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枢机道人

人怕鬼，怕的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鬼也怕人，怕的是你放不下对他的牵挂

温馨提示：本文篇幅较长，约8200字，内容涉及详细的电影解析，既有电影剧透，也有社会调研，有学者研究，也有宗教历史推演。请准备好时间，慢慢品读。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解开《破地狱》中的谜团，让你更好地理解影片的宗教背景与心理层次。

电影中破三重地狱都是什么地狱？

破完地狱，本片佛道境界到底在哪里？

真正的破地狱是佛还是道？难道真的只是做给活人看？

女人污浊，就不能做喃呒师傅了吗？或是女人只是挑战旧规的引子？

反思一下伦理纲常，多少个家庭像片子演的，把家庭过成地狱？

故事讲的是男主魏道生本来是一个婚礼经纪人，一场疫情，本来还不错的生意变得难以维继。然而活人生意不好做，红磡的死人生意却逆势增长，迫于生计，道生去红磡接手了殡仪经纪人的工作，在长生馆遇到了红磡最有名望的喃呒师傅郭文（许冠文饰）。郭文是那种非常传统的喃呒师傅，道生本就因生存压力新入行，对生死缺少敬重，因此二人合作之初，发生诸多不愉快。后郭文被道生一句“生人都需要破地狱”的观点打动，二人逐步配合默契，成为真正的伙伴。甚至郭文自己的丧礼，也交由道生来帮助他安排破地狱事宜，道生则违背喃呒师傅传男不传女的祖制，破例安排一生不被郭文考虑接班的女儿文玥来做郭文的喃呒师傅，影片就此结束。影片中的金句频频，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生人都需要破地狱的，生人都有好多地狱

婚礼和丧礼的本质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一场show。

你们喃呒师傅负责超度先人，我们殡仪经纪负责超度活人。

线索上，第一层线索围绕郭文的视角来展开，生前是遵循旧制的喃呒师傅，破地狱行业讲究的是传男不传女，因此郭文一直排斥女儿接触这个行业，想让儿子郭志斌继承衣钵。由于自己偏执的教育方式，儿子叛逆，女儿心理有问题，爆发家庭冲突后导致中风，最后离开人世还是由打压的女儿照顾送终、甚至是做女喃呒超度，这条故事线索破除的是郭文重男轻女的认知地狱，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破地狱。

第二层线索，围绕道生的视角来展开，生意破产的贫困地狱，让道生流入殡葬业做经纪，影片最开始，道生去应聘时路边停放的灵车就代表了道生的地狱境遇。在从事殡葬这个过程中，从最初的不认真，戏谑态度，到认真去领悟生命的失去对活着的人意味着什么。这条线索破除了两重地狱，一是物质贫乏地狱，一是懂得如何珍惜生命的认知地狱。

还有不为人知的第三层线索，围绕电影观众，从超震撼的破地狱仪式开始，从不同的案例故事入手。不管是孩子祭拜先人，还是失去恋人，还是母亲失去孩子，还是女主失去一个关心自己的阿姨，还是最后郭文去世，孩子失去父母，总有一款情景会让观众想起自己的故事，这也是为什么电影院观众看完本篇十有九哭的原因。先给观众的情绪调动起来，代入进来；再通过道生的视角，让观众明白生人其实也有地狱要破；最后再让观众明白破除生人地狱的法门，就是去珍惜生人。这条线索破除的是观众心中的地狱，是必须要读懂本片，懂得珍惜的意义，才能脱离生人地狱。有多少个看懂这部影片的人，就有多少个地狱被破除，就此，导演的破地狱礼成。

也正因此，影片中虽然主角只有郭文是明确身份的喃呒师傅，但其实暗线来讲，一共有三位喃呒师傅：

第一个喃呒师傅是郭文，处理亡人的破地狱仪式，来破亡人的地狱，也破生人心中的悲痛地狱；

第二个喃呒师傅是文哥一直打压的女儿文玥。文玥破除的一是文哥心中的地狱，二是本身抢救危重病人，正是导演借道生口讲出破除生人地狱的真正实践者。她把生人从地狱中拉回阳间，救多少人，就破多少地狱。文玥因为家庭的打压，逐渐偏激，每当病人被死神抢走，她就会去找人打一炮，却不谈恋爱。她认为自己无用，不值得被爱。这是文玥心中的地狱，她认为自己没有能破除别人生命层面的地狱，觉得父亲说得对，女人很脏污就破不到地狱，破罐子破摔，直到影片的最后，通过对父亲郭文丧礼的破地狱仪式，破除掉女人不可破地狱的心中地狱。

