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掉一个小镇女孩能有多容易?
被变态未遂后我遭遇了一场漫长的霸凌。
凶手是我的朋友,我的同学,甚至于,我的家人。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我,甚至比变态更希望我死在了那个被尾随的晚上。
绝望之际,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1
这个乡下小镇,面积虽说没有小到所有人我都认识,可我家就住在小镇的最东边,从学校到家的这条路上的所有人家,我都是熟悉的。
而现在身后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从上个路口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我。
不远不近,不快不慢,若有若无。
突然,我听见身后那人跑了起来。
我心跳猛然一滞,来不及多想,就往前狂奔。
身后那人终于发出了声音,
却让我毛骨悚然。
他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是此时正在逃跑的我让他觉得很有趣。
他嗓音沙哑,叫道:“小姑娘,你别跑呀。”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脚下这条路这么长过,我已筋疲力竭,可身后那人却紧追不舍。
快到了,快到了……
“小姑娘,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呀?”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扑通”一声,我没有回头,当机立断跳了河。
初秋冷冽的河水将我整个包围起来,也迫使我慌乱的脑袋清醒了下来。
那人在岸边站着,没有动作。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颗石头投在了我的旁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石头被狠狠投掷在我在的这片水域。
这人想砸死我!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借着石头落水的涟漪慢慢朝不远处一片芦苇荡游去。
初秋的水冰冷刺骨,借着大片芦苇的遮掩,我偷偷把头探出水面轻轻呼吸着,大半个身体都泡在水里,内心祈祷着岸上那个魔鬼能早日离开。
可他没有。
那个人还在往河里一颗一颗的重重投着石头,累了,就歇一会儿,接着投。
终于,他停了下来。
可还没等我庆幸完,那人又坐了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水面。
太冷了,我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了,嘴唇控制不住的在发抖,我只能双手死死的扒着面前的芦苇,防止自己沉入水底。
寂静的夜色里,我和那男人对峙。
一分钟,两分钟……
一小时,两小时……
意识渐渐模糊,我用学校胸牌扎破手指保持清明。
知道天终于慢慢亮了。
远处的人家亮起了灯,透过初春薄薄的雾气照射过来。
我看到那个男人终于死心,又或者说是放心,起身走了。
2
“看清他的样子了吗?”
“没有。”
“身高体型呢?”
“好像......比你低一点点,中等身材。”
......
“很勇敢,好样的,小姑娘。”一位比较年老的警察拍了拍我的头说道。
警察把我送回家的时候,着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包括爸妈也很震惊。
我家院子门口围满了人,叽叽喳喳全是各种猜测。
警察进屋简单向我父母说明了一下情况,又特意嘱咐这段时间上下学最好接送我之后便离开了。
关上门,爸爸气的想摔桌子,大骂那个不知名的畜生,妈妈则搂着我止不住的落泪。
到这一刻,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恐怖的噩梦,警察终会抓住那个坏人,我的生活也将会继续。
可我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始而已。
关于我那天晚上的流言在第二天就流窜到了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
原因是警察在我家向我父母说明情况时,有几个好事者直接溜到了窗户口偷听来获取第一手情报,他们听的也不真切,只隐约捕捉到了几个词语,诸如“意图强奸”“小心”等等。
不需要向任何人证实,因为这正是广大无所事事的人所期待的局面。
他们看向我这个被害者,目光里有怜悯,有幸灾乐祸,然而在这个文化水平低下的小县城,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更多的则是嫌恶。
爸爸妈妈本来还会在左邻右舍看似安慰实则探听中试图解释辩解,告诉他们自己的女儿是清白的,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可没有人会相信,大家只会相信自己心里愿意相信的。
我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该受大家唾弃的,不该是那个坏蛋吗?
