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与妹妹成婚当日，我终于再次听到了天宫讯音，只要我在三日内斩断凡间所有情缘，就能收回送给凡人的仙力，重回九重天。

第一日，我当众割发断情，和恩爱三载的夫君签下了和离书。

夫君抱着妹妹满脸不耐，讥讽我拈酸吃醋，给我保留一个平妻之位已经是他念情。

第二日，我自插三刀六洞，和手足情深的兄长恩断义绝。

兄长冷眼旁观，嘲笑我是跳梁小丑，妄图用这种手段抢走他对妹妹的疼爱。

第三日，我咬牙剔骨割肉，和生我养我的爹娘彻底断亲。

爹娘暴跳如雷，斥责我忘恩负义，根本不配和妹妹相提并论，不配当他们的女儿。

后来我气绝身亡，回到九重天又做回了仙女。

看着我留在凡间的那具尸体，全家都疯了……

……

1

妹妹与我夫君圆房时，我失掉了腹中胎儿，被兄长亲手锁进了柴房。

我娘高兴地往喜房里送了两杯助兴酒，我爹也虔诚地点燃了一炉暖情香。

听着喜房里暧昧起伏的声音，全家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我看着身下越聚越多的鲜血，笑出了眼泪。

“我愿意重返天宫！”

我本是历劫的仙女，下凡到了即将被抄斩的伯爵府，成了最落魄的大小姐。

王母疼惜我在凡间受苦，在梦中觉醒了我五成仙力。

爹爹衰运当头，在官场上遭奸人陷害，我用一成仙力帮他逆天改命，伯爵府洗脱罪名，一跃成了最显赫的侯府。

娘亲常年卧床，哭瞎了双眼，我用一成仙力让她恢复健康，重获光明，成为京城人人艳羡的贵妇人。

兄长天生瘸腿，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法提枪上马，我用一成仙力治好了兄长的双腿，辅佐兄长成为将军。

夫君心思蠢笨，屡次科举不中，我用一成仙力给他换了七窍玲珑心，夫君一举高中状元。

全家都将我视为福宝，对我珍视万分，宠爱有加。

后来爹娘找回了当初被抄斩时提前送出去的妹妹。

妹妹在逃亡途中被强盗毁了脸，她羡慕我的好容貌，跪着求我用最后一成仙力帮她换脸。

可是我只剩下最后一成仙力了，若是五成仙力损耗完，我将再也无法重返天宫。

爹娘兄长哭得撕心裂肺，质问我居然还想着离开他们，说他们不能失去我这个家人。

夫君指天发誓，保证等我成为凡人后他会永远疼我爱我，与我长相厮守，余生只羡鸳鸯不羡仙。

于是我把最后一成仙力给妹妹换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妹妹成了天下第一美女。

我没了仙力，沦为了再也不能给他们换来任何好处的普通凡人。

妹妹却声称自己和我一样也觉醒了仙女神力，她能让爹的官位更大，娘的身体更好，兄长的战功更多，夫君的仕途更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妹妹身上，对我越发冷淡敷衍。

妹妹生了怪病，指责是受到了我的诅咒，必须要用我腹中胎儿入药才能痊愈。

全家人把我绑在了床上，强行剖出了我腹中未成型的孩子。

妹妹说为了保家宅平安，她必须嫁给有七窍玲珑心的状元，才能延续我曾经给他们的神迹。

全家人把刚刚小产的我锁在了柴房，生怕我会去阻止夫君和妹妹的婚事。

可他们不知道，我早就不在乎了，三日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2

被锁在柴房整整一夜后，我终于被放了出去。

我回到房间想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与我成婚三载的夫君谢流墨，此时正怒气冲冲看着我。

“为何不肯来前厅喝琼儿奉的茶？你要知道，琼儿是我的平妻，与你不分大小！向你敬茶只不过是愿意给你这个体面罢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阻止琼儿进门吗？”

我放下茶杯，看着这个我当初宁愿不做仙女也要长相厮守的男人，平静开口：“谢流墨，我们和离吧。”

谢流墨厌恶地眯了眼：“你还在为了孩子的事情赌气？那都要怪你自作孽，若不是你诅咒琼儿，她怎么会生病？这都是你欠她的！”

