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回信中说:“……男为生活计,只能漂浮于外,毫无恒产,真所谓做一日,算一日,对于自己,且不能知明日之办法,京寓离开已久,更无从知道详情及将来,所以此等事情,可请太太自行酌定,男并无意见,且亦无从有何主张也。……”
鲁迅是通过给母亲鲁瑞的信,把意思转述给朱安的。尽管鲁迅说,他并无意见,由太太自行酌定。可是字里行间,基本就是否定。虽然鲁迅住在上海,但北京西三胡同21号,他是这个家的主人啊。这么大的事,怎能不征求他的意见呢。
这是朱安一辈子为数不多的一个特别请求。平时,她一直嘱咐娘家人,轻易不要去打扰鲁迅。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
朱安:这是一位跟鲁迅先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女人。无论先生生前怎样的忌讳,于公于私的场合都竭力压抑着不愿提起,但是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存在。从上世纪80年代起,人们开始正视她,不再努力遮掩。就像一点点惮掉她身上的尘埃似的,慢慢还原她真实的模样。
01 一场无法翻供的婚约婚礼现场:
1906年阴历六月初六。马拉松长跑达7年之久的朱安,终于顶着红盖头,被一顶小花轿,吹吹打打迎进了绍兴城里的周家新台门。此时的新娘朱安,已经28岁。
在绍兴城,20岁的姑娘,已经被人称为“老姑娘”了。可以想见,28岁的朱安,此时的心情该是何等复杂。但所幸,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但是这个良辰吉日里,并非事事皆顺。相反,还发生了几件挺滑稽的事。后来被有些人用此做脚本,注释了之后发生的不幸。
一是朱安的大鞋子掉了。为了考虑上过新式学堂新郎官鲁迅的感受,朱安在上花轿前,特地穿上了大一号的绣花鞋,假装大脚。没想到:
“花轿进门,掀开轿帘,从轿里掉出来一只新娘的鞋子。因为她脚小,娘家替她穿了一双较大的绣花鞋。脚小鞋大,人又矮小,坐在轿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鞋子就掉下来了……”这是鲁老太太回忆婚礼时的情景。
二是当天晚上,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时,新郎走上楼梯的时候,宾客拥挤,有人踏落了新郎的一只新鞋。
三是有一位贺客,被招待住在一间装有玻璃的房子里憩夜。第二天早晨他起床以后,讲话欠检点,说他昨夜遇鬼。
贺喜的人们,还看到了更好笑的一幕。婚礼现场,新郎官头上戴着惹人注目的假辫子。原来,从日本回来的鲁迅,早就剪掉辫子。于是就有人给他制了一顶罗制的筒帽(有点像后来的拿破仑帽),装着一支拖出在帽下的假辫子,上面是红缨大帽。
(看到这里,笔者有点想哭的冲动。朱安和鲁迅就像两个木偶,被人们如此装饰着。尤其是鲁迅,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不得不应付着场面。场面越是热闹,心里越是滴血得厉害。)
凡此种种,都应验了他们婚后的不幸。
之前的七年:
鲁迅在日本曾给母亲写信,要求悔婚。但鲁瑞强调:这婚事是她求亲求来的,不能退聘。否则,悔婚于周家朱家名誉都不好,朱家姑娘更没人要娶了。
1898年3月11日。鲁迅离家前往南京求学。这年年底,鲁迅的四弟椿寿得急性肺炎病故。时年6岁。而就在2年前,鲁迅父亲周伯宜刚过世。鲁迅的祖父周福清则还在杭州蹲监狱。所以此时的周家,已从一个殷实之家迅速衰败下去。导致鲁迅在绍兴呆不下去,只能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
鲁迅仿佛是一在夜之间,经历了家庭变故。弟弟没了,父亲没了,祖父坐牢去了。更重要的是,从一个公子少爷,一下子跌至为破落户子弟。乡人们皆不耻。
是在这样的境况下,鲁瑞开始考虑大儿子的婚事。
此时的朱安,年近20。像这样年龄的女子还没婆家,家人一样也是着急的。按照当地风俗,一过20的女子还没出嫁,那以后的路就会越来越窄,只能做人家的填房或补房,一进门就做后妈。