周一,爸爸送我去上学。
一路上都有人在指指点点。
我抬头看向牵着自己的爸爸,爸爸紧紧地低着自己的头,盯着路,不看旁人,也不看我。
他走得很快,似乎忘了自己手里还牵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我想叫住爸爸,对他说:“爸爸你走慢一点,我快要跟不上了。”可是我不敢,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可我就是说不出口,于是我只能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
周一早上例行要升国旗,哪个学校都不会例外。
往常升国旗都是按部就班的几个步骤,几乎没有新的花样,今天却似乎有些许不同。
校长站在话筒前,咳了两声说道:“近日镇子上出现了非常恶劣的犯罪事件,最近这段时间大家放学不要乱跑,放了学立刻回家不要在外逗留,低年级的同学最近上下学最好让自己的父母来接送......”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四面八方的同学们都在拿眼神偷偷的打量我,这使我心里没来由的开始心悸。
一周过去了,案件没有半点进展。警察说,再追查下去就更难了,除非那个人再次作案。
一个月过去了,人还是没有抓到。小镇里人人自危的小心翼翼也慢慢淡了下去,日子好像又步入了正轨。
我刚走进教室,就看到自己桌子上的书又不见了。
我表现的平静,看着底下的同学如往常一般嬉笑打骂,时不时的有人偷瞟我一眼,却没有一个人上来跟我搭话。
我直接走向垃圾桶,毫不意外的从里面里翻出自己的课本,拍一拍,一本本码在桌子上。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周围人声鼎沸,是成年人经常回忆缅怀的他们的“最好的年纪”。我虽然还不知道成年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但对我来说,成年应该不会比现在要更糟糕了,无论如何,现在都绝对不是我最好的年纪。
我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书本不翼而飞这样的戏码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我被全班孤立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
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
起初,只是一两个人见到我开始不说话,后来,所有人见到我都视而不见。再然后,就是这样,我的书本开始莫名其妙得失踪。
第一次找不到书本的那一天,我因为没有课本被老师罚站在门外。
老师质问我的时候,我解释说:“我没有不带课本,不知道谁把我的课本给藏起来了。”
“你们谁藏她的课本了?”老师问底下的同学。
没有人回答。
“看,没人拿你的课本。忘带了就说忘带了,别给自己的错误找理由,出去站着。”
于是我不再解释,乖乖地站在了门外。
第二天,第三天……每一天进教室的时候,我的桌上都没有课本。
我也再没有找过老师。
3
今天上学的时候,我从家里带来了一个书包。放学后,我把自己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了自己带来的包里。
书包真的很沉,很重。
我选择把书全部带回家,只是因为不想再让书被扔掉。
可我不知道的是,那些人想扔掉的从来不是书本这样的死物,他们想扔掉的,是我。
当我第二天进到教室看见自己满桌子不知是什么的污秽物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这件事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可是怎么办,只是开始,我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谁干的?”我问道。
没有人说话。
“我问你们这是谁干的?!”
桌子倒翻在地,桌上的脏东西也四散而飞,溅到了不知道是谁的身上,我终于爆发。可谁会在乎呢?我爆发,我大声,可我只是一个人而已。
慌乱中,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
没有人拉我。
迎接我的,只有千夫所指。
“你牛X什么啊?”
“都溅到我身上了!吴晓静我招你惹你了?”
“谁知道你桌上谁弄得啊,你在这儿跟谁发脾气呢?”
“就是,还踹桌子,给谁看呢?怕你啊!”
“吴晓静你把我衣服弄脏了,你说怎么办吧!”
……
“还嫌弃桌子脏,你自己又干净到哪去?装什么呢在这儿!”
我猛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那是我们班的第一名,戴个眼镜,平常老实,内向。
“你刚才说什么?”我问他。
那个男生仿佛没想到我会突然看向他,表情也有些讪讪。可很快他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他怕什么呢?
“我说你脏!”于是他重复大声道,好像声音越大,他就越神气。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还能是怎样呢?