第三个喃呒师傅就是导演，导演一不能破除人死后地狱，二不能救人生命，破生命即将堕入地狱，但导演破的是更高阶的地狱——使你免堕生人地狱，有多少人真正的懂了这部电影，就破了多少地狱。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出于对第三个喃呒师傅的好奇，我去听了导演陈茂贤的访谈。在创作这部作品前，导演外婆离世，母亲不堪打击，也面临风险很大的心脏手术。导演还没从追思外婆的痛苦中解脱，又面临失去母亲的恐惧，这种心境之下，不禁忍不住去思考：人来世间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

导演借道生之口发问：「人一出生就在倒数，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有没有想过小孩子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间？」其实是导演在人生最低谷时对生命产生的反思，来到一个新的家庭，和父亲母亲慢慢培养感情，然后感情越来越多，送他们走了，难道人生就是这样了吗？

据导演自己讲，《破地狱》一共有49个版本的剪辑，一直满意的是第49版本，而黄子华一直在建议他考虑给观众和道生留一点希望，于是就用了现在这个孩子没流产的第48版本。原本剧情是道生失去了他妻子和肚里的baby，因为他想传递一种信息：人只有失去了最珍贵的，才懂得珍惜。这句话有多沉重，只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并且疼了的人才懂，也就是导演要用这部电影超度的群体了。

现在用的这个版本呢？则变成了没有失去最珍贵的，也会懂得珍惜；变成了道生看到郭家的故事，他也学会了珍惜。那这个视角就出了大问题，因为道生也变成了听故事的人。他的悟道从第一视角的失去家人，从经历苦难悟道，转变成从第三视角，看别人失去家人，通过别人的因缘故事来悟道。

身份转变中的细微差别，已经可以勘破，导演已经被专属于他的喃呒师傅——黄子华先生超度了。

但要我说，从作品角度上讲，还是不改的版本好一些。除了上面讲的情节上，还涉及更深层面的本篇佛道境界，也有自毁城墙之嫌。

佛祖说法时，曾讲过一个譬喻：说有三种动物，都要渡过恒河，分别是兔子、马和大象。这三种动物，都有渡过恒河的能力，那么他们三个的区别是什么呢？兔子游过恒河，脚丝毫碰不到水底，浮着水面就过去了；马游过恒河的时候，有的时候能摸到底，有时候摸不到底；大象过恒河，每一脚都踩在河床就过去了。

河就是说我们来这到这个世界遭遇的烦恼，兔子、马、大象就是破除我们烦恼的方法法门。佛说一共有三种菩提品，一种是从闻而来，就是听说来的；二是从思惟得的，就是不同的因缘故事之下，自己去领悟得来的；三是从修而得，是靠自己亲身实修而觉悟的。三种菩提品阶不同，修到的果位也不同，声闻缘觉只能停留在小乘的解脱道，只有佛菩提才能证佛果。兔子和马分别是声闻菩提和缘觉菩提，大象则是佛菩提，佛没有老师给他讲法，也不靠思惟别人的事儿，都是自己实修领悟出来的，因此佛真正的得到解脱，也实打实明白诸法实相，就像大象的每一个脚印都很实际的踩在河床一样。

对应本片，道生就是缘觉，因缘际会，感于郭家的事情，明白应该用珍惜，去破除生死别离之苦。对比49版本，道生自己失去，然后实修悟到珍惜，去破除生死别离之苦，看似都一样的结果，就像三种动物都过了恒河一样，境界完全不同。

关于魏道生的这个名字，也与此应和，东晋时期有位高僧叫竺道生，本姓魏，是鸠摩罗什的门下四杰之一。他曾提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这传递出导演一种普度众生的情怀，一切众生，皆可以通过这部片子去顿悟生命的真谛。而道生还有另一重意思，道家讲“心死则道生”，意思不是说心如死灰的悲哀，而是说这颗心经过重重磨难，真正放下了对世界万事万物的执著，自己的执着心死了，道心就活了。

所以道生这个名字，既包含了普度众生之志，也涵盖了悟道的根本——执着之心先死。那对应现在版本的结尾，显然是没有死掉的，因此我觉得从境界角度出发，还是导演原来版本更好一些，但恐怕真要是绝望版本得罪观众，票房恐怕不及现在，也会是导演一个潜在的考量。

