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红:日本尊经阁藏明刻元文言小说集《新(重)刊分类江湖纪闻》考论

陆逊看历史 2023-03-06 23:28:03

摘要:元代文言小说集《江湖纪闻》存世版本稀少,目前所知仅有五种。因种种原因,其中日本尊经阁文库藏明刻本信息学界所知尤为有限。本文介绍了这一稀见刻本的基本情况,并围绕这一版本的相关问题进行考论,认为此刻本的题名以《新(重)刊分类江湖纪闻》为恰,复次考述了刊刻者薛汝节、序文作者丁伯通的相关史料。本文认为这部明刻本具有稀见珍本、小说史料和古籍校勘等多方面重要的文献价值。

《江湖纪闻》是一部元代文言小说集。其中故事以志怪传奇为主,不乏为后世小说戏曲取材。自明以来,目录书籍多有记载。《国史经籍志》《百川书志》《补辽金元史艺文志》入小说家类,《补元史艺文志》入杂家类,均录“郭霄凤《江湖纪闻》,十六卷”。《红雨楼书目》《万卷楼书目》入小说类,作二卷。《赵定宇书目》将其与《湖海新闻夷坚续志》合编,一套八本,不题卷数,题名《分类江湖纪闻湖海新闻夷坚续志》。然而,此书传世不多,目前据笔者掌握,《江湖纪闻》现存版本仅有五:一是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元刻本《新刊分类江湖纪闻》残卷,为大陆现存最早刻本。《中华再造善本》据此影印,入金元编。此本存五卷,为前集六至十卷;二是大连图书馆藏一函五册二十四卷日钞本;三是大连图书馆藏一函二册二十四卷日钞本;四是大连图书馆藏二卷节钞本;①五是日本尊经阁文库藏明刻本。其中这部明刻本,不仅国内研究者少有提及②,且因属于日本私家图书馆所藏,不便查阅,故至今此版本更多信息尚处模糊乃至神秘状态,让人“不识庐山真面目”。笔者历经波折,终于有机会得识此本大略。现将我们了解的此刻本的一些情况汇报如下,并就其中一些问题做了考论,就请方家指正。

一、 尊经阁文库藏明刻本《江湖纪闻》概述

此本现藏于日本东京尊经阁文库。尊经阁文库属于加贺前田家族,目前由财团法人前田育德会经营和管理。尊经阁文库藏书丰富,其中汉籍多达1.7万种,又多为珍稀乃至绝版之本。如北宋孤本《重广会史》、宋本《世说新语》等皆藏于此。尊经阁文库曾将其所藏一些珍稀之本影印,先后编成“尊经阁丛刊”、《尊经阁善本影印集成》等。这部明刻本《江湖纪闻》并未收录。现将此刻本基本情况介绍如下:

此刻本版高22.7厘米,包背线装。四周双边,正文半页15行,行23字。有界栏。单黑鱼尾,大黑口。版心标书名、集次及页数。(图1、图2)

图1:前集封面影印页

图2:正文影印页

此刻本一函两册,分为前后集。前集正文前有一篇丁伯通作《重刊<江湖纪闻>序》(半页11行,行18字,见下节专论)。每集不分卷,分门列出小类,每集所有条目统一编号。其前集分“人伦门、人事门、治道门、文华门、艺术门、禁戒门、报应门”七门,下列37小类,收209条故事;后集分“神仙门、道教门、佛教门、鬼神门、神鬼门、精怪门、怪异门、梦兆门、人品门”九门,下列18小类,收195条故事。刻本用字繁简并存,不乏大量使用俗字,如“贯”常写作“头”,“钱”字常以简笔代替(图3)。细节上,刻本刊刻略显粗糙,如目录编号格式不统一,前集“节义”类列“二十 湘潭节妇”“二一 北方义妇”“廿二 新淦节妇”“廿三 义妇复归”,“二十”与“廿”混用;再如,目录编号大部分加了椭圆黑底装饰,但后集目录第一至八二条编号不加。(图4)

此刻本有三处牌记。一是前集目录末,题“弘治甲寅五月吉旦”;(图5)二是后集目录末,题“东江米巷□氏新刊印行”;(图6)三是后集卷终有思善堂牌记。(图7)