我想说我没有,我不脏。可我知道,说了也没用,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只会相信他们想相信的,就像家里的其他邻居一样。那些邻居来家里安慰我,宽慰我的父母,尽管我的父母一再解释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邻居于是也附和说“好,好,什么都没有。”然后再唉声叹气一番,施舍他们无用的令人作呕的怜悯。
我从地上站起来,我想反击,因为现在好像只有肢体的碰撞才能消解我内心的愤怒与难堪。可我的手还没碰到那个男生,就被更大的力量重新推倒在地,头重重的撞在翻倒的课桌上。
很疼。
“怎么,你还想动手啊?”那个男生愤怒的质问。
对啊,我想动手,为什么不想呢?只是我没有成功罢了。
我现在才发现,这个男生不仅在学习上是个学霸,在动手能力和反应力上面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终于,上课铃声响起,结束了这一场略显荒诞的闹剧。
老师走上讲台,看到的只是这一场课前闹剧的尾声——大家四散而坐,只留中间还坐在地上的我和一张翻倒在地的课桌。
可老师只是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有说。
下课后,我拿出抹布认认真真的把桌子擦干净。可擦得再用力,桌子上仍然残留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我低下头,手指紧紧的攥着破旧的抹布,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4
我被人锁在了厕所。
不是在晚上,是一天几节课中间很普通的一个课间而已。也没有被泼水,只是被把门反锁了不让我轻易地出去而已。
大家都是初中生,学的都是电视剧里那些整人的把戏,不是很过分。大家都觉得自己做的事不过分,哪里过分了?只是顺应大流不理这个人,只是把这个人的课本偷偷扔掉,只是往她的桌上丢垃圾,只是把她的作业本撕掉,只是把她关在厕所……而已。
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只是,把这个人推向绝望而已啊。
我踩着门把手爬上了厕所门,往下跳的时候,不知道谁往地面泼了水,脚下打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膝盖淤青了一块。
可是没关系,我的身上都是因为各种“意外”导致的大大小小的伤痕,从来不会有人在意。
等到一瘸一拐的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我迟到了。
我抿了抿嘴唇,走到座位上把课本拿出来然后就往教室外走。
“吴晓静你这什么意思?”老师叫住了我,好像有些生气。
“罚站。”我如实回答。
就像这段时间每次犯错都被赶出教室一样,这次我自动领罚。
“我让你出去了吗你就出去,你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这么喜欢站外边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进来了!”
一句话,一锤定音。
我仰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苦笑。
我只是小小的赌了一次气而已,现在,好像连这样都不行了呢?
放学的时候又发生了一点意外。
今天是大扫除,在我弯腰扫地的时候,一盆冷水突然兜头从天而降。透过顺着发梢滴落下来的大片水珠,我看见散落在自己面前的抹布,也明白这不可能是一盆干干净净的水。
我抬头,看向“不小心”把水准确泼在我头上的女生。
“对不起啊。”那个女生对我说道。
坦坦荡荡,但也毫无歉意。
打扫完卫生出了校门,我没有马上回家,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等着头发被自然风干。
我不想被父母看到我的狼狈,他们每天面对邻居的指指点点,已经够焦头烂额了,我不想再让他们替我担心。
晃悠到马上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我才转道往家走去。
家里开着灯,橘色的光线从有些破损的窗口处偷偷钻了出来,照亮了我前方的路,也熨帖了我一颗已然冰冷绝望的心。
人们常把导致一件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最后一个原因称之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历史事件上则更多的把它叫做“导火索”。
导火索不是根本原因,教科书上把它归为“直接原因”。
我并不这样认为。
因为在最后一根稻草压在骆驼身上之前,在导火索点燃之前,世界依然还存在着无数种可能。而一切尘埃落定后的事后诸葛们,又如何能断定,其实那前面的九十九根稻草对骆驼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而恰恰是最后一根看起来微乎其微的稻草,其实不仅重若千钧,它甚至可能还布满带毒的尖刺。
“晓静怎么还不回来,还要不要出去找一下?”
“找什么找?这么喜欢在外边呆着干脆就不要回来了!”
“那天晚上她就不该回来!”
“还不如死在外边算了!死了倒还干净!”
