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古代的很多故事，特别是跟智慧哲学相关的故事，有不少的时候老师对于弟子的问题是不回答的，其实不回答也是回答的一种方式，看上去不置可否，其实是老师的一种点拨。那上一篇禽子问杨朱最后一问，老师就不回答了，可禽子还是不明白啊，这个时候孟孙阳出场了，这是他在《列子》一书中第二次登场。

禽子出语孟孙阳。孟孙阳曰：“子不达夫子之心，吾请言之。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曰：“为之。”孟孙阳曰：“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禽子默然有间。孟孙阳曰：“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然则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以答子。然则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孟孙阳因顾与其徒说他事。

老师不回答，禽子又没明白，就赶紧出来问孟孙阳，刚才我问杨老师这个问题，结果他不答复我。孟孙阳说：“子不达夫子之心”，不是老师不答复你，是你不懂老师的意思哦。我来告诉你吧。“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假使把你身体的皮肤削掉一块，给你万金，你干不干？禽子回答“曰：为之”，可以啊，万金换我一小块批复，当然可以。孟孙阳说好，那“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如果砍掉你一节手指或者砍掉你一条胳膊，然后把一个国家的财富都给你，干不干？“禽子默然”，这下禽子不敢答复了，有那么多财富，不过自己残废了有什么用？“有间”，想了半天，禽子还是不敢回答。

孟孙阳接着展开说，“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然则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身上一根汗毛跟皮肤比小得多。一小块皮肤比起身体的四肢又小得多。“省矣”，省就是清醒，所以你应该懂得，我们身体的皮肤是靠一个个细胞累积构成的，虽然是一根小小的汗毛，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不能轻视呀，皮肤聚拢来又称为身体的四肢和骨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虽然说一毛相对我们整个身体的比例很小，但是你不要小看这一点啊，整体就是从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奈何轻之乎”，怎么你就那么轻视一根汗毛呢？

因此杨朱说拔一毛而利天下而不为，就是这个道理，他并不是不肯拔一根汗毛，而是正视生命的意义。假定生命牺牲了对社会天下国家有贡献，那另作考虑；但牺牲而没有贡献的话，那又有何意义呢？所以杨子的自私主义核心就是这个哲学观念，您觉得这个解释有道理么？

不过禽子听完还是不服气，“禽子曰：吾不能所以答子”，他说你这个话我也没有办法答复，听了好像有道理，但也没有道理。“然则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照你这样解释，如果问老子或关尹子，以道家的思想，你这个理解应该没错。但是“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如果以我的话去问大禹王、问墨子，那么他们不惜以身体健康换取子孙后代的幸福，那就不对。

孟孙阳听了禽子这个反对意见，“因顾与其徒说他事”，也没再跟禽子争辩，回头看看自己的学生，讲别的事，把问题岔开了。这也是一种回答的方法，所谓“王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孟孙阳跟禽子辩论到最后，不好下结论，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了。

那到底谁的理解正确呢？要我说两种都对啊，因为两人站的角度不同，各有各的道理。为私是杨朱个人主义发展到极点的生存主义，而大禹的奋斗目标是天下为公。这两个不同的路线，能发展到极致，是殊途同归，可历史上从古到今，还没任何一派能做到极致。您会选择哪一条路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