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河南文史资料》第一辑(1979年第一版，1985年5月修订再版)，作者王留现、廉敬灏、朱幼华、周少祥、王孝楚，原标题《白朗起义始末》
请注意出版时间，勿做无聊争论！
但凡乱天下者皆为民贼！无论何种藉口，都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称颂！
正文
四一九一四年七月间，白朗从陕西省回来，在此期间，白朗人赤肚盒子枪多得很，开始当是水烟袋哩。他们到街上各路口都站着人，不叫群众跑，不叫上山，但群众都上村寨去了。头天下午到，第二天下午走完，据说是从甘肃、陕西过来的。后边赵翼长（赵倜）还在追着，都是马队，有几百人，二百匹马。他们光跟着，也不打，白朗停下来。他们也停下来，白朗走一节，他们跟一节。白朗从白土岗经李青店、回龙沟上鲁山去了。尹老婆带着人从光店上三尖山了。
老白朗在这里可是有规矩的，有一个脾气怪些叫“火柴头”的，光穿个裤衩，喊地主阎四都督的门（阎长林），喊不开，要点房子也没有点着，只着了个门，白朗把他枪毙了。有一个拿群众的东西，白朗把他打死在北街后石板根。白朗的人不拿群众的东西，不在户家吃饭。他们没有穿的，在这里光要鞋要衣服，一对鞋给一块十两重的银子，一件衣服也给十两银子。街上人跑光了，打发人上寨（白土岗河北岸有个寨）上买，从寨上往下系。
过白朗这天，我从白余坪过来，赵振刚（白朗的人）撵上向：“你是哪里人？”我说是街上的。他叫我爷爷去给他买性口，买温秀甫的马，没有买成，也给我十两大烟土。白朗人走后，这街上人大烟瘾算过足了，钱袋里和油桶里都是烟土和元宝。
这街上随白朗的有十几个人都死了，有马湘湾、孙金亮、唐老四、张老七、温小有等。（原注：以上系七十岁农民阎光荣讲）
七十二岁的李金旺说：过白朗那天，我背着被子跑了，他们在后面喊着“背蒙帐子的，背蒙帐子的站住”，把我的被子要去了。
七十五岁医生张金湘说：白朗最后一次在南召过约一万多人，从陕西回来经马山口（内乡属）、小街、钟店、板山坪过来，又经白土岗、李青店、回龙沟回鲁山了。白朗刚出白土岗东门，后边老毅军赵倜的队伍即追到柳树沟、皂角店。前边一队纯白马一营，黑马一营，红马一营。
李成三老先生说：白朗从甘肃过来，因黑夜被赵倜猛袭，没顾上穿衣，只拿了武器和东西跑了，因此都是赤肚子穿个裤衩。到河南后白朗说：“到了老家了，传令穿上衣裳。”白朗不拉票，光打城市码头寨，要枪和子弹。来人就收，公买公卖。白朗在白土岗派人上山寨要裤子说：“大师兄弟们，您给我系下一条裤子，我给您东西。”李青店李大光从察上下来，送东西卖钱。高坪王志贤从寨上下来掂两对鞋就给五两重一块银子，有的一对鞋就给三两银子，有的弄条裤子就换很多烟土。（原注：以上见南召文化馆《白朗资料汇集》中《白朗在白土岗》）
起义军在返豫途中，由于农民狭隘性所表现出的宗派主义，严重影响了内部团结。据李镜人说：白朗军内部是以宝、鲁、汝、郏一带农民为主要力量的，对其他各地参加的战士，不能以同等眼光去对待。如湖北各地参加的人就被称为“湖客”，平时就有问题。这次回军返豫途中，军行到某河边，因山洪骤发，水流湍急，白朗命战士结筏强渡，就令“湖客”先行试渡，结果不少湖北战士溺水身死，最后才叫宝丰、鲁山、临汝一带的战士安全通过，这立即引起湖北战士的不满，一夜之间就逃散大半，内部开始离散。刘绍武老人也回忆到在西安西边曾发生过一次激烈的战斗，打死敌人一个高团长，起义军也受到相当大的损失。虽然由于起义军战斗的英勇和行军之神速，很快回到河南淅川县的荆紫关，可是由于内部团结不好，一到荆紫关，剩余的“湖客”就自动回湖北去了，这时连邓州的人也走完了。（原注：以上见开封师院调查）