讲完大方向，再细看剧中破地狱的细节，导演说只是一场给人观感层面的仪式，真的是这样吗？

道生说：“婚礼与丧礼的本质一样啊，都是一场show嘛！”

破地狱就是广东、福建、香港地区盛行的一种丧礼仪式，由穿着道袍的喃呒师傅来负责帮亡魂从地狱中超拔出来，破地狱来源于佛教典故——目犍连救母，讲的是佛祖的弟子目犍连以神通观照到母亲在地狱受苦，借佛力将母亲从地狱中救赎出来的故事。

“喃呒”仪式从16世纪就已经在广东出现了，最初这个词怎么来的，现在是无从考证的。有说是从佛教僧人念“南无”这个音这么演变来的，这个说法也是比较站得住脚，香港中文大学谭伟伦教授做了大量的田野调查，发现粤北及粤西北的“喃呒”先生却自认为是佛教僧人。真正的粤北地区喃呒仪式也分文坛和武坛，武坛要做好几天，也不只是跳火盆，还需要爬刀山。（偷一张谭教授的课件）

香港地区的“喃呒”仪式则自我认同在龙虎山正一法脉，与清微派的关联非常之深。表面看是粤北喃呒为佛，香港喃呒为道，但内在上粤北地区喃呒受到道教闾山派很大影响，而香港喃呒在19世纪传入香港以来，最初的仪式也都是佛教仪式。所以本身这个仪式，完全以佛的视角来看，还是完全以道的视角来看，都是片面的。

四十年代，香港道堂有道家經懺是極少的。當時包括雲泉 仙館、嗇色園(黃大仙祠)和抱道堂都是請佛家和尚做法事。道堂弟子入壇學習的都是釋家儀式。沙田西林寺住持 涴青大師也有來教。平大師(容達平)當年亦逃難來港，沒錢，便將一擔法器箱賣給雲泉仙館，內有佛像、法器、道 具經書等，而我們就賣米給他，他就教我們釋家唱讚。道 家和釋家的讚(腔)差別不大。釋家的特色是柔和、較沉、 而道家則要求高曠......我也學懂做瑜伽焰口。——<從粵北英德的“喃嘸”醮儀看民間佛教，谭伟伦，2009>

电影中的香港喃呒仪式，做了大量仪式的删减。在破地狱的过程中，师傅要手持桃木剑，脚踏罡步，代表驱走邪灵；击碎围绕油锅的九片瓦片，寓意师傅带领亡魂冲破九幽地狱。九幽地狱是道教讲的概念，用以审判生前罪业深重的亡魂，分别为风雷狱、火翳狱、金刚狱、溟泠狱、铜柱狱、镬汤狱、屠割狱、火车狱、普掠狱。

而中间的火盆代表了亡人生前的业障，喃呒师傅舞动白幡，抱着先人灵位，口中含清水喷向火盆，水雾与火盆中的油接触成油花，届时腾起大火，这时师傅一跃而过，寓意带着亡人脱离地狱火海，仪式完成。

最初破地狱一般是非正常死亡的人要进行的，后来随着大家观念的变迁，认为人活着或多或少都会有罪业，因此在香港，只要不是特别强调信基督的或者要求佛教仪式，中式的丧礼基本都会用破地狱这个仪式。我也采访了几个香港地区请过“破地狱”服务的后人，大家的说辞基本上和导演宣称的一样，只是认为是一个仪式，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亡人好过一点，并没有特别的期待说能不能给从地狱中破除出来。所以导演说的只是一场show，不谈专业性，确实匹配现实情况。

这个仪式越来越趋于形式主义，并非强调仪式的功效，有的家庭会在破地狱这个仪式上耗费好多钱，这个仪式是整个丧礼最撑场面的了，有时十来万一场也是有的。这样形式主义的现实下，在电影中也可窥见一斑，文哥带志斌破地狱，志斌在看球赛，背后的逻辑是什么？不是志斌胆子肥，是他会想反正大家也都把我当个show的演员，那我干脆糊弄，看不见我的时候，我甚至可以配合妻子孩子在胸前画个十字架咯。这是一个很小的细节，背后藏着的是香港殡葬行业的现实境遇。