辗转收藏过程中,此刻本陆续附入的有前集封面后有一篇手写题跋(见下节专论)、刻本末另有附页(图8)。

图3

图4

图5

图6

附页中见一题签(图8),笔者可辨识文字有“元在金泽文库,乙未岁入海外,但石由风事?取见此书者,略本????池本可考。③”指出此刻本曾收于金泽文库。金泽文库,是日本镰仓幕府的武家北条氏政权的文教设施,位于现日本神奈川县的横滨市内。金泽文库创建的确切年代已不可考,大约始于1275年。这一年北条实时自镰仓迁居六浦庄,在六浦庄内自建的“称名寺”中再建文库收家藏日汉文献。金泽文库收藏汉籍以宋元和明初刊本及同时代手写本为主。1333年镰仓幕府崩溃后,北条家日渐势微,金泽文库管理权亦旁落。15世纪初,金泽文库一度更名为“金泽学校”。北条氏衰落后,不少金泽文库旧藏陆续散出,为公私藏书处所藏,前田尊经阁文库也是其中之一。但这部明弘治刻本《江湖纪闻》未见金泽文库和金泽学校藏书印,仅在前后集卷首有一印,“学”字。题签中“乙未岁”不知何年。

图7

图8

综上所见,此版本为明前期弘治甲寅即弘治七年(1494),江阴薛氏思善堂刊印刻本。目前所知《江湖纪闻》刻本有二,除国家图书馆藏元刻本残卷外,这是唯一一部较完整的《江湖纪闻》刻本。

二、 明刻本《江湖纪闻》题名考论

此刻本每集卷首列目录,前集首题“新刊分类江湖纪闻前集总目”,次题“江阴薛诩汝节证刊”,无结题,只有牌记“弘治甲寅五月吉旦”标刊刻日期,详细到年月日兼具。前集卷终又题为“重刊分类江湖纪闻前集”,再小字旁题“终”;后集目录首题 “重刊分类江湖纪闻后集”,次题“大观郭宵凤云翼编 江阴薛诩汝节刊”。目录结题有牌记“东江米巷□氏新刊印行”,次题“□□□□后集目录”,再小字旁题“毕”。后集卷终以思善堂牌记结题,牌记文字首题“薛氏思善堂刊”,次题“重刊分类江湖纪闻后集”,再小字旁题“终”。每集正文首页皆署“大观郭宵凤云翼编 江阴薛诩汝节刊”。综上可见,这部明刻本题名并不统一,似以《重刊分类江湖纪闻》命名,又有前后照应不一之处。这种情况同样存在于薛诩刊刻的另一部元代文言小说集《湖海新闻夷坚续志》中。

《千顷堂书目》卷十五,载“司马泰《文献汇编》一百卷”。司马泰,明代著名藏书家、文献学家。字鲁瞻,江宁人。嘉靖二年进士,官至济南知府。晚年致仕归家后,将家藏旧本和自己的著述编次成多部丛书,《文献汇编》是其一。《千顷堂书目》录《文献汇编》卷八十五 “广闻”类中收有“《湖海新闻》《江湖纪闻》”,下注“俱薛汝节”。[1](P405)关于《文献汇编》,《千顷堂书目》注“刘思敬《刍询录》云:前三十三卷其家残失矣。”[1](P401)《文献汇编》原有100卷,或许只是编次后家藏,明末清初已残失严重。至今,此丛书似已失传。但从《千顷堂书目》得知,薛汝节除刊刻《江湖纪闻》外,还刻有《湖海新闻》。这部薛氏刊刻《湖海新闻》版本信息后世屡被提及,至今见存。我们选择两位著名藏书家的两则记录来了解下此薛汝节刊本《湖海新闻》的情况。

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卷八载:“《湖海新闻夷坚续志》前集十二卷,后集七卷。元刊本。首题‘新编湖海新闻夷坚续志纲目’,旁注‘前集’二字,以下不题‘新编’二字。分人伦、灵异、符谶、拾遗、人事、治道、艺术、警戒、报应九门,凡一百八十三条。无撰人、刊刻名氏。后集题‘重刊湖海新闻夷坚续志’,次行题‘江阴薛诩汝节证刊’。分神仙、道教、佛教、文华、神明、怪异、精怪七门,凡二百五十八条。每半版十五行,行二十三字。前后集款式皆同,其分门亦无复者,的为一人所撰著,其刊刻亦一时所为,不知何以前集不题薛氏重刊之名,而后集题之。按:李申耆《养一斋集》有此书前集跋,称不分卷,分八门,凡二百二十一条。首题‘重刊’二字,次题‘江阴薛诩汝节刊’。其前一行末有一‘编’字而无人名。其第一条曰‘大元昌运’。今按:此书前集亦以‘大元昌运’为首,而分门则赢,分条则绌,当是有分合删增者未知谁为祖祢也。至其后集,李氏亦未见其书。虽小说家亦不尽无稽,而较景庐原书尤可资谈助。盖景庐就一人之所见闻成书百余卷,此搜两宋遗闻以逮元初仅成此数册,故较简而要也。”[2](P118)

