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伯年是一个很独特的画家,在“三任”中(任熊字渭长、任薰字阜长,任颐字伯年),任伯年的成就及声誉最高,可以说他是一位“全能”的画家。他对于花鸟、翎毛、人物、山水乃至走兽、牲畜,无一不能,花鸟、人物尤为精妙,点写、双勾相得益彰,章法意境非常巧妙,宾主安排独特突出。风格奔放又精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任伯年用色非常讲究,尤其用粉,近百年来,没有一个画家及得过他。他的画风,在当时成为一时风尚,并影响了许多年,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受他的影响。吴昌硕是直接受他影响的,可是,吴昌硕是接受了他好的影响,任伯年比吴昌硕只大四岁,他们是好朋友,而且他们之间都是“友而师”的。
任伯年的人物学陈老莲,上追宋、元,半丁先生说:“任渭长学陈老莲做到了‘炉火纯青’,而任伯年学陈老莲则一变其法,比任渭长出格。所谓‘入范围而能出范围’,有自家面目,能独树一帜。他思想快、构思巧,比任渭长出格,是很了不起的画家。”
但是,可以说任伯年“生不逢时”,由于环境条件的局限,他没有读过许多书,因而影响了他绘画的更高成就。当然,晚年,他的字也写得很好。但因他去世时才五十五岁,生命没有给他继续攀登的机会,太可惜了。
任伯年对生活观察、理解是很深刻的。这从他的画中,特别他“双勾”非常好,而“双勾”需理解事物的本质规律,加以精炼,用笔要严谨,一丝不苟,与点写很不相同。这也说明,任伯年写生基础非常扎实。如有一次几位学齐白石画虾的学生,他们把学画的虾拿给我看,我看他们一味地只从表现形象上临写,我就说:请你们用“双勾”画一只虾吧,可问到虾有几节,是怎样的结构,它在水里,须、脚是怎样活动的,结果他们都不知道,可见“双勾”必须要细致地观察生活。
我虽没有见过齐先生画过双勾的虾,但我知道齐先生养过虾,他长期地、仔细地、深入地观察过虾的生活,加上他高超、熟练的表现技巧才画得那么形神兼备。我认为:学古人、学前人要学他们的创作方法,学他们的长处。如何学任伯年也应该深入地研究,任伯年名气大,学他的人很多,假他画的人也很多。一般学他的人,常常没有学到他的优点,反面不自觉地强调了他的弱点。
画家和画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任伯年的画也是如此。中国画的传统应该笔简意繁,耐人寻味,一以当十。任伯年的画在笔墨方面是接受传统的,但在运用和发展上有些不足,因此,他行笔较单调。比如他画的人物突出了,四周树木、岩石、背景运笔缺少变化,明暗虽比较清楚,感觉明朗,总的气氛却单调了些,缺少变化,就没有气势。中国画一笔下去,它里面包含着许多丰富的东西,以造成气韵和情调。任伯年就缺少了这些东西。
画最怕“定型”,“定型”像个方程式,总是老样子,画熟练固然好,但熟中要能生,这并不是玄,熟不能生容易“流”,俗话说“太甜”,独创性就差。艺术贵在独创性,一个画家成熟的标志是指风格形成,然而艺术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要画家永无止境的攀登,学习和创造是毕生的事。我的老师王梦白也曾学过任伯年,但到后来他改变了,他追求新罗与林良,才脱得掉任伯年的窠臼。在这点上,后者要比前者又高一筹。
任伯年与吴昌硕生于同一时代,两人的作品正像半丁先生所说:“他长于‘巧’,吴得力于金石书法,而他在文学修养上逊于吴,所以他的作品严格地说起来——超脱有余而古拙、朴厚不足。但是,他讲究结构,用色舒服,用笔巧妙,这是同时代的画家所赶不上的。”
吴昌硕的中、晚年,又经过了辛亥革命前后的一段时期,其艺术达到了高峰。我们研究一位画家的艺术与作品,当然应该用历史和发展的角度和眼光来看事物;他们在“中国画”艺术发展史中的地位和影响是不同的。我认为:任伯年在近百年来我国绘画史上,还是一位重要人物,是一个重点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