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将到反腐典型：国防大学原校长王喜斌落马，徐才厚曾为他写序

1999年10月1日，对于当年51岁的王喜斌来说一定是个终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担任陆军第38集团军副军长的他，被委任为国庆50周年阅兵仪式车辆方队指挥员，率领数百辆坦克和装甲车威武雄壮地开过天安门广场。王喜斌是老坦克兵出身，在1966年参军入伍的第一个单位就是陆军第38军113师坦克团。38军就是当年梁兴初将军麾下著名的“万岁军”，自朝鲜战场凯旋归来后长期驻扎在北京军区，堪称保卫中央的“御林军”。在部队里提干主要看出身的60年代，来自黑龙江宁安贫苦农家的王喜斌吃苦耐劳，办事麻利，因此在几年后顺利提干当了排长。他在38军一干就是20年，从坦克连连长、军司令部装甲兵处参谋、坦克团2营营长、团参谋长，一直到1983年5月升任38军113师坦克团团长、师副参谋长。

参加1999年国庆阅兵的坦克方队

一路走来，没有背景也没有资源的王喜斌殊为不易，在部队里想要往上走，除了自己努力就只有更加努力。因此，王喜斌在参谋业务方面处处争先，昔日113师的战友提起他依然翘起大拇指：王喜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带头的”。有的参谋同事还评价道“当参谋时，就数他的作战地图画得好。”1978年时，部队开始全面整顿并逐步精简，当时还是营长的王喜斌陷入了“走还是留”的艰难选择。正营级干部转业到也就是正科级别，而且地方上的工作自己是否能够适应，能够干出一番名堂，这都是未知数。但66年和自己一起报名参军的黑龙江老乡，至此已有9成离开了部队，他们之所以离开无非是觉得现在国家要发展经济，地方上发展前景更好。但王喜斌几经思想斗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继续留在部队工作。因为“既然选择了部队这条发展之路，那么就要按照这条路坚定走下去。而且组织上没有确定我走，就还要按照组织安排安下心来做好工作”。

70年代的38军部分指战员合影

两年后38军改编为集团军，第38集团军某种程度上相当于美国陆军在加州的欧文堡国家训练中心，负有高级作战实验的任务。第38集团军在各集团军中兵力最多，兵种最齐，武器装备最优良，火力，机动力，突袭力，防御力，快速反应能力，合成战力等等都是全军首屈一指，堪称王牌中的王牌。在这样的精锐部队担任要职，见到的都是全军最先进的装备和战术，王喜斌的眼界和思想都非一般师级干部可比。熟悉王喜斌的人都知道，他是爱学习的人。王喜斌曾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可能战胜敌人的。这是个基本前提。”1989年时，王喜斌是第38集团军坦克6师副师长，当年后即升任北京军区司令部装甲兵部副部长，北京军区兵种部副部长、部长。那时候，部队装备的主力坦克还是1959年定型的，仿制苏联T-54A型坦克的59式中型坦克。

59式坦克如今已经进了博物馆

60年代初期，由于中苏关系骤然紧张，苏联方面中断了向中国提供59式坦克所需的装甲材料，虽然位于包头的坦克制造厂研发出替代型装甲钢，勉强恢复了59式坦克的生产，但由于工业基础薄弱，在整个60年代59式坦克的防护性能始终不如人意。到了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期，59式坦克的机动性能和防护能力已经不能适应现代战争的需要，因此从1989年开始我国决心自行研制国产第三代主战坦克。50周年阅兵时王喜斌所指挥的正是96年初步定型并投入量产的第三代99式主战坦克，此类坦克的机动性、防护能力和火力与美国、俄罗斯、德国、英国的现行三代坦克相比不遑多让，甚至还略有过之。能够担任坦克方队的指挥，看着中国人自己的重型主战坦克出现在天安门广场上，王喜斌内心十分骄傲。此时王喜斌只不过是全军内部随处可见的副军级干部，能够参加国庆大阅兵充分证明了上级对他的信任，果然此次大阅兵一年以后，他就被提拔为陆军第27集团军军长。27集团军前身是许世友上将一手带出来的华野9纵，在孟良崮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抗美援朝战争中曾屡立奇功。