朱家显然不愿意。朱家说起来也是有些来历的。据说朱安的祖上,曾做官扬州,家境殷实。朱安父亲叫朱耀庭,虽然只活了50岁,但像很多绍兴师父一样,整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母亲俞氏,也是出身大户。夫妻俩共生育三个孩子,一个女儿朱安,另有一个儿子朱可铭,最小一个儿子早年夭折。所以存活的只有两个孩子。
朱家和周家虽属绍兴府,但中间隔着一条南北向的府河界,周家在河东属于会稽县,朱家在河西属于山阴县。
周家远房的谦少奶奶,跟鲁瑞属于妯娌关系。两人关系甚好,为解除鲁老太太伤子之痛,经常来帮她排解烦闷。顺便就把两家的婚事进行了撮合。
最后双方都考虑了自己的处境,遂订下了这门亲。周家是因为破落了,朱家是不想女儿做填房。应该是各取所需吧。用当时的眼光看,其实也没有什么错。
如果鲁迅还一直是周豫才、周树人,而不是后来的鲁迅,那么这也就是一段平常的姻缘。
有后人曾替朱安叹息:如果当年她不是嫁了鲁迅,而是一般的男人,那么她至少会过上几天平淡舒心的日子。
可是当时的境地,决定了他们的结合不是偶然,上述中的一些因素,其实是必然。
虽然订亲之后,鲁迅作过努力,在知道悔婚无果的情况下,曾写信要求朱安放足,同时进学堂,希望朱安能进步一点,怎耐太不现实,不要说20岁的朱安,脚早已定型了,就是这么大的姑娘,又到哪里去进学堂呢。
既然婚也不能悔,朱安也不能有所改变,那么这纸婚约迟早还是要兑现的。在鲁迅以去日本读书为借口,拖了一年又一年之后,婚事还是被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再不迎娶过门,对双方都不好交待。
洞房花烛夜:
众人都知道,洞房花烛夜,鲁迅流了一夜的眼泪,把印花被的靛青都染到了脸上。但是没人知道,那一夜的朱安是如何熬过来的。据说鲁老太太曾在夜深人静之时去听房,发现他俩基本没有说话。而第二天晚上,鲁迅就依然绝然地睡到了母亲的房间。
鲁迅的好友孙伏园说过,鲁迅虽然当新郎,穿靴,穿袍,戴红缨帽子,一切都照办。但那时他心中已打好主意:
“结婚前一切我听你作主,结婚后一切我自己作主,那时你们可得听我。”
三四天后,鲁迅就动身再次去了日本。朱安的弃妇日子从此开始。
02 朱安被当作礼物,由鲁迅接过,最后又由鲁迅还给了鲁老太太鲁迅给朱安的定位是: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鲁迅不忍拂母意,牺牲自己,成全大家。但对朱安而言,就此被搁在了活着的礼物层面。
“礼物”在《现代汉语词典》里释为:为了表示尊敬或庆贺而赠送的物品,泛指赠送的物品。朱安是一个人,怎么能说她是一件赠送给人的物品呢?然而事实又的确如此,按照法国人类学者列维.斯特劳斯的说法,在原始社会或者说是野蛮社会中,“婚姻是礼品交换最基本的一种形式,女人是最珍贵的礼物。”
在中国两千多年来多妻制的社会里,女性向来只是一件附属品,一件等待被接受的“礼物”,她的命运取决于能否被赠送到一个好人家,能否被接受者喜爱或善待。
从这一点上来说,朱安是被动者,至于主动接受的鲁迅,怎么处置她,她也只能被动接受了。
鲁迅是怎么安置她的呢。众所周知,鲁迅还是很负责任地供养了她。
从绍兴举家搬迁至北京时,鲁迅带上了她。这一年朱安已经40岁了。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离开故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无异于和娘家人生离死别;可是她又不能不跟去,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没办法回到原地了。为此,朱安在告别故乡之前,特地和娘家人合了一张影,又让母亲俞氏单独照了一张像,带着这两帧照片,朱安从此踏上了不归路,再也没回过她的故乡。
到北京后,三兄弟一起住在北京八道湾的房子里。那是一个三世同堂的大家庭。本来鲁迅想一家人就这样永远不分开。在择房时,鲁迅特地挑了个大的,场地阔的,因为把侄儿侄女都算进去了。但仅仅过了3年多,鲁迅和周作人,兄弟间就出现了嫌隙。
1923年7月14日,鲁迅在自己日记里出现了这样一条记载:
……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