王川心是和白朗在母猪峡聚义时最重要的首领之一。白朗带着部队从陕西回来，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王川心带着一千多人想拉走，白朗劝说，他也不听，白朗就叫把王川心杀了，因此战士在路上跑的很多。回到荆紫关连邓州的人也都走了。最后还有两千来人。据刘绍武说：人越走越少，到七月间只剩下八十个人，都是宝丰、鲁山一带的人。（以上见宝丰调查）
起义军在荆紫关大部星散后，白朗带着宝丰、鲁山、临汝、郏县一带的战士，冲破敌军的重重包围，挺进到宝丰、临汝两县交界的虎狼爬岭（原编者按：这个地区原叫湖浪坡，后来人把它念转了，叫虎狼爬。当地群众还有这样的谚语：“马川到关牙，四十五里虎狼爬”。说明这一地区的险要。）山区中，各种反动武装有穿黄衣的北洋拱卫军，穿蓝号褂的赵倜的毅军和“灰老鼠”刘镇华、张治公的镇嵩军，还有各县的团队和地主武装，尾追截击，层层包围。在这个时候，弟兄们因距家很近，每人都得了一些钱，都想回家看看，白朗也无法阻止，便允许他们各自回家探亲，约定几天后重行集合。可是这时地主武装已经普遍建立，实行联防，进行清乡，分别匪良，勒令五家连保连坐，使这些回家探亲的弟兄重回部队受到很大的阻碍。返乡的战士未能如期归队，白朗只得和剩余的战士们困守在虎狼爬岭的乱山中，最后把队伍集中在三里寨内，和各方面的军队作最后一次的血战。这时白朗聚在三里寨的战士只不过五六十人。
三里寨位于虎狼爬岭北部尽头北面的山岭上，山的东北两面都是绝壁悬崖，攀登极难，西南两面虽较平坦，但是要攀登上去，也极为吃力。从山下到寨垣，约有三里多路，寨墙全用石块筑成，高约一丈五六尺，坚固异常。寨内长宽均有三十余丈，过去寨内有个祖师庙，合计大殿、拜殿、东西廊房、大门二门，共三十余间。庙院中央有蓄水池一座，深五尺，长宽各两丈。因山顶缺水，为积蓄雨水用。山上平日无居民，就是山下住户也极少。三里寨东南有潮川河，夏季山洪暴发，横渡绝不可能。三里寨的山脚下，沟涧纵横，水深势险，周围的山坡上，又是乱石累累。这里的地理条件是非常险要，易守难攻。
这时围攻三里寨的军队，北洋拱卫军最少有一个团，镇嵩军有九营人住鲁山，张治公带着三营人包围三里寨。这些军队虽然四面包围，可是攻了两天两夜还没有攻开。他们以前大部分是“摆队送行”式的尾追，这次却是要面对面的攻打，过去吃过亏的都被吓破了胆，对三里寨只是围着乱放枪炮，大部分不敢攀登山坡，只是在山脚下放炮鸣号，响喊乱成一团，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困守在三里寨里的残余义军，经过两天两夜的抵抗，虽然打退了各方面军队的进攻，但是敌人对三里寨集中的火炮击，有些人牺牲了，有些人在战斗中负了伤，加以粮绝水缺，子弹也快打完了，最后只有突围一条道路。据一个当地参加镇嵩军攻打三里寨的老人魏天禄说：“在白朗义军最后自三里寨微退时，还使用了一个极为奇巧的‘空灯计’。在包围三里寨第二天的深夜里，遥望在山寨的周围，挂着不少灯火，灯焰辉煌，如同白昼。镇嵩军都感到疑惧，不敢向山寨进犯，可是整个夜间，没有听到从山上打下来的枪声，等到天明才派人到山寨去侦察，回报说:‘寨内空无一人。’这样镇嵩军的胆也大起来了，大队拥上山寨，看到祖师庙的门板都没有了，想系义军把牺牲和受伤的战士们统统抬走了，地面上还遗留了不少的血迹。镇嵩军这时便把祖师庙放火烧了好几座房子。”魏还说：在这次战斗中，仅靠他周围的镇嵩军，就死了二三十人。在战斗的过程中，魏天禄还看见三里寨周围的坡上，有不少穿着各色军装的尸体。据樊长祥同志说：白朗被困在三里寨中，后来只剩二三十个人了，就有人劝白朗带着弟兄们冲出去，再图后举。白朗最初还迟疑，快到天亮时，白朗才带着弟兄们向南冲出去了，这时只剩下十八个人。（原注：以上见师院调查）