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三)》卷九,子部三载:“重刊湖海新闻夷坚续志后集,不分卷 (补抄七十五、六两页)。元刊本,十五行二十三字,黑口双阑。分神仙、道教、佛教、文华、神明、精怪各门。 湖海新闻夷坚续志前集十二卷后集七卷 前集元刊本,十五行二十三字。首题‘新编湖海新闻夷坚续志纲目’,旁注‘前集’二字。以下不题‘新编’二字,分人伦、灵异、符谶、拾遗、人事、治道、艺术、警戒、报应九门,凡一百八十三条。无撰人及刊刻名氏。后集明薛诩刊本,十五行二十三字。题‘重刊湖海新闻夷坚续志’,次行题‘江阴薛诩汝节证刊’,分神仙、道教、佛教、文华、神明、怪异、精怪七门,凡二百五十八条。”[3](P793)

从版本特征描述看,杨守敬和傅增湘所见虽为残刻,但当为薛诩刊刻的《湖海新闻》,属于明刻本,不应归为元刊本。此刻本在题名上同样存在前后照应不一的情况,且明显应为一人刊刻之书,却前集不题,后集题之。我们这部薛诩刊刻《江湖纪闻》虽是前后集都题“江阴薛诩汝节刊”,却也首题“新刊”二字后再不提及,后题以“重刊”。古代书坊刊刻书籍,常冠以“新刊”“新编”“重刊”等字样。目的一般有二:一可标志与旧本有别,二可自抬身价,招揽顾客。就《江湖纪闻》而言,据现存版本所知,元璧山精舍和翠岩精舍都曾重编刻印,且都以《新刊分类江湖纪闻》为名。再从薛汝节请丁伯通为《江湖纪闻》作序,丁序题为《重刊江湖纪闻序》来看,薛汝节将这部自己刊刻的《江湖纪闻》倾向于定义为“重刊”。薛汝节刊刻的《湖海新闻》及《江湖纪闻》都存在前后题名不一的情况,若不是刊刻者有意如此,那么,明刻本依元刻本重编时,两书题名上或许经历了一个因袭旧名,又以“重刊”自命新名的过程。有日本学者将这部尊经阁文库藏明刻《江湖纪闻》称为《新(重)刊分类江湖纪闻》[4](P739),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我们以为是。

三、明刻本《新(重)刊分类江湖纪闻》刊刻者、作序者及题跋者述考

有关刊刻者薛诩,史志无传,生平事迹所存资料不多,汇集起来只大略知:薛诩,字汝节。江阴人。明弘治年间曾刊刻了元代的两部文言小说集《湖海新闻》和《江湖纪闻》。其室名“思善堂”。思善堂刻本流传不广,从这部明刻本《江湖纪闻》后集末有牌记题“东江米巷□氏新刊印行”看,结合丁伯通序文称薛汝节“欲板是书于京”的线索,思善堂似借他人书坊刊成此书。

此部尊经阁文库藏明刻本《江湖纪闻》前集卷首有序文一篇,为便于论述,现全文抄录于下:

重刊《江湖纪闻》序

余少时每闻人谈典故,退而皆笔之于书。若所谓干鱼大王庙、广南人面蛇诸类,虽骇其为神异,然不知出自何书。后观《江湖纪闻》,其事皆其中有也,乃知其人好看异书。古人之一言一□□有源委根据,不可以为无益而忽之也。嗟□□□之在天地间,不可谓有,亦不可谓无。以□□□□则《中庸》所谓“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所谓弗见弗闻者,为何物也?以为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而不知所□□□□□□□为何物也?惟能通幽明死生之故而不惑于鬼神之不可知者,斯可以语此矣。况乎彭生之见妖,伯有之为厉;夏将亡而回禄信于聆遂,商将亡而夷羊在牧;周将衰而杜伯射王于鄗,虢将亡而神降于莘;晋侯之梦熊入寝,楚庄之卜河为祟。班班然见于左氏内外传,孰谓鬼神之不可尽信乎?大抵物理之在天地间,各以其类应之。政平则和气集,物则顺常而为祥;政乖则戾气集,物则反常为妖。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要在观者自得之也。观是书也,大而天地日星,小而山川河岳;显而子臣弟友,幽而魍魉鬼怪,以及百家技艺佛老方术之徒,草木鸟兽金石钢铁器皿之类,凡所以反常为妖者,靡不登载,信可谓奇矣。至于节义人伦之大,若文丞相、陆秀夫、李芾之死节,汪立信之直谏,向士璧之负冤,王惟忠之被诬,贾似道之误国,吴曦之僭逆,凛凛然忠邪之辩,森然见于斧衮之间。诚可以发潜德之幽光,诛奸谀于既死,有补于三纲五常之道,岂徒备鬼神奇怪,资戏剧谈谐而已哉!嗟夫!著述无补于世教,虽富且工何益?观丘明之传,不取其文辞华丽而取其发挥圣经;读子长之书,不取其笔力雄健而取其有益劝戒。自夫记注之官失而稗官小说之行世之,好事者多私录所记以备一家之言。虽曰杂以诙谐鄙亵鬼神奇怪之事,要之为有补于世教,有资于史氏之阙,则未必无可取焉。此《江湖纪闻》之所由作也。江阴薛诩汝节将欲板是书于京,以序而征之于余。余嘉其志,且幸是书不至于泯没而终不传也。故书此以为之引。

弘治甲寅夏五月之吉兖州府推官前乡贡进士护泽丁伯通序

此序从古代小说文学批评角度,是明人小说观念的一种体现,尤其是这位丁伯通的小说观念的具体阐释。丁伯通自称护泽人。护泽,明代为山西晋城泽州阳城县,古称护泽。丁伯通《明史》无传,查清雍正年间朱樟纂修《泽州府志》,乡贤祠有明人“庆阳府推官丁伯通”[5](P177)。再查清雍正《山西通志》卷六十七载:“成化十三年丁酉科乡试 丁伯通”,下注:“泽州人,庆阳府推官”。[6](P0365c)卷一百三十八“泽州府”有“丁伯通,宁山卫人。成化丁酉经魁,官庆阳府推官,清苦好学,至老不倦。所著有《纲目续编》《州志》十卷。”[6](P0689c)宁山卫卫所也在泽州境内。丁伯通为成化丁酉乡试经魁,有资格参加会试,故序中其自署“前乡贡进士”。序中丁伯通自署官职为“兖州府推官”,又《明孝宗实录》卷九七,称“弘治八年二月甲戌山东兖州府推官丁伯通上疏言三事。一修河防。……”[7](P1782-1784)弘治七年、八年丁伯通在兖州府推官任上无疑。李楁《(民国)杭州府志》卷一百载弘治间先后任杭州推官的亦有“萧英、刘塘(河州人)、刘贤(射洪人)、华烈(无锡人)、丁伯通(泽州人)、萧潮(泰和人,十五年任)”[8]。由此,可推知在萧潮弘治十五年接任前,丁伯通曾任杭州府推官,这应在兖州府推官任后。此外,我们可分别从勒石于明弘治十八年即1505年的 “《皇明懿安王夫人虞氏墓志铭》碑文署“陕西庆阳府推官 晋城 丁伯通 撰”[9](P492)和勒石于明正德十五年即1520年的“《皇明隰川王府镇国将军墓志铭》碑文署“前庆阳府推官 丁伯通 撰” [9](P458),可推知丁伯通为庆阳府推官的大致任期。

丁伯通除著《纲目续编》《泽州府志》外,还著有《通鉴广义》,但其同时代人孙绪对此书评价不高。孙绪在其《沙溪集》卷十三《无用杂著》中明确提出:“宣德中,南平赵弼,成化、弘治间,山西丁伯通、余杭周礼,皆敢于著述,其所谓《通鉴广义》《续纲目发明》《雪航肤见》《效颦集》诸书,肤浅卑陋,直可付之一火。周又著《湖海奇闻》,命意遣词,萎弱凡近,亦往往有不通处,读之可厌。”[10]被孙绪点名批评的周礼著《续纲目发明》《湖海奇闻》,赵弼著《雪航肤见》《效颦集》,其中《湖海奇闻》《效颦集》都是志怪传奇小说。丁伯通《重刊江湖纪闻序》中称其自幼听闻一些神异的典故都会记录下来,后来知道其中不少是出自《江湖纪闻》,且认为如《江湖纪闻》一类的志怪小说“有补于世教,有资于史氏之阙”。由此观之,丁伯通与周赵二人一样,对志怪传奇类小说都持肯定态度。或许正基于此,丁伯通也对薛汝节刊刻流传不广的《江湖纪闻》大加赞赏并欣然为之作序。