我摸着已经平坦了的小腹，心头涌上剧痛。

人神结合本就难以受孕，谢流墨这一族又阳元不足，这三年我吃尽了苦头才怀上了这一个孩子。

只因妹妹病重，口口声声指责是我对她下了诅咒，谢流墨就要剖出我腹中的孩子，给妹妹入药。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人肯相信我。

谢流墨丝毫没有察觉我的不适，强行拉着我往前厅走。

“你还想用和离威胁我？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仙女了，回不了天宫就该适应我们普通人的生活。”

我抬眼看着谢流墨如今俊朗舒展，侃侃而谈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我和他初遇时。

那时他因为蠢笨，常被其他族内兄弟欺负嘲笑。

我心生不忍，帮他把欺负他的公子哥全都教训了一遍。

他见到我以后，由于口齿木讷，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把身上的金银玉佩全都送给我。

“娘说，喜欢一个人，就要给她最好的，我不知道什么最好，只能把我全部的东西都给仙女姐姐。”

后来我耗费一成仙力，给他重塑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谢流墨不再痴傻，一举考上状元，向皇上求来了赐婚圣旨，迎我为正妻。

新婚夜他曾对天发誓，此生只会有我一个妻子。

可如今，他逼我去喝他平妻的茶。

前厅宾客很多，我一身狼狈出现，在场宾客议论纷纷。

姜琼顶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款款向我走来。

“姐姐，请喝茶。”

我一把打翻了她手里的茶碗。

“姜琼，你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子，你我姐妹之情从现在起就如这茶杯，碎了！”

姜琼惊呼着躲在了谢流墨怀里，谢流墨咬牙看向我。

“姜瑶，你够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乱说什么？有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气度？”

我环视四周，轻笑出声。

“谢流墨，我说过了，我们和离，以后你管好姜琼一人即可。”

谢流墨瞬间黑了脸，推开姜琼站在我面前低声呵斥。

“与我和离后你还能嫁给谁？你到现在还不肯接受么？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我冷静地摇头：“即使我现在不是仙女，你也不配再做我的夫君了。至于和离以后我嫁给谁，都与你无关。”

谢流墨彻底失了状元郎的体面，对着我冷笑涟涟：“当初你我是圣上赐婚，只有断发才能和离，你该清楚，女子若没了头发再难婚嫁，只要你现在乖乖喝下琼儿的茶，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刚刚的话我全都可以当做没听到……”

谢流墨话还没有说完，我拿起偷偷藏在袖子里那把原本用来给腹中孩儿裁制小衣的剪刀，对准了我的长发！

谢流墨变了脸色，飞扑过来把我揽进怀里，试图抢过我的剪刀。

可惜我蓄了多年的头发已经齐齐掉落。

“姜瑶！你疯了吗？真是麻烦，我去找人给你做一顶假发回来，我说了，你只要肯认错，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我挣开了他的怀抱，摇了摇变得轻快了不少的头。

“不必了，头发而已，现在可以给我和离书了吧？”

3

谢流墨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无所谓的样子，无奈当着所有人的面，只得写下和离书。

我拿上和离书立刻去官府备了案，第二天文书下来，我与谢流墨正式和离。

谢流墨长身玉立，独自站在官府外，红着眼睛瞪着我。

“姜瑶，姜家不会欢迎你回去的，你已经无处可去了，我等着你回来求我！”

我轻蔑一笑，不做一丝理会，转身回了姜家。

兄长姜钰早就得到了消息，命手下士兵把我拦在了门外。

“你看看你的样子！堂堂侯府大小姐，吃自己妹妹的醋，当众断发和离？现在就回谢府去跟琼儿他们道歉，若是因为你破坏了他们的大婚之喜，给全家惹来祸端，以后就别想再管我叫兄长了！”

看着眼前威武霸气的姜钰，我露出一抹苦笑。

来到人间后，我和姜钰一同长大，手足情深。

他天生无法站立，却依旧像个最负责的兄长那样，会用拐杖帮我吓退喝醉酒的登徒子。

在我用仙力治好他的双腿后，又给了他一身武艺，姜钰立下战功被封将军那日，他兴奋地带我骑马去巡视军营，说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保护我这个妹妹。