在三山寨（三里寨也叫三山寨）外头有个想村和野湖泉，这两庄村中间称秫秫很多，秋地中间有个泉源，离三山寨的队伍有二里多路，白朗他们都去喝水去了。白朗正趴在那里喝水哩，忽然躺下了，大家就喊说：“大哥咋啦！”一喊不听吭气，一瞅是胸部中枪子了，大家说：“大哥是中飞子了，不中啦！”他们等到天黑，把白朗背到前张庄，埋到一个大石头堆底下，十八人都跑到白朗基前头睹咒，谁也不准暴露。赌罢咒，各逃生路。这十八个人都走了，有十二个最心近的人，怕埋那不保险，到第二天夜晚又去把白朗扒出来，移到南边有三十凡步远大石头堆底下了，也没有对白朗闺女说。后来没有停几天，有个叫姬拖的，是猪毛村人；急着立功，报告给镇嵩军了。镇嵩军在大营住，姬拖领着镇嵩军到那里把白朗扒出来，把头割了，掂着头走了几十步，碰着郭庄一个牛把正犁地哩，镇军嫌白朗的头拿着有臭气，捞住把牛把的头割了，割罢，把白朗的头一扔，拿着牛把的头，到大营去，后来又解到开封。这回算到底了。
白朗死的时候，在他跟前的人有：王茂斋（寺上村）、王振青（高皇庙村）、刘绍武（关爷庙）、吴霍子（高皇庙村）。（原注：以上见宝丰调查）
当时镇嵩军张治公部有个连长王鹤龄，他和姬拖（外号老姬子）是密友。姬拖见白朗一死，大势已去，为保全自己，即密告王说：“白朗战死，我知道埋的地方，愿割头呈献。”王即密报张治公转报刘镇华，刘得报后，严令保密，立即派兵前往扒墓掘尸，将白朗头割下送到许昌，并电北京报功，称截击大胜，击毙白朗等等。后来姬拖在镇嵩军张治公部任骑兵排长，镇嵩军里的人都瞧不起他，说他这排长是出卖朋友的头换来的，是个没有骨头的坏东西。跟白朗的一个架杆赵紫俊曾说：“老姬子早死了，那种人无人格，谁理他呢！”（原注：以上汝阳范龙章述）
白朗死后，手下有个膛将名叫王锁，从陕甘画来，带着十几支快枪，躲在娘娘山的掰缝里，不断出来到宝丰东乡活动，弄些吃的穿的就回去了。那时大营住着一个马统领，派人劝说王锁受抚。王锁说：“王振青、吴霍子、宋一眼在陕州受抚都叫杀了，我说啥也不能受抚！”大营王殿老到大刘村几次叫人劝说王锁受抚，都不成。马统领看诱障的阴谋不能实现，就把队伍开到娘娘山一带，强迫这一带群众都来填掰缝，集合了好几千人，填了四五次，弄些石头瓦块和土混在一起往掰缝里，还唱着大戏，号召人来填。唱罢戏，老百姓都走了，掰缝也没有填往，光剩下队伍看着哩。到十二月间，有一夜下雪了，下二三指厚，王锁在掰缝里没有水喝了。原来弄的水都在坛里盛着，谁知填掰缝滚下个石头，把坛砸破了，一弄没水喝了。那一夜他们出来了，摸到混水沟。队伍到天明就是要走哩，往掰缝跟前看看，一看有脚印,顺着脚印追到混水沟。王锁在混水沟正吃饭，听说有队伍了，出来就打，王锁中枪死了，有两个也叫打死了，剩下的几个都叫逮住弄到大营杀了。白朗的最后一支武装也被消灭了。（原注：以上见宝丰调查）
附注：
1、白朗的姓名出身。关于白朗的姓名出身，有许多不同的说法，当时统治阶级都称白狼。开封马佛樵、于九皋都说白朗号永丞，在清末北洋第六镇吴禄祯部任参谋，并说开封《河声日报》（北洋政府时期拥护袁世凯的报纸）曾登载过孙中山给白朗的信，称他“永丞先生”。查秦椒红原名郜永丞，说白朗号永丞者，可能系郜永丞之误。
2、白朗军称谓问题。白朗在安徽六安自称“建国讨贼第二军”，西进陕甘后改称“公民讨戴军”。各地稿件中对白朗的称谓颇不一致。有称起义部队，有称白朗部队，白朗义军，白朗部，白军的，也有称白狼、白匪、狼军的。如裴建准、朱幼华、于九皋、马佛樵、贾福药、李文治等称白狼，王健庵称白匪，周少祥称白朗。为便阅读，概作白朗。