“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
熟悉的声音顺着橘色的光线映射在我的眼底,本该是温暖的,可那些陌生的,怨愤的,恶毒的话语却犹如冰冷的毒蛇一样缠绕在我的周围,直至把我赶出家门。
何谓“高处不胜寒”。
我站在烂尾楼的楼顶的时候,确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但我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绝望,所以才会把这句话写的这么片面。
我觉得我也不是十分的绝望,因为伸出脚的那一瞬间,我甚至还想起了还珠格格里紫薇跳崖时的情景,不知道会不会有蝴蝶来救我?我心想。
可生活从来不是玄幻剧,这个季节也不可能有蝴蝶。但是突然出现一个拉你一把的手的概率虽然微乎其微,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救你的方式也不会太帅气就是了。
我被拖拽着狠狠摔倒在了还有些工业废渣小石子的水泥地板上,但是显然,被我半压在地的人伤得要更重一些。
底下的人闷哼了一声,我赶忙爬起来,但看清救自己的人之后,我愣住了。
是我的同班同学,高菲菲。
“愣着干嘛啊?拉我起来啊你。”高菲菲看着我傻站在那里,不耐烦道。
我反应过来,赶快伸手把她扶起来坐下。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啊?”反应了一会儿,我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嗫嚅着问道。
高菲菲看我一眼,非常刻薄的冷笑了一声:“我怎么在这里?我今天不在这里的话,你现在还能在这儿跟我说话?”
我抿了抿嘴唇,有些尴尬,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高菲菲:“你不是生病了吗?”
我跟高菲菲平常接触不多,但高菲菲已经一个月没有去学校了,听老师说是因为生病。
“恩,是生病了,已经好了。”高菲菲有些含混的回道,又突然话锋一转:“你刚才是想自杀?”
高菲菲的声音有些讥讽。
也是,虽然没有去学校,但我的事情,高菲菲肯定也是知道的,毕竟这可是近几年这个小镇最大的新闻了。
“谢谢你。”我站起身就要走,我不想在这儿再待下去了。
手刚碰到楼梯间的门把,高菲菲的声音就顺着风声传了过来,模糊又遥远:“怎么?想换个地方继续自杀?”
握在门把上的手不自觉用力,青筋毕露,良久,我才用紧绷的声音回道:“不会了。”
不会了。
“死”是需要勇气的,我现在没有了。
说完,我打开门下了楼。
5
第二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我正蹲在操场的角落里发呆。
身旁忽然有人坐了下来,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就听见旁边的人不屑地嗤笑一声,我抬头看去。
又是高菲菲。
“你怎么不去那边儿跟他们一起玩?”我问她。
高菲菲随手拔了一根草咬在嘴里,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我发现高菲菲总是喜欢用问句,有点咄咄逼人的感觉。
我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并不排斥高菲菲,只不过是有点……受宠若惊?
我自己也说不清。
过了一会儿,高菲菲轻轻撞了撞我的肩膀,突然开口:“哎,我问你。”
我抬头看她。
“每次他们欺负你,你都是那副怂样?”高菲菲问。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课本被扔的事。
高菲菲是今天早上回的学校,正好看见这一幕。
“恩。”我把头低下了,声音不自觉的带上点哽咽:“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高菲菲皱眉:“你哭什么?”
“没有。”我觉得有点丢人,矢口否认,抬起胳膊把眼泪擦掉。
“我跟你说,你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欺负你。”高菲菲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遥远。
我听出她语气里莫名的情绪,有些不解,抬头看她。
高菲菲的目光却没有放在我身上,她看着远方快要消失的落日余晖,淡淡的说着:“为什么要哭呢?他们欺负你就是要看你怒,看你哭。你越哭,他们越高兴,越兴奋,越会变本加厉。”
高菲菲突然扭过头来盯着我,一字一顿的告诫:“所以,不要哭,一定不能哭。你要么,就沉默,彻底的无视他们。要么,就狠狠的报复回去,让他们见到你就害怕。”
太阳终于落山,高菲菲的脸也跟随着沉入了黑暗。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有早起的学生早早的到了学校,推开教室门的一瞬间,愣在了当场——整个教室满目狼藉,混乱不堪,乱七八糟的书本散落在地,上面零星夹杂着几个脏乱的脚印。书桌上倒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是它本不该是什么都没有,该在上面的东西现在全部被扫落在地。倒也不是全部的桌子都是这样,有一个桌子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排课本,那是……
吴晓静的桌子?
早起的同学登时怒不可遏。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迎接我的就是全班同学的怒火,我心理早有准备,面上一派平和。
有人忍不住冲到我面前质问我,与其说质问不如说是问罪,手指直直的就要戳上我的额头:“吴晓静,这是不是你干的!”
我目光平静无波:“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