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高台上。
下面一群穿着蓝白衣服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装什么可怜啊!”
“要跳赶紧跳啊,别是不敢吧!”
我有点迷茫。
这地方选得不错,视野开阔,适合打伏击。
可这些人是谁啊?老娘要打的鬼子呢?
1
“姐姐!你别想不开,我原谅你了!”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从人群中跑出,泪流满面地冲我喊道。
“林同学,老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一定是高考压力太大了,你下来,老师会帮助你的!”
一群身穿红色衣服的人也赶了过来,训练有素地在我的下方展开一张黄布,黄布迅速膨胀,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垫子。
我连连赞叹,这群人动作真麻利,一看就身手不错。
身后的门被推开,另一群身穿红衣的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其中领头的一位慢慢地走上前,轻声细语的,似乎生怕吓着我。
“这位同学,没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有什么难受的事可以和我说说,你要相信党和国家都可以……”
闻言我瞬间蹦过去,仿佛遇见了多年不见的亲人!
我紧紧拉着他的双手,热泪盈眶:“同志!我终于找到组织了!”
消防员:“啊???”
2
“林雨茉!跳楼的戏码演够了?那现在应该算一算你陷害珞珞的事了吧。”
一个身穿白衣黑裤,头上打着发胶,大肚便便的男人厌恶地看着我。
这种眼神我很熟悉,是憎恶敌对的眼神!
再加上这身衣服,瞬间我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我看向旁边亲爱的消防员,“同志,他是汉奸吧?需要击毙吗?”
消防员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你个死丫头骂谁是汉奸呢!”那男人大怒,伸手就要来拉我。
然而他还没碰到我,就被旁边的消防员打断了。
“这位同志,她目前的状态很不好,需要心理治疗,你是她什么人?”
欸?他也是同志?怎么一副被资本严重腐蚀过的汉奸样?
“我是她继父!”
我皱眉,这是什么家门不幸的惨事?我妈这么眼瞎?
“她高考自己睡过头,非说是珞珞给她下了安眠药,还逼自己妹妹在全校面前给她道歉,还好有同学作证,珞珞那天晚上全程和她在一起,同志你来评评理,她小小年纪心眼怎么就怎么坏呢?”
“爸!你别说了,姐姐她怎么样了?”楼下那姑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珞珞!你就是太善良了!林雨茉,你跟珞珞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那男人叉着腰,仿佛施舍一般地跟我说。
我正想教教这假汉奸做人。
突然,我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画面——我的水杯被一群人哄笑着抢走了,正当我口干舌燥之际,坐在我旁边,也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笑着递给了我一瓶水,然后和一群人嬉笑着离开了。
我眨眨眼,大概明白了目前的状况,“你说我冤枉你?那还不简单,我们去打官司,让组织调查清楚!”
我拉起旁边呆愣的红衣同志,“走!同志!带我去找组织!”
消防员:“……那我帮你打个110?”
3
那男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就这点事,你要去报警?”
我看了这父女俩一眼,“损害他人名誉,我不觉得是小事,我也相信组织一定会给予我公正,若是组织调查确实是我的问题,我会在所有人面前郑重道歉的。”
“哦对了,还有那位人证,请一起走一趟吧。”
那位老师此时也走了过来,“林雨茉,别闹了,你的高考现在已经结束了,但其他人还要继续高考,何必在这节骨眼上耽误人呢?”
“对!珞珞还要高考呢,你这是在影响她心态啊!”
“什么人啊这是!”
“自己高考完球了,就搞别人心态,拉别人下水呗。”
“人渣!曝光她!”
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同仇敌忾,仿佛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
犹记得,我也曾和同学们一起奋不顾身走上街头,面对着世界的不公,敌国的侵略,高喊着平等的权利,呼唤着反抗的勇气。
公正与真相不应被掩埋,哪里有不公正哪里就有反抗,上下五千年,皆是如此。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并不是谁人多谁有理。
我高声道:“老师说得对,学生考试不能耽误,但我、老师、还有这位……父亲却是闲人,我们总是可以去论证一下的。”
我看向旁边的红衣同志,“同志,联系上组织了吗?”