3、编制、纪律和日号。白朗没有正规的编制，既没有步、骑、炮、工等兵种的区分，也没有军、师、团、营、连等系统,只有简单的马队、步队之分。他们都是一杆一杆的，有一百人一杆的，有几百人、一千人、两千人一杆的，多少不等。象李鸿宾那一杆就有一千多人。每一杆有一面小旗，上面写着首领的名字，李鸿宾的杆就写李鸿宾，宋老年的杆就写宋老年。白朗在行军时采分批轮流休息的办法，这一队人要睡觉休息了，那一队人就继续前进，以后那一队人要睡觉休息了，这一队人又继续前进，使整个部队都得到休息机会。这种办法叫“长虫倒卷帘”。白朗的人数，据刘绍武说：“白朗队伍进陕西省时，只有一万多人，说是有两三万、十几万，那是虚的。”他们统计人数的办法，是用一定数量的钱币放在路旁，大队经过的时候，令每人取币一枚，然后以钱币减少的数目作为军队的人数。白朗在纪律方面严禁“打孽”，不准截路。他说：“我们是打富济贫的，不能扰民，尤其路不能让断了，让大家随便走。”据刘绍武老人谈，白朗经常同队伍说：“老百姓做啥饭吃啥饭，不准要这吃要那吃。”白朗除了一般地号召打富济贫外，在安徽六安曾宣布“五要”和“五不要”。但在陕西、甘肃各地也有许多骚扰和屠杀情况。
4、白朗之死。关于白朗之死也有些不同的说法，开封师范学院资料中载，据李镜人说，在白朗退出三里寨向南挺进时，恰好碰上临汝县民团百余人，是往鲁山为敌军护送给养的，道经该地，仓促遭遇，互相射击，白朗中弹受重伤，旋即死去。据白朗的女儿杨白氏说：“俺爹死前确是有病，闹肚子，在三里寨外面小坡上被打死了。”
（卢自然、毕乃千、李日基、张润三、黄友林整理 一九六四年三月二十六日）
附：白朗年表和白朗活动路线示意图白朗年表
一八七三年 白朗生于河南省宝丰县大刘村
一九O三年 白朗在商酒务开炉厂炼铁
一九O八年 白朗被本村地主陷害被捕入狱
一九O九年 白朗到禹县项德高部下干马队
一九一一年十月十四日 白朗打姚店铺。十一月间官军剿大营。十一月初九日白朗打鲁山张官营失败。十二月间白朗打段寨。
一九一二年 元月白朗叫老百姓到刘集抢粮食。二月白朗截赃官张礼堂于交马岭。随后打郏县孙集。四月二十三日余统领攻高皇庙，白朗败走。五月六日左右，白朗截击官军于李文驿，官军损失甚大。六月间余统领驻大营，白朗与社启斌打大营，把官兵打跑。十月十八日大刘村祖师庙会，白朗演戏三天，庆贺还愿，官军派袁振邦、安振东来游说收抚，白朗拒绝。十月二十三日杜启斌、郭义德等被官军诱杀，白朗与秦椒红商量打神后，二十四日白朗打开神垕镇（禹县属）。后向东南相继打开泌阳的春水、牛蹄、象河关等镇，舞阳、叶县队伍追剿，白朗又返回宝丰，白朗只剩四十余人。白朗往小顶山、母猪峡。
一九一三年 四月间，白朗在母猪峡聚有三百余人。四五月间，白朗打开唐河，守城军队一个营迎降。六月十四日（禹县李尧如说是六月十五日）打开禹县。九月十五日打开湖北随县的还潭镇，十六日打开枣阳，二十六日始离去，仍回母猪峡。十月十七日打开南召。十一月白朗部下宋老年、李鸿宾等打开宝丰。后又打开南召、南河店。十二月间打开息县、光山、潢川、商城、固始等县。
一九一四年 一月十八日白朗打开霍山，二十四日打开六安，二十六日住叶集，三月八日打开湖北老河口，十三日打开荆紫关，二十二日打开商南和龙驹寨，七月底打开商县。通过柞水，四月六日打开周至，七日到武功，八日打开乾县，十一日离去。后经岐山、凤翔、汧阳入甘。于四月下旬占固关。又经张家川、龙山镇、通渭、马营，于四月二十八日打开陇西，二十九日打开武山。五月三日打开甘谷，五日打开天水，七日打开徽县。经成县、武都、岩昌于十五日打开岷县，二十五日打开临潭。折而东北经漳县、秦安于六月六日打开清水，入陕境，八日到宝鸡，十日至郡县，七月初返抵荆紫关，经内乡、南召、鲁山至临汝虎狼爬岭（即湖浪坡）山区，于八月在三里寨，白朗中流弹死于魏村、野湖泉之间高粱地内。
资料来源：
本文摘自《河南文史资料》第一辑(1979年第一版，1985年5月修订再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