今人自始也不知原因,但根据跟周家关系近的人士分析,问题多出在周作人妻子羽太信子身上。连老太太鲁瑞也是这么认为的。
兄弟失和之后,鲁迅没多久又找到了暂时栖身之所:砖塔胡同。
在搬进之前,鲁迅曾跟朱安有过对话,大意就是问她,决定留在八道湾还是回绍兴老家,无论在哪处,都会付她生活费。
从这个虽是商量的口气里,还是能看出,鲁迅最最想的是希望她能回绍兴,他宁愿出钱供养她。最最根本的意思,是借此能休掉她。虽然没有出齿。但倾向明显。
此时的绍兴朱家已经落魄得很,老房子卖了。她的弟弟朱可铭也是借租别人的屋子居住。朱安,即便想回,却连个家都没有了。回到哪里去呢。
何况她的概念里,早就烙下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的印记。绍兴本地的风俗是,如果妇女离开了夫家,或者丈夫死了改嫁,那么即便有儿子,也“不得母之”,不允许载入家谱中,死后也就得不到归宿。他们不仅不容于家族,也不容于社会,被人们看不起,很难找到活路,结局往往比守节还要悲惨。而朱安连个子女都没有。
朱安是这么回鲁迅的:
八道湾我不能住,因为你搬出去,娘娘(鲁老太太)迟早也要跟你一起的,我独个儿跟着叔婶侄儿侄女过,算什么呢?再说婶婶是日本人,话都听不懂,日子不好过呵。绍兴朱家我也不想去。你搬到砖塔胡同,横竖总要人替你烧饭、缝补、洗衣、扫地的,这些事我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
这是两人仅有的一次长谈。或者说,是鲁迅第一次听朱安说这么多话。鲁迅的那不为人知的小算盘落空了。
砖塔胡同住的时间不长,是作为临时过度救急。后来鲁迅又找到了西三条胡同21号,从此再没搬过。一直到朱安死。
无论是在绍兴,还是在北京三易其所,朱安最大的工作就是侍候老太太。她知道老太太的脾气,把老太太侍候得舒舒服服。老太太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心里非常认同。婆媳关系胜过母女。老太太把这个“礼物”用得特别顺手。以至于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朱安一直把她侍奉之最后。
尤其当老太太跟儿子之间有争议时,朱安一直都站在老太太这边。
甚至老太太在临死之前,交待二儿子周作人,把给她的月钱,转给朱安,并叫朱安理直气壮地一定要收下,说这是属于她的钱,与别人无关。
这真是一个值得令人敬重的识大体的老太太。
在儿子和媳妇之间,她一边同情儿子,但更可怜媳妇。所以她也挺不容易的。
03 朱安比喻自己是一只蜗牛在得知鲁迅和许广平同居之后,朱安难过了很久。一向沉默寡言的她,有一次忍不住向小她30岁的邻家女孩说起了心事。这实在是她逼得太久太难受的缘故了。
她对俞芳说:“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的。”
她还打了个比方:
“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很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
在那个死样寂静的日子里,从来不对外人言语的朱安,控制不住地诉说着内心的失落和痛苦。
北京西三条胡同的院落里,好像真有一只蜗牛在笨重地爬行,跌伤了,爬起来,再跌伤了,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其实在朱安的一生中,是努力过的,进步过的。只不过,像她自己形容的那样,蜗牛的速度太慢了。根本跟不上现代狂人鲁迅的节奏。
朱安曾偷偷跟来家里的女学生们偷偷学过体操。也曾剪去发髻。
有一次,老太太问儿子,媳妇有什么不好。鲁迅摇头道:“和她谈不来。”老太太问怎么谈不来,鲁迅道:“和她谈话没味道,有时还要自作聪明。”
鲁迅说:“有一次,我告诉她,日本有一种东西很好吃,她说是的,是的,她也吃过。其实这种东西不但绍兴没有,就是全中国也没有,她怎么能吃到?这样,谈不下去了。谈话不是对手,没趣味,不如不谈……”
这是鲁迅就事论事针对朱安的缺点,虽然一点也不错。但从中,我们还是看到朱安蜗牛的影子,她多么努力地想靠近先生啊。只可惜,力道用错了。但她的动机和出发点都是向上的。