红衣同志无奈地冲我晃晃手里的小盒子,“已经联系110了,他们很快就过来。现在没我们什么事了吧,收队!”
我笑着挥挥手,“同志辛苦啦~”
同志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为人民服务~”
4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到了这里,但我知道这里仍是华夏土地,眼前的都是华夏儿女。
看路过行人的衣着华丽、面色红润就知道,现在的人们已经过上了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
这里有数不清的车辆和高楼大厦,不见战火硝烟,所见皆是繁华。
这个时代的警察和我印象中的警察也很不一样。
我们那个时候的警察从不与群众站在一起,他们高高在上,一起上街游行的同学都被他们关过、打过。
而眼前的警察们却对学生很和善,他们会在大热天给学生们送东西,会开车送学生去考场,会为了丢三落四的学生东奔西跑焦头烂额,却连一瓶感谢的水都不收,一直言说他们有纪律。
很像我从前跟随的队伍。
“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我们会去了解情况的,但现在正值高考,所有人都必须出动,随时解决突发的情况,所以可能会过段时间才能有结果,请你理解一下,你可以关注小程序了解一下进度。”
“小什么?”我一脸懵逼。
对面的警察大叔很惊讶,“你不玩手机吗?”
我摇摇头。
大叔一脸感慨,“真是个老实孩子啊,不像我家孩子,一玩手机怎么也管不住……”
他一边苦恼地数落着自己孩子玩手机的种种“恶行”,一边用他自己的手机演示给我看,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小盒子叫手机。
似乎是个人手必备的东西,不仅可以当电话用,还可以用它了解大千世界。
为了找到我的手机,我跟随那位“继父”回了家。
他对我横眉冷对的,完全不像父女,反倒更像是仇人。
我一进屋就看到了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林雨茉的母亲。
照片很干净,屋里还杂七杂八堆了很多白事用品。
显然,她刚过世不久。
我叹了口气,我虽刚来半天却也知道,高考对于这时代人们的重要意义。
接连受到母亲去世,高考失利,亲人背叛多重打击……
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5
林雨茉的卧室干净简洁,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书本和试题。
从试题的对勾和叉叉数量上来看,这孩子的成绩应该不错。
在书包里,我找到了人们所说的手机。
下意识地输入了一串数字,页面出现了几段文字。
每段话前都有日期,和“仅自己可见”。
似乎是日记一般的存在。
第一段时间是三年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妈妈不是小三!妈妈不是小三!妈妈不是小三……
第二段同样是三年前,密密麻麻地写着: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要欺负我……
第三段是五天前,只有一句话: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第四段的时间是今天,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窗户外突然响了一声,似乎是石头砸到玻璃的声音。
我从窗外往下一看,楼下是几个十七八岁身着校服的少年,正不怀好意地吹着口哨。
这模样,俨然是我那时代的地痞流氓。
哪怕他们现在读了书,也仍然是流氓。
6
“听说你报警了?”一个少年吊儿郎当地斜眼瞅着我。
“对。”
“呵,你还真敢报警啊,让警察抓我们几个?你身上有一点伤吗?凭什么说我们霸凌你!”
我越听越不对,霸凌?
“你们听谁说我报警了?齐珞珞?”
“你管呢!”
我冷笑一声,“我是报警了,不过报的是被人下药导致我延误高考的事,至于你们霸凌我的事,之后倒是不介意为你们单开一案!”
“只是我提醒你们,不要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一群憨批。”
中二少年们最恨被人说傻,瞬间被激怒暴起:“你找死!”
我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监控。
今天去警局除了知道了手机的用处,还看到他们可以通过这些挂在墙边的小盒子观看影像,并储存很长一段时间。
我故意在监控盒子下和他们周旋了一会,然后退到了盒子背面,往死里抽他们!