四、明刻本《新(重)刊分类江湖纪闻》的文献价值

考察日本尊经阁文库所藏的这部明刻本《新(重)刊分类江湖纪闻》的文献价值,厥有数端:

(一)稀见珍本

《江湖纪闻》存世的版本形态有刻本和钞本两种,刻本见存两种,其中藏于国家图书馆的元刻本仅存残卷。这部明刻本保存完好,且前后集收故事404条,接近前人目录所述原书篇幅。同时,这是目前所知薛汝节刊刻的《江湖纪闻》见存的唯一一部,也是薛氏思善堂刻本保存完整的唯一一部。薛汝节刊本《江湖纪闻》的排版方式不同于已知的其他四种版本。薛汝节刻本若不是对其采用的元刻本的简单覆刻,那么,薛刊本就包含了自己重刊加工的因素。其中最突出的是,明刻本不分卷,前后集共分十六门,每集故事条目统一编号,条理清晰,便于翻阅。这样的排版方式还可推动我们进一步思索,各家目录所言的“《江湖纪闻》,十六卷”与十六门排列方式的关系。故,从版本这个角度看,称这部明刻本为稀见珍本乃至海内外孤本都不为过。

(二)古籍校勘价值

《江湖纪闻》与《续夷坚志》《湖海新闻续夷坚志》等继承了《夷坚志》这样的大型志怪小说集的分类著录的方式,虽收录故事的数量与《夷坚志》相去甚远,却为元代志怪小说延续了血脉。同时,《江湖纪闻》也是后世小说戏曲创作的重要取材来源。如据研究者统计,明代《百家公案》直接取材于《江湖纪闻》的就有十四个,且非常集中。取材方式就是对《江湖纪闻》中的故事直接由文言转化成半文半白的文字,仅就较少部分进行润色处理。[11](P34-38)因此,从《江湖纪闻》专书研究和中国古代小说研究的需要看,《江湖纪闻》的校勘整理都非常有必要。

而笔者收集到的其他四种该书版本对校勘整理工作的展开都存在一定的缺陷。首先,最接近原书原貌的元刻本仅存前集六到十卷内容,无法尽可能的复现原书。其次,大连图书馆藏的三种皆是钞本,难以避免的有抄写错误。且三种又都是日本钞本,日本抄写者惯用的一些俗字或异体字与中国抄写者存在差异,难以辨识。再次,大连馆藏的三种钞本中,节钞本不具有校勘价值。一函五册本与一函二册本虽都题为“元璧山精舍重编”,在收录内容上却有多寡之别,两本对勘总有不足。

明刻本在《江湖纪闻》的校勘中具有重要作用。有了明刻本,前集六至十卷有元刻残卷、一函五册和一函二册四个本子可资对勘。经笔者初步比对,此部明刻本与一函二册本内容最接近,都收录了400余条,差异不大。就这400余条而言,有一函五册本、一函二册本和明刻本进行对校,钞本中抄写错误或辨识不清之弊会得到极大的纠正。

(三)小说理论文献价值

此刻本附有明成化、弘治年间丁伯通的《重刊江湖纪闻序》一篇。此序是丁伯通小说观的集中体现,属于古代小说理论文献。作序者从儒家思想、史书记载、阴阳变化之理等方面入手,阐述《江湖纪闻》这种以志怪为主的著作具有社会教化和实录补史的功用。此说与《汉书·艺文志》中有关小说家的评价一脉相承,有助于研究者进一步全面了解明人小说观。

另,此序前还有不知何人的手写题跋一篇④,内容如下:

《新刊分类江湖纪闻》前后集两本,元郭霄凤撰,明弘治中江阴薛氏思善堂重刊本。《万卷楼数目》三所著录之二卷本,盖是本也。《百川书志》八、《国史经籍志》四下、《千顷堂书目》十二皆作十六卷。予尝观元椠零本于坊肆,前后各分十二卷,想是书原是二十四卷,后削为十六卷。再削为两卷也。内容与《夷坚志》、《湖海新闻》同类。近人藏目多未登录,流传绝少,亦可知也。闻大连图所藏抄本题璧山精舍重编。