不过作为外人,我们还看出了先生话语里的潜道道,鲁迅是漂洋过海的留学生,见过大世面。而朱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典型的封闭守旧女子,跟她说外面的东西,她怎么能知道呢。此道理即便放在今天,万物互联如此发达了,微信、微博把世界通道都打通了,都能和大洋彼岸的人面对面聊天了,但一个出过国,一个没出国,一个有文化,一个没文化,两者还是有差距啊,何况旧意识里目不识丁的朱安。
只能说,鲁迅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敷衍。给老太太看起来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吧。
有一年冬天,朱安给鲁迅做了一条新棉裤。趁鲁迅上班时,偷偷放在他床上,希望他不留神时能换上,万不料被鲁迅扔了出来。
可谓用心良苦啊,但不被先生接受。
人们奇怪,鲁迅为什么不要新棉裤,而是长年穿单裤?即便冬天也是。要知道北方的冬天是非常寒冷的。郁达夫曾和他的一个学生谈论鲁迅时,就这一点,那个学生说,鲁迅为了抑制性欲。
这里稍做一点解释。很多史料上都解释他们之间没有夫妻之实。也就是没有性。但是据荆有麟在《鲁迅回忆片断》文中,却提到鲁迅本人的自述:
鲁迅先生对于家庭——其实是对整个旧社会——的悲苦。在先生思想上,增加了不少的凄惶成为,先生对于自己的太太,认定只是一种负担义务,毫无恋爱成分在里边。我记得:在北平时代,先生谈话而讲到:Wife,多年中,也仅仅一两次。……
这里的“Wife,多年中,也仅仅一两次。”显然有明确指向,那就是性生活。否则,“多年中,也仅仅一两次”就很难说得通了。
张铁铮曾与晚年的周作人就此事也打听过:张铁铮问两人“琴瑟不调”的原因,周作人说,可以说是新旧思想上的冲突,鲁迅那时(指婚期)正在日本留学。张铁铮又问,朱夫人何以多年不育。周作人说,朱夫人有侏儒症,发育不全。张铁铮因“侏儒”二字听不准,周作人特地用钢笔,把这两个字写在纸上。
从这两个细节处推测,鲁迅和朱安曾有过夫妻之实。但到底真伪,谁也说不准。这也仅是一家之言。真相只存在于地下了。
为了弄懂鲁迅的口味,朱安不好明里问鲁迅,每次都是从他吃剩的饭菜里猜测鲁迅的偏好和口味。也真是难为朱安了。
总之,朱安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地往上爬,希望有一天能爬上去,至于这方法合适不合适,得体不得体,得另当别论。我们无法否认她的努力。
04 鲁迅死后朱安的窘迫日子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朱安的处境一下子尴尬起来。
因为鲁迅活着时,都是按时按月寄来她和老太太的生活费。每月还略有盈余。至鲁迅死时,家里还余了1000多元。
在鲁迅刚死不已,许广平就用鲁迅著作的版税,给她们生活。但是自北京沦陷后,物价疯涨,所有的生活用品,已翻了好几倍,钱不值钱了。
到1938年,上海也成了“孤岛”,许广平的生活也是捉襟见肘,因为战乱时期,书业萧条,鲁迅著作的版税往往延误,并且北京上海之间的汇兑费用大增,汇寄也很困难。所以两位老人差点断炊,亏得有北京的沈兼士、李霁野等先生生前的朋友关心,才不至于活不下去。
到1943年4月22日,鲁老太太在痛失长子鲁迅后,也紧跟后尘,去了天国。此时的物价更是大涨。朱安已经贫困至极。
有记者来到西三条胡同时,曾亲眼目睹,朱安的饭桌上,只有汤水似的稀粥,另几块酱萝卜。
此时周作人向她建议,出售鲁迅的藏书,以解断炊之急。远在上海的许广平知道后,急忙给朱安写信,加以劝阻。同时还有内山完造及上海文化界进步人士都很焦急。最终派人来北京了解情况,在得知众人的用意后,这个轻易不发声更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话的女子,先发了一通牢骚:
“你们总说鲁迅遗物,要保存, 要保存!我也是鲁迅遗物,你们也得保存保存我呀!”低眉顺眼的朱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情绪失控。
她其实也不愿意卖掉鲁迅的藏书,但是她被人们遗忘得快活不下去了,除此外,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她,又有什么法子?