我虽然是个狙击手,但指导员说过,战场上瞬息万变,狙击手也得有生存的本领。
他硬逼着我练刺刀、学近战,虽然由于体力上的差异对付装备精良的小鬼子差了点,但对付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头……我可以打十个!
在我将他们揍到满地找牙之后,我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蹲在他们旁边咧嘴笑道:“现在你们身上有伤了,可以去报警了,憨,批,们~”
看着他们连滚带爬地离开,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好厉害!”
7
我汗毛一炸,瞬间回头,四周却没有人,“你是谁?出来!”
那声音温温柔柔地:“我是林雨茉。”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在我的脑海里。
我挠挠头,“我为什么在你身体里?”
林雨茉:“我也不知道,我是死了吗?”
我笑了笑,拍拍她的小胸脯,“你的身体很健康,能打能跳,应该没有。”
可她却并不高兴,那声音反而低沉了,“我为什么没死?”
我有点不理解,“活着多好?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是一个废物!一个多余的人!”她的声音突然激烈且绝望。
“……你不知道对我们来说,一个人的力量有多珍贵,我认为人不应该被定义。”
当然,鬼子除外。
“你知道吗?我的母亲上周去世了。”
“我知道。”
“是我继父杀的。”
“??!你看到了?”
“没有,我看到了一张给我妈妈买的巨额人身意外险,没过两天我妈妈就意外被车撞死了,我继父的公司突然就起死回生,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你没有证据。”
“是啊,我没有证据,妈妈没有了……高考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活着当然有意思!
在我那个时代,所有人都想努力活着,多活下来一个人,民族就多了一份希望。
哪怕是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死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但这些我没有说出口,时代不一样了,他们应该不爱听这些,也理解不了这些。
“你活着,就还有人记得你妈妈,就还有人为她查明真相。”
8
在我的撺掇下,林雨茉去完成了剩下的高考科目。
还好她学的是纯文学科,我都多少懂点,她说我写,配合得还算默契。
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历史题。
“哎哎哎,我看到日本投降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1945年8月15日”
“哎哎哎哎!新中国成立!是哪天啊?”
“1949年10月1日”
“哎哎哎哎哎!我们有航母啦?”
“我们有三艘了……前辈,别哎了,再哎真就答不完了!”
可我还是很激动,神州飞天、嫦娥奔月……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不到百年就全都实现了!
这场梦真的很完美,要是永远不会醒就好了……
等收卷时,监考老师走惊讶又担心地看着我:
“这位考生,你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务室!”
我后知后觉地摸了把脸,竟然是湿的……
我冲老师摇摇头表示我没事。
“前辈,下午的外语,要不放弃吧,这个我说了你也没法写。”
我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好奇道:“哪国外语?俄语?日语?还是英语?我都还可以的。”
“啊?”
我有点紧张,“不会是德语吧?这个我还不太熟练。”
“不不不,就是很普通的英语。”
我得意道:“那小意思!”
“您为什么会这么多语言啊?”林雨茉小心翼翼地问。
我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跟随着人群走出考场,一直走到校外,我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跟她诉说了我尘封已久的少时往事。
我出生的那一年就是巴黎和谈失败的那一年,我的父母惊闻噩耗,立刻出国四处奔走。
我从小就没见过他们,从最初的一月一封书信,到一年一次,最后……杳无音讯。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死在了国外,尸体都没找回来,所以我从小的梦想就是继承父母遗志做一名外交官。
但当我终于拿到出国进修的名额时却突逢国难,个人的理想在动荡的山河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呵,毕竟要是亡国了,还做哪门子的外交官!
我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
所以我把出国名额让给了一位学物理的同学,希望他能学成归国,给当时落后的中国带回先进的技术,我则学习了枪械,参加了抗日的队伍。
那一年,我18岁,正是他们现在这般年纪。
“所以我是真的很羡慕你们呐!”
若是……我是不是也有可能成为共和国第一位女外交官?
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