27军首任军长聂凤智

特别是在1950年年底震惊世界的长津湖战役中，本来作为预备队不一定要登场的27军根据9兵团的命令紧急上场。他们克服极寒天气，给养奇缺，伤病减员等种种困难，在冰天雪地中迅猛突击，创下了抗美援朝战争中唯一的全歼美军团级单位的记录，给予不可一世的美国陆军沉重打击。1950年那个“最寒冷的冬天”从此成为自诩“世界第一”的美国大兵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梦魇。27军的历任军长大多是能征惯战的骁将猛将：从首任军长聂凤智中将、政委刘浩天中将到80年代的钱国梁少将、朱增泉少将，他们无一例外地带领27军这支部队打得敌人胆战心惊。1986年9月，钱国梁、朱增泉带领27军主力3.3万余人开赴老山前线接替兰州军区47军执行轮战任务，在长达一年的轮战中，27军让以顽强著称的越南军队真正领教了解放军王牌部队的恐怖。27军以优势火力先后粉碎了越南军队600多次偷袭行动，歼敌3381人，自身在战斗中负伤172人、牺牲63人，敌我伤亡比为14：1。

27军老军长钱国梁上将

新官上任后，王喜斌深知27军的底子不算厚实，特别是自行火炮、防空、陆航等单位的欠账较多，坦克数量相对较少，而且基本上都是急需更新换代的59式，他把大部分的工作中心放在了部队编制和装备改善上。2003年，27军的主力旅——第235摩托化步兵旅全面改装为机械化步兵旅，原有的汽车基本淘汰，换成了履带式步兵战车，其战术指挥系统、野战通信网络亦全面更新换代，合成化程度大幅度提升。为了探索部队合成化作战的最前沿知识，王喜斌曾多次前往国防大学深造求学，但前几次体验都不是太好。原因在于：当时该校近一半的教研人员没有部队经历或离开部队时间较长，老师讲的课和军长、师长们距离较远。为此他不客气地提出意见：感觉有的联合战役等课离实际远了点。没想到，仅仅几年之后，他自己便成了国防大学的校长，面临着“把课程内容和作战实际结合起来”的老大难问题。

国防大学

2005年12月，在27集团军担任军长五年之后，王喜斌调任北京军区参谋长，一年半之后晋升中将，又过了五个月，被任命为国防大学校长，校党委副书记。国防大学是中国最高的军事学府，系正大军区级单位，直属于中央军委管辖，担任国防大学校长，意味着王喜斌距离1988年之后中国职业军人的最高军衔上将已不远了。果然，2010年7月王喜斌晋升上将。21世纪初期，世界军事变革的潮流日新月异，中央军委交给国防大学的培养胜任新时代军事斗争要求的高级干部的任务是十分艰巨的。“信息时代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国防大学？怎样建设新型的国防大学？”长期担任作战部队军事主官的王喜斌对于这个任务心里也没有底。为此，在上任之初他做了为期半年的专题教育讨论，并根据讨论结果对战略班、指挥员班等各班次的课程和研究生的教育内容进行了整体设计。

已升任上将的王喜斌

随后，王喜斌又带队到空军指挥学院、海军指挥学院、第二炮兵指挥学院、石家庄、南京陆军指挥学院等高校调研“取经”，并定期与战略班、指挥员班学员座谈，了解学员对教学科研的期望与需求。最终，王喜斌给这一届国防大学的建设目标定了调，即“从这里走向战场，以国防大学为起点，以战场为终端，以培养为纽带，以能力为核心，以打赢为标准”，并推出了相应的五大改革举措。如果说之前长期在部队上带兵练兵，作风比较务实的话，在国防大学校长任上。王喜斌的作风变“飘”了。这个微妙的变化主要呈现为两个趋势，一个是爱出书，由于国防大学更靠近“研究”，王喜斌短短几年里连续出了好几本书。诸如《从这里走向战场》、《铸将红山口》（国防大学位于北京西郊红山口）和《砺剑恒山岳》，其中，《从这里走向战场》于2013年出版，并由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后来落马的军中“大老虎”徐才厚题写了序言。徐在序言中写道：“强军之道，人才为本。”古人云：“一年一树者，谷也；十年一树者，木也；百年一树者，人也。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