那讲点专业的，这个仪式真的不只是一场show。根据香港中文大学黎志添教授的研究，谈到香港破地狱，必讲清微派。清微派本身是一个丹道和雷法相结合的派系，道门的东西不复杂，强调内炼为主，电影中的仪式只是表面上人可以看到的动作，实质上任何仪式，灵性的东西都还是那句话——一点灵光即为符。灵与不灵取决于师傅的内炼，不是谁去跳那么一下子都行的，影片中的文哥就是在内炼上下足功夫，并非是歧视女人，只是他内炼必须要这样做。同理他持斋也是一样，他对自己的要求比较严格，对这个事业也是认真的态度，这个仪式才不只是一个show，他做的事儿才灵，才好使。

你得先自重，然后才有别人的尊重，任何工作皆是如此。导演可以说是一场show，因为他必须传递出来的是一个非遗艺术，而不是迷信；观众可以说是一场show，因为大众不理解仪式背后的宗教逻辑；甚至聘请殡仪服务的主家也可以理解为一场show，因为即便是一场show，盛大的演出也足够体现出对先人的重视。

但就是一个身份不行，那就是从业者。如果一个喃呒师傅自己都觉得是假的，骗人的，他怎么可能认真投入到这个事情中呢？任何工作，只有自己认为自己真的对别人好有意义，他才会认真的做这份工作而非糊弄。

因此，是不是一场show，取决于你的身份，取决于你的宗教理解。

文玥和志斌是郭文失败的两例教育，一个是不想从事喃呒师傅硬被逼着做，一个是想从事却被从小打压女孩不行。女孩到底这个事儿怎么就不行呢？是不是道教就歧视女性？

郭文在剧中一直说祖师爷不喜欢女人，问题是：是祖师爷不喜欢还是你家祖师爷不喜欢？这个问题很关键，网上很多人就在吵男女对立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修道上不成立的。要说佛教的男女观，还有女身不能成佛，女转男身，立地成佛的故事，道教什么时候歧视过女的？男有乾道，女有坤道，上古大神西王母设定本来就是女性，道教里面的娘娘可太多了，那个娘娘就是对女性神仙的尊称。

再讲回影片中的这个破地狱仪式，既然是要炼度内丹去度化亡魂，这就涉及到道教丹道上的男女差异，那也没办法，男女本就存在生理差异。乾道炼丹是要用意念吸气自上而下引，坤道炼丹要反过来，自下而上去引。这是两套完全不一样的功法，男子炼丹要处理的围绕男性生殖器，女的炼丹就不是，而且代入剧情，郭文的爸应该也没教过他女的怎么炼，也没想过会有这种问题，干脆一句传男不传女就简单明了。

再说女性炼丹，本就不像男人方便。女性炼丹要“斩赤蛇”，也就是通过自己的修炼，达到没有月经的无漏状态。但这对于女性的日常生活，是不是就要考虑女性的家庭责任问题了？我想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让女儿没有成家，去考虑这样一件事。

而且如上文所讲，本来这个破地狱就是跟清微派关联很深，清微派开山祖师就是个女的，怎么能扯上歧视女性呢？道教一直以来的齐物思想都是平等的，科仪经忏也好，关注的也不过是炁，道教认为女性排出来的经血，于清炁不利，对仪式本身会有反作用，只要不是有经血，女性也可以做喃呒师傅。而且现代人生活方式跟古代不同了，也不能完全按古人的规矩来，古人说女子经期不要去寺观，现代人听了就很难接受：“啊！我们女人来月经就够可怜了，去拜佛还要被嫌弃吗？”殊不知古人可不像姐妹们经期还这么潇洒，古代连裤衩都没有，更别说卫生巾，那是19世纪发明出来的东西了。你可以想象一下，空着裆部，流血不止，走走路有一行血红色的点点就跟着你进了庙门，成何体统。这不是古人封建啊，这放在现代也不是很好接受的画面。

不过跟死人相关的事儿，阴气都是比较重的，就身体素质而言，男性的阳气足，抵抗力会好一些，这个角度来看，女性确实有做死人生意的先天不足，但这不构成歧视，好比说一个抵抗力低的人硬要去做传染病房的护士，值不值得尊重？当然值得尊重了，那值不值得提倡，就要看当事人和他的家人是什么态度了。

还有一点文玥不适合的原因，是文玥只能破她老豆的地狱，破不了人间地狱。那这个地狱又是什么呢？

香港是一个活活不起，死死不起的神奇地方。香港跟内地很大的不同就是土地成本，不管是土葬还是火葬，在内地找个地方埋了不会成为家庭的负担，香港就不一样了。在香港土葬是一个极其奢侈的事情，仅就2019年的统计，香港永久墓地价格飙升至300万到500万港元，一些高端私营墓地价格甚至可以达到房价的3倍。根据香港墓地网的介绍，私营的墓地有四种如下：