大连图所藏弘治丙辰双桂书堂《新刊湖海奇闻集》?亦此属也。

辛未晚秋拜(?)观

从题跋内容看,此人目览了这部明刻本(具体地点不详,此明刻本入藏尊经阁文库时间也不确切),进而提及自己一是在书肆见过元刻本残卷;二是了解大连馆藏的日钞本《江湖纪闻》。题跋中称“闻大连图所藏抄本题璧山精舍重编”,即指现属“大谷文库”藏书的日抄本。大谷光瑞于1930年将自己带到中国的大量古籍抵债给当时的大连满铁图书馆,故题跋撰写时间当为1930年后,1930年为农历庚午年。此外,题跋字里行间尚有文字,依稀可见(因笔者所见为影印件,尚无法判断这些字在题跋纸页背面书写还是其前有一页没有影印)。这些文字左半部分似15个排列为四行中空篆字,右半部分偏下有五行题字,都辨识不清。五行题字末尾有落款三行,字迹较清晰,为“已巳中秋前一日缣 双句中盘欵识并彩 清秘阁制”,意思不明,但1929年农历为“已巳”,同时1931年农历即是“辛未”,故笔者推测题跋落款时间“辛未晚秋”应是1931年晚秋。但因材料不足,撰写题跋者具体为何人尚不可知。

查历代小说序跋辑录著作未见收录此一序一题跋,可补中国古代小说理论史料之缺。

结语

日本尊经阁文库所藏的明刻本《新(重)刊分类江湖纪闻》是元代文言小说集《江湖纪闻》的现存重要版本。从某种意义来讲,这部明刻本堪称稀见珍本乃至海内外孤本。经初步比对,此版本与现存于大连图书馆的一函两册二十四卷本内容最接近。即使此刻本存在版刻不精的情况,其在《江湖纪闻》的整理研究中乃至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研究中仍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注 释]

①上述三种版本较详细情况参见拙文:《<新刊分类江湖纪闻>前后集二十四卷本考述——以大连图书馆藏稀见钞本为中心》,《明清小说研究》2016年第1期;《一部中国古代小说集的稀见钞本——大连馆藏一函五册二十四卷本<新刊分类江湖纪闻>》述略》,《西藏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

②宁稼雨著《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中《江湖纪闻》条指:“又有明弘治七年(1494)薛氏思善堂重刊本,分前后两集,十六门,门为一卷,共四百四事。”(齐鲁书社1996年版,第142页。)虽提及,但没明确指出藏于何处,每门一卷的表述也不恰当。石昌渝主编《中国古代小说总目·文言卷 》中《江湖纪闻》条此版本未提及。(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81页。)赖信宏著《<聊斋志异>主体意识的呈现与构设》第四章论述中提及此刻本,并引用卷首丁伯通序中一句话。但《江湖纪闻》非赖博士文论述重点,故并未展开,没有提供有关此刻本的更多信息。(国立台湾大学文学院中国文学研究所博士论文,2014年。)

③ 此刻本中题签、题跋等多为手写体,笔者无法辨识之字,皆用“?”代替。

④ 因笔者得见为尊经阁文库藏明刻本影印件,不曾目验原书。此手写题跋复印在序前,只能暂且推测其装订位置就在丁伯通序前。

[参考文献]

[1][清]黄虞稷撰,瞿凤起 、潘景郑整理.千顷堂书目[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2][清]杨守敬.日本访书志[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

[3]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三)[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日]阿部泰记.《百家公案全传》に引かねた《纪闻》につぃて[A].//第一届中国域外汉籍国际学术会议论文集[C].台北:联合报文化基金会国学文献馆出版,1987.

[5][清]朱樟.泽州府志[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

[6]山西通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987.

[7]台湾历史语言研究所.明孝宗实录[M].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影印《明实录》本,1961.

[8]李楁.(民国)杭州府志[M].民国十一年本.

[9]樊秋宝.泽州碑刻大全[M].北京:中华书局,2013.

[10][明]孙绪.沙溪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987.

[11]杨绪容.《百家公案》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2020年第6期

0 阅读:1

陆逊看历史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