如图

这时，徐才厚虽然已经卸任，但其在军中大肆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严重问题已经逐步曝光，在一个月之前的全国“两会”上，徐全程没有出席，这一反常现象引起了不少猜测。借着这次给王喜斌新书写序言的机会，徐才厚在军报上又露了一下脸，但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能够找到徐才厚给新书写序，王、徐二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非同寻常。第二个是爱写字出字，王喜斌担任国防大学校长之后不久，就成立了“国防大学美术书法研究院”，并邀请中国书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赵长青等一批著名书法家到场出席揭幕仪式。此时如果来访者穿行于国防大学的教学与宿舍楼间，随处可看到悬挂于墙壁上的书画作品，这些作品有的是买来的名家名作，有些是学员自己的手笔。按道理说，国防大学是个研究打仗的地方，在这里舞文弄墨，特别是写字画画总是有一些不合时宜，这显然是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强加在了学校的正常职能之上。

王喜斌书法（局部）

王喜斌在任期间特别喜欢搞文化那一套，他所提出的概念是“把高品位的校园文化融入军事教育之中”，为此，国防大学内部和军事教育无关的内容越来越多。在他的安排下，国防大学增加了一批“艺术课程”，比如学校邀请到国家京剧院院长给学员讲《漫谈京剧文化》，著名艺术鉴赏家给学员讲《艺术鉴赏》。还有更离谱的，学校又邀请中央芭蕾舞团副团长给学员讲《芭蕾舞艺术鉴赏》时，还专门安排演员示范。与此同时，学校的女子军乐队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几年中到处参加艺术演出，并且还被多次授予集体二等功、三等功。2007年8月，在国防大学建校80周年歌咏大会上，全校共有1000多名教员、学员和机关干部参加演出，一片歌舞升平。国防大学是给国家培养战区司令、军长、旅长，高级政工和参谋人员的地方，如果大家都转而研究文学艺术，哪还有谁专心研究打仗？

国防大学女子军乐队成员

中国古代有个成语，叫做“文恬武嬉”，意思是文官安闲自在，武将游荡玩乐，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趋势。当全军上下的工作氛围转变为加快准备军事斗争，强化部队作战能力时，王喜斌的这套东西顿时变得格格不入了。2012年11月，时年64岁、时任国防大学校长、曾是十七届中央委员的王喜斌，未当选十八届中央委员。正部级干部的退二线年龄是65岁，这也就意味着隔年王喜斌就得退出现役，到人大或者政协担任闲职。2013年6月，王喜斌不再担任国防大学校长，转任全国人大教育科学文化卫生委员会委员，其校长职务由南京军区副司令员宋普选中将接任。转任全国人大之后，王喜斌显得格外低调，这是因为2014年3月与其渊源颇深的徐才厚落马被查，3个月后又被开除党籍。

退役后的王喜斌

2015年4月，另一位军中“大老虎”郭伯雄也被军委纪委立案审查，军中反腐力度越来越大，“风声”越来越紧。2015年10月，中国军事文化研究会与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主办“抗战精神：不屈的国魂”——首届共和国上将书画作品展，王喜斌的书法作品参加展览，然而这也是他的作品最后一次在公众视野中出现。2016年3月，王喜斌在全国两会上发言，5月又陪同人大领导在成都开展《食品安全法》执法检查，在此之后，王喜斌就再也没有公开消息了。王喜斌真正意义上的“出事”应该不晚于2016年12月，因为12月底，他所在的国防大学选举委员会接受了他提出的辞去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的请求。2个多月后的2017年2月，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六次会议决定终止王喜斌的全国人大代表资格，其原因是“涉嫌职务犯罪”。王喜斌究竟涉及哪些职务犯罪问题？对此，官方没有披露任何信息，时至5年多后的今日，我们尚未看到任何权威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