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鉴往一得编辑丨历史国编辑部
(一)走出白人优越论,直面新几内亚的疑问欧洲历史的1848年,不断发展的工业革命迎来了自己热烈的时代回响,史载以来最大规模的资产阶级革命猛烈地搅动着欧洲封建秩序。革命的排山之势仍崩溃于封建势力的围堵,或许在当事人看来,资产阶级的努力与世纪初的拿破仑革命大同小异。但是历史的进程告诉人们,一切都是暴风雨的预演。封建制度的万里长城,必将在轰隆的蒸汽机车下溃不成军。昔日,因不怎么洗澡赢得黑死病青睐的的欧洲国家,一个个冲破封建的历史阶段。轰隆奔驰的蒸汽机车,带着欧洲向生产力之巅迈进。经济的划时代发展引爆和反哺着多方面的进步。由此,制度和人种的神话在实力的背书下,越发无可辩驳。1850年,斯宾塞《社会静力学》的出版让世界第一次听到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嘶吼。此后,各种包藏祸心的种族优越论从这里开枝散叶,铁证如山的实力和精妙的理论,使得欧洲人能升起各种种族优越、西方中心的鲜艳旗帜,坚船利炮炸开所有落后国家的自我催眠与欺骗,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些旗帜的猎猎风声。西方一切的优越,落在他国眼里,首先表现在物质层面。中国受到的震撼,首先就在于坚船利炮。对于赤道附近,新几内亚岛上的人们来说,首先难以理解的,也是那些明显先进的货物。“为什么是你们白人制造出这么多货物,再运来这里?为什么我们黑人没搞出过什么名堂?”作者戴蒙德正是从这里出发,踏上了找寻文明贫富分化的原因。不同于先入为主的西方式答案,戴蒙德在新几内亚几十年的生活让他意识到,白人黑人现状的天差地别,首先一定不是因为智力。因为他一直没能掌握这里的几项常用技能。新几内亚人在狩猎上耐心、敏锐,在建造房屋上机智,在采集上博闻强识。不难想象,一个人如果能在大自然中进进出出,他一定是聪明和博学的。但为什么这样博学、聪明的黑人没能发明出很多货物?这个问题里蕴含着人类的重大话题。
面对这样的提问,戴蒙德不能不一再思索。之后,戴蒙德在与新几内亚人的长久相处中似乎明白了差距的秘密——不同地理造就的不同农业模式。就地理环境上来说,新几内亚的人们生活在一个热带高地上,这里的作物尽是一些低蛋白的、费劳动力的、储存时间短的。芋头、香蕉这样的热带高地作物,在种植和收获时需要更多的劳作时间,低蛋白的特性又使得他们只能以大型蜘蛛来补充蛋白质,储存时间短的特征又使得他们一次又一次奔波于生计。按照世界文明的演进逻辑来看,大型家畜将作为生产资料出现,将一部分生产力解放。然而,在这里,只有猪被引进成功了。热带连绵的雨幕,与欧亚大陆截然相反的温度、植被、气候,谢绝了牛、马,也将文明演进的动力不断稀释。但是,猪既没有皮毛,也不能拉犁、产奶,引进成功之后,只能用来拱地和吃肉。生产的重担,最后还是压到人的身上。手脚并用,文明在这里匍匐前进。太平洋切开他们与欧亚大陆的天然联系,维度的巨大差异使得欧亚大陆的动植物难以在这里存活。然而,在文明上并没有先发优势的欧洲人,却凭借在地缘和维度上接近新月沃地的运气,享受到了这里驯化的动植物——大麦、小麦、山羊、绵羊、牛、猪……(世界上14种被驯化的大型食草哺乳动物,13种在亚欧、北非,只有美洲驼在南美。)大型家畜意味着,劳动力能被部分解放出来,减少劳动时间,减少劳动人员。麦类作物,意味着更高的蛋白,更久的储存时间,更多的剩余。羊群,意味着毛皮、鲜肉、肥料。人在对植物和动物的驯养中,实现了对自然风险的叛逆。这一切,意味着时代的曙光,意味着早期分工的出现,意味着生存之外的事情被允许。之后,对房屋的装饰——石膏,出现了。专门从事此行业的人员,也逐渐形成队伍。几天几夜对石灰石的高温灼烧,不仅意味着一种装饰品,也意味着,其他矿物的冶炼即将踏上历史舞台。青铜时代,即将在这样的混沌中拉开属于它的篇章。之后青铜到铁的跃进,不仅意味着材质的更新,更意味着热武器的子夜已经到来。铁器时代也将以它巅峰的文明之火,锻造出划时代的热武器。而这一切,从一开始与新几内亚人都无关。当欧洲凭借对自然的驯化站了起来时,新几内亚人在生存问题面前匍匐前进。当欧洲人以铁为风筝线一步步放飞欧洲文明时,新几内亚人还在地上手脚并用。历史,在新几内亚盘旋,直到那一声声炮响。戴蒙德在用地理基础上的农业模式解释新几内亚的问题时,他把问题聚焦到了大型家畜带来的生产力跃进和营养良好、易储存的禾谷作物上面。是这些,解放了欧洲农民。然而,他也注意到1532年的印加帝国有土豆、玉米、美洲驼这些良好的农业动植物。这一次,他如何解释西班牙皮萨罗团队对印加帝国的完全胜利?(二)天外来物——枪炮、病菌、钢铁与西班牙的扩张1532年的印加帝国并不弱小,相反,等级森严的帝国秩序,八万人造成的整齐营地与漫山篝火,曾一度让漂洋而来的皮萨罗一伙人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但是,形势并没有让殖民头子皮萨罗放弃这夹缝中的机遇。科尔特斯在墨西哥阿兹特克王国擒贼先擒王的胜利事迹,已经通过书籍传播开来了。毫无疑问,胜利者科尔特斯名利双收。