可就是这样疼爱我的兄长，在我成为普通人后，听信了姜琼的话，毫不留情地把我绑了起来，夺走我的孩子！

“姜瑶，琼儿自幼不在我们身边，你身为姐姐本就该多补偿她，怎能因为你成了凡人就嫉妒琼儿觉醒了神力？不过是一个胎儿罢了，就当是为了全家做做贡献吧。”

我拿出及笄那年姜钰送我的匕首，轻笑道：“刚好，不再喊你兄长，我也求之不得呢！这把匕首还你，从此你我之间再无手足情谊！”

姜钰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不屑笑道：“妇人见识，你以为还匕首就可以断绝关系了？想要和我解除兄妹关系可以啊，三刀六洞的规矩懂不懂？不过看你一贯养尊处优，哪里能受得了痛？”

我微微勾唇，抬手把匕首刺穿了左臂。

“这是第一刀，还你幼时护我之恩。”

在姜钰错愕的眼神中，我又一下刺穿了我的大腿。

“第二刀，还你成年后对我的关照。”

姜钰白了脸，大骂道：“住手！你以为我会心疼吗？你本就是仙体，说不定根本就是障眼法吧？就算你把全身都戳成窟窿，也不能代替琼儿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的，你别犯傻了！”

伴随着他的话，我狠狠刺穿了自己的左肩。

“第三刀，你我兄妹情分今日断绝！匕首还你！”

姜钰白着脸接过了匕首，嘴唇嗡动像是要说什么。

我却因为失血过多，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三日，我还没完全清醒，就被侯爷爹爹拉扯着跪在了地上。

“孽畜！你非要闹得我们侯府家宅不宁才肯罢休么？你从前是对家里有恩，可这些年我们也对你不薄了！你去问问谁家的闺女能像你这样任性的！而且就算你没了仙力，我们不是还照样让你当侯府大小姐吗？本来你妹妹也觉醒了仙力，是全家的好事，可你却心生嫉妒，不惜给她下了诅咒，还闹个没完，你是要坏了我们全家的福运啊！”

娘亲站在一旁，嫌恶地看着我。

“瑶儿，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最是乖巧善解人意，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无理取闹的泼妇？等今天琼儿携夫君回门时，你当着全家的面，跟琼儿好好认个错，只要维持住咱们侯府的体面，我们就还认你是我们的女儿！”

我冷眼看着他们，嗤笑出声：“对我不薄？那为何看我浑身是血却无动于衷？看我跪在地上求你们不要杀我的孩子你们却视而不见？为何宁肯相信姜琼的假话也不肯信我？我没有变，变得明明是你们！恐怕在你们心里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是你们的女儿吧？”

像是被我戳中了心事，爹爹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我的脸上。

“畜生，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娘亲也掩面哭泣：“作孽啊，怎么会有这样的讨债鬼女儿，真是家门不幸啊！”

爹娘现在厌恶极了我，可明明当初他们得知我是仙女下凡后，视我为他们最疼的女儿，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宠。

曾经我想过，就算再也无法回到天宫做仙女，只要能陪在爹娘身边一辈子，我也是愿意的。

我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冷笑道：“现在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当初你们不是哭着喊着让我留下吗？既然如此，咱们就写下断亲书，断了父母子女亲情！”

爹娘暴跳如雷。

“姜瑶，你疯了？若是断了亲，旁人会怎么看我们侯府？你是想让别人怎么议论琼儿？今日是琼儿流墨夫妻回门的日子，你好好在祠堂反省，什么时候认错了再出来，免得冲撞到今日回门之喜。”

我在祠堂听着外面的一家人骨肉团聚热闹非常。

不知是谁提到了我的名字：“姜瑶呢？”

“不用理她，让她在祠堂好好反思己过，太不像话了！”

我勾勾唇，摔碎了供桌上的瓷瓶，拿起瓷片一刀一刀划着身上的血肉。

本朝律例，若是没有断亲书，子女若剔骨削肉，亦可与父母断亲。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地上汇聚成河的鲜血，我的意识终于开始涣散。

一道悲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恭喜仙女姜瑶，斩断了凡间所有情缘，即将收回全部赠予凡人的仙力，重新返回天宫！”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姜瑶肯认错了么？怎么有这么浓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