是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等等就知分晓。
上一世我是刚出门,太子就「呯」一下,出现在我面前。
我决定出门看看。
我刚探出个脑袋,眼前就出现太子的身影。
老天诚不欺我。
我没有多想,一把拽着太子进了门,熟门熟路钻进狗洞,拿出柴草,封了洞口。
为了防止一会刺客用刀乱捅到太子身上,我毫不犹豫捂住太子的嘴。
同时,我在心里默念了,「老天爷,求求你大发慈悲,让我这一世和上一世一样,救了太子,得到玉佩。」
16
太子抬手打掉我的手。
「你蠕动着嘴巴,念叨些什么?」
「闭嘴!太子爷,有人刺杀你,你能不能安静些。」
空气忽然静止了,我怎么脱口说出「太子爷」三个字。
真奇怪,这个太子和上一世也不一样。
不知是不是我看花了眼,我竟然看到太子眼睛亮了,嘴角都翘了起来。
他似乎是忍了好久,终于放声笑了出来。
「你是前段时间探花府放出的探花娘子。」
既然太子已经认出我了,我索性也不装了。
「我与探花郎莫昕已经和离,从此我们路归路,桥归桥,休要将我和他相提并论。」
我心里还在想,刺客怎么还不来时,太子调整了身姿,仰面躺在毛毡上。
怎么说呢,为了舒服,我还给狗洞放了个枕头。
「这个地方,是你收拾的吗?」
「嗯。」
我已经有了一种弄巧成拙的感觉,是不是日子记错了?
我现在也不想要玉佩了,我只想钻出狗洞,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但我的手,牢牢被太子握着。
我也不敢抬头看他,太子容貌昳丽,剑眉星目,多看几眼,我怕自己沉沦在他的眸光里。
虽然两世为人,但到现在,我都未经人事。
可是年龄到了,该懂得,我全懂。
「前些日子,在悦莱饭庄,有个人高喊好酒,是不是你?」
我面露羞赧,「正是在下。」
我刚说完,就被太子拉入怀里。
太子身上熏了什么香,简直让我昏昏沉沉,不能自拔,我又深吸了两口。
「孤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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