神圣意义上,是他在那里扮演上帝的使者,播撒上帝福音;世俗意义上,他收获了权力和财富。天主教的传教热情,炙手可热的世俗名利,出发时一切一切的愿望图景,在遇到印加人民后,都饱满起来了。难得的机遇与现实的形势的矛盾交织在一起,自中美洲跋涉而来,曾经一度以为“烟涛微茫信难求”,如今机会在前,虽仍是“云霞明灭”,但终究“或可睹”。矛盾犹豫的皮萨罗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印加人民的眼里也被加入了宗教滤镜。当西班牙人身跨高头大马,以装束威严、肤色白皙的形象实现了高超的人马合一时,对于印加人民来说,除了天外来物、神明降临,他们找不到第二个解释。此时的印加王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他不知道北方发生的事情。印加帝国既不能像西班牙人那样通过文字获知墨西哥的事情,也没能有消息穿过中美洲的狭窄陆地。庞大的印加帝国依靠自己复杂的结绳文字实现统治,而地理在中美洲的天然屏障将再一次导演阿兹特克王国的悲剧。但此时印加王对皮萨罗一伙表示出兴趣,子民们对他们的宗教幻想使得印加王必须证明自己的神性:他企图不用武器打败皮萨罗一行人。印加王命令自己的子民解除武装,载歌载舞,自己则换上最神圣的服装。正如中国人民初期的反侵略一样,印加王企图以神圣的手段击溃这群不速之客。钢质的西班牙长剑,震耳欲聋的火绳枪,如臂使指的马术。如果把时间往回拉几个世纪,他们没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但是,伊比利亚半岛上长久的宗教意识形态冲突,让西班牙人的军事装备、战术不断在腥风血雨中迭代。当西班牙人在天主教的旗帜下击退伊斯兰势力后,西班牙的宗教热情与军事,已经不是八百年前的模样了。外来的锻剑技术与火器,在血与火的舔舐下一次次恢复伤口,现在站在印加帝国面前的,是喂养了数百年的狰狞野兽——火绳枪与西班牙长剑。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在印加帝国和西班牙人的对峙中,历史露出它血淋淋的记忆。缺失着马与铁的印加文明,似乎只有岁月的累计。而西班牙的文明则不断在岁月的铁与血中积淀,曾经的腥风血雨错位时空,只是这一次,没有了穆斯林的势均力敌,只有“原始人“的抵抗。长剑从怪兽背上的任何一个方向刺穿防御,火药从黝黑的炮口炸出满地的血肉,所谓神威天降,所有原始的力量分崩离析。但仅仅是军事压制还远远不够,西班牙人不自觉地造成更强大的范围攻击。天花、麻疹、黑死病等等这些曾经筛选掉一批又一批欧洲人的死神,再次出笼。欧洲人因与牛、羊、猪、马等携带病菌的动物的长期接触,逐渐免疫。只养过美洲驼一种家畜的印加人,于此只能接受撒旦的鞭挞与上帝的筛选。将近两千万人死于枪炮、病菌与钢铁,死于经数百年腥风血雨考验的枪炮、病菌与钢铁。地理的残酷分流,还将继续塑造历史。(三)热带地理的诅咒17世纪中叶,欧洲带着数个世纪的文明积累陆续向南非移民。1683年,移民陆续占据好望角,以枪炮、病菌赶走原住民。相似的维度条件带来相似的自然环境,欧洲人带来的牛、马、大麦小麦逐渐适应了南非,他们在南非逐渐立足。十九世纪三十年代,随着拓荒精神的扩张,欧洲人继续传播枪炮、病菌,尽管遭遇过强大王国的抵抗,但这些抵抗仅仅就像铁轨上的大小石子,只能让蒸汽机车的奔驰稍微停顿。正如地理造就了欧洲的一系列轰隆奔驰,南回归线后的地理环境,带给欧洲文明第一次折戟沉沙。一向依托地理环境优势的欧洲,在跨入热带的连绵雨幕与潮湿后,体会到了非洲文明的诅咒。潮湿的气候,难以免疫的疟疾,在过去使得非洲部落只能以星星点点之分布来减少传染,这是文明难以统一与扩张的诅咒。今天,它也成了外来文明前进的泥沼。然而泥沼毕竟阻挡不了人类的科技与谋略,蒸汽机车轰隆向前,他们步步为营,黑人部落各自的摩擦间隙,他们因势利导。如此,丰富的铜、钻石、黄金等矿产资源和劳动力被不断被运出,非洲也日益塌方成废墟,直到现在。面对着一幕幕悲剧,作者饱含希望地聚焦热带国家赞比亚:赞比亚首先是个热带国家,然后才是被殖民化了的非洲国家。在赞比亚,五岁以下儿童的头号杀手是古老的热带疾病——疟疾,是今天也仍在变异着的疟疾。它让非洲文明在近代的进程中血迹斑斑,它由此也让西方人自视更高。西方从来不高人一等,它只是得天独厚。是地理差距以及在此文明基础上的岁月,积淀塑造出了西方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之优势。在此基础上,西方塑造了世界历史。文明的贫富与强弱分流,没有任何种族之类的原因。如今,同样是热带国家的新加坡、马来西亚已经实现了全灭疟疾,在世界中扮演着相当活跃的经济体。在破除西方的种种神话后,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文明的贫富分流是由于具体的现实原因,而这一切,一定可以用知识与科技改变。在接受欧洲白炽灯的长久照亮后,它们也必将以自己的努力,迎来文明自身的破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