在众人告知她上海情形,尤其是许广平被捕一事说了之后,她才明白一切。
识大体的她,至此再没提过卖书之事。
更重要的是,鲁迅生前好友及社会人士纷纷登门来看望她,并送上钱款。她都拒受了。而且她还把情况告知许广平,言一切听从许广平的安排。她在信中说:“宁自苦,不愿苟取。”只有鲁迅好友沈兼士送来的准备票五万元(合法币一万元)收下了。还有蒋介石曾派人送来的法币十万元,因为送者拒不肯带回,还说别人的可以不受,但委员长的一定要收,才只好收了下来。
(备注:那时的钱都用亿计,万计,当时的九千元,只抵探亲访友时买点水果糕点用。在北京档案馆里有当时的北京物价表,1937年-1945间。以1944年为例,酱油每斤32元,绿豆芽每斤4元,花生米每斤22元,白糖每斤170元,茶叶每斤27000元,毛巾每条60元。)尤其以1945年为最厉害,物价以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地幅度上涨。
所以在1943年前后,朱安还欠下债务4000多元。
不过最终,在保护鲁迅遗物方面,朱安也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她委托许广平全权受理先生遗著出版一事。今天,我们之所以能读到先生的各种著作,千万别忘了这个小脚女人,在最最困难时候,所作的努力。
05 寂寞无声地离去1947年6月29日。这个旧式女子,走到了生命尽头。享年69岁。
有记者感叹道:朱夫人寂寞的活着,又寂寞的死去,寂寞的世界里,少了这样一个寂寞的人。
同时,又颇为公允地做了评价:
“鲁迅先生原配朱夫人病逝了,她无声息地活了六十九个年头,如今又无声息地离开了人间,然而,她确曾做了一件令人钦敬的事,鲁迅死后,任凭穷困怎样地逼近她,也不忍卖掉鲁迅先生的遗物,当我们凭吊与瞻仰这时代的圣者的遗物时,谁能不感激朱老太太保留这些遗物的苦心呢?”
回过头来看,一生唏嘘,一声长叹。她没有错。错在那个时代那个社会那种制度。她生不逢时。没有生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
鲁迅先生也没有错。他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又有什么错呢。
后人经常把他们拿来和同时代的胡适夫妇相比。共同点是,他们都是旧式婚姻的包办者。而且都是母亲赠送的礼物。只不过胡适的脾气相对谦和,极力搞好和江冬秀的关系,对母亲尽孝。其实胡适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再者,江冬秀是个典型的悍妇。所以胡适最终成为了“妻管炎”。
但鲁迅和朱安情形完全不同。最主要鲁迅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表达过孝心之后,他就走自己的路了。朱安又是典型的温顺贤良之人,玩不来江冬秀的泼。当然即便换成了江冬秀,以鲁迅的性格,也根本不吃那一套。拿着菜刀,先要杀两个儿子,再要自杀的江冬秀,估计鲁迅也就是冷眼瞅一瞅,甚至一言不发,那意思:随你的便!
(胡适和江冬秀)
鲁迅的冷峻比刀子还要厉害。你江冬秀悍又能怎样?
令人欣慰的是,如今人们再提起先生时,总会想到这个礼物一样存在过的夫人。这就够了。在彼岸的那一头,她至少可以得到一丝欣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