至于影片中所讲破地狱的仪式，市面价一般在4万港币左右，好一点的喃呒师傅每天都有仪式，算一算是多暴利的一个行业。

香港越是传统的行业，就越存在这个行业的保护壁垒，比如说出租车行业，如果你想在香港做的士司机，你需要搞定的士的车牌，就要有两百多万。这还是已经受疫情影响降下来的价格，原来七八百万，持续五年一直走低到现在这个价格。

殡葬业也是一样，就是影片中文哥手里的那个长生店牌照，基本上是被圈子垄断的状态。香港长生店牌照分为b牌和c牌。b牌就是老牌，限制少，早就已经停止了注册申请，那都是1986年港英政府时代的产物了。c牌的限制很多，尽管如此，能申请到c牌的少之又少。整个行业的行业壁垒相当之高，影片中的文哥能在整个行业中做到德高望重，一方面是因为他职业态度一丝不苟，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从小就在这个行业扎根，他本身就是传统殡葬业的代表，当然知道也维护传统殡葬的按资排辈，祖宗规矩，以及行业内的圈层利益。

这个利益群体，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既然是维护旧势力的利益，就一定会抵触新的力量进入到这个圈子。规则就是维护旧势力的城墙，当新势力遵守了规则，本身也就变成了旧势力，旧势力破坏了规则，那就跟投诚新势力没有分别，任何行业都是如此。

所以文哥的丧礼上，当道生宣布由文玥这个女生来执行破地狱的仪式，所有来参加仪式的破地狱同行一哄而散。在没有宣布这个决定之前，这些后辈的喃呒师傅还都讲，那今天的仪式我们来辅助志斌，不用管资历年龄，愿当陪衬的。

所以规则就是志斌即使是看球，没有真正的敬畏这个行当，但是他因为从小跟着文哥，是个男的，那就会得到行业其他喃呒师傅的支持。女儿文玥再用心的想做好这件事，因为她是个女的，女人做这个，会破坏掉现实层面这个利益群体的规则壁垒，就不能被接受，文哥的女儿也不行。同理的，大概可以明白为什么破地狱仪式的价格都差不多，行业内谁敢恶意降价？那就是对组织的背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不是男权女权的问题，这是你到底跟谁一伙儿的问题，这个层面的地狱，文玥破不了，文哥自己也破不了。

影片中文哥对子女的教育，显然是失败的。其实纵观文哥得一生，不难得出一个糊里糊涂的结论，要不也不会在生命的最后才去思考找他做仪式的主家，活着的人都是什么心情，也更遑论去考究祖师爷是不是女的的这个问题，就是他爹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他也就同样的方式去教育子女，因为我是你爹，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这种中式的教育方式，实质上就是封建社会父为子纲的延伸

但是三纲五常在现代不灵了，为什么不灵了？因为社会的生产力和生产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的不同，人们的受教育程度不同，意识层面也不再跟以前一样。以前的小农经济，人们生产力不足，受教育成本很大，大多数人没有那个机会接受学校的知识，一切都来自父辈的经验，所以父为子纲比较容易贯彻下去，吃父亲的，学父亲的。而现代一切变了，父亲的方式不再是赚钱养家的唯一方式，知识爆炸的今天会让每一个孩子知道，父亲的知识也是片面的，不是万能的。

那物质层面上不完全依赖父亲，精神层面也不完全依赖父亲，作为父亲，我们自然要去重新思考与孩子的关系，也要重新去思考对孩子未来的引导。这是思维层面，认识到自己这个爹跟以前时代的爹，角色不同了，才能想到下一步如何去做，来匹配家庭父子的新关系。

主打陪伴的家庭关系，讲爱的家庭氛围，不应再坚持一言堂，多一些沟通和分享，才会破掉令人不安的中式家庭地狱，才能唤醒一个真正的喃呒家庭，超度亡人，也能超度生人。从这一个角度来讲，志斌做到了，他何尝不是破生人地狱的践行者呢？

写到最后，想起文哥说志斌的一句话：“他比我强，他至少敢反抗自己的父亲。”

石崇豪富范丹穷，甘罗运早晚太公。彭祖寿高颜回命短，六人俱在五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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