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岁月铸就军旅魂
"老马,听说你儿子高考又没考上?"王叔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掐着一根烟。
"我看还是让他去参军吧,总比天天呆家里强。"
我爸抽了口烟,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
那是1980年的夏天,农村正值收麦子的季节,空气里飘着麦秸燃烧的味道。
我家的土坯房坐落在村子西头,墙上的泥皮都快掉光了,露出里面的麦秸和土坯。
老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妈正在淘米做饭,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建军,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这么耗着。"妈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说。
我低着头,不敢看妈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子上的裂缝。
这些日子,村里的闲话越传越厉害。说马家老大连个高中都考不上,以后准得啃老。
晚饭时,家里格外安静。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还有妹妹小云吸溜面条的声音。
"去参军也挺好。"爸突然开口,"你看隔壁李家强子,去年就去了,现在都在省城当兵呢。"
妈在一旁帮腔:"是啊,人家现在每月还能给家里寄钱呢。"
我抬头看了看这个家。四面漏风的土坯房,几件打满补丁的衣裳,还有爸妈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
家里就那几亩薄地,爸是生产队的老把式,妈在公社食堂帮厨,一个月才挣十几块钱。
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着王叔去了武装部报名。
谁知道,第一次体检就碰到了钉子。体检医生说我体重差了五斤,身高也刚刚够标准线。
征兵干部李文光看着我那着急的样子,摇了摇头:"要不明年再来试试?"
"李叔,求您给我个机会吧,我一定能行!"我几乎是哀求着说。
李干部被我的执着打动了,给了我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那一个月,我像疯了一样。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跑步,背上装满沙子的帆布包。
吃饭时,我硬是往碗里多扒两勺粮食,饿得肚子疼也要咽下去。
妈心疼我,偷偷把自己的口粮匀给我一些。我看见她的碗里,总是清汤寡水的。
终于,在第二次体检时,我的体重勉强达标了。
新兵连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
站军姿时,蚊子叮在脸上,我都不敢动一下。练习踢正步,我的脚掌都磨出了血泡。
"马建军,你那枪又擦得跟锅底似的!"班长张国强经常这样说我。
夜里熄灯后,我悄悄爬起来,在月光下练习擦枪。
手指被枪械零件划得全是口子,可我咬着牙坚持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的新兵结业考核,我居然拿了全连第一。
那天晚上,连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小马,有没有想过去考军校?"
我愣住了。就我这个初中生,考军校?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别怀疑自己。"指导员王德明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从那天起,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白天训练不偷懒,晚上抱着书本啃数学题。
营里有个大学生士官叫陈光明,我经常缠着他给我讲题。
有时候实在看不懂,急得直挠头,他就耐心地讲,一遍不行讲两遍。
1981年的军校招生考试,我把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居然考上了!
那天回到连队,战友们给我开了个简单的庆祝会。
张班长破天荒地煮了一锅挂面,还打了两个荷包蛋。
"好好学,别给咱们连队丢人!"他笑着说,眼圈都红了。
军校的日子,过得比新兵连还要苦。
基础差啊,我只能比别人付出更多。早上五点起来背单词,晚上十二点还在教室里做题。
冬天的教室没有暖气,我就穿着棉大衣,哈着白气写作业。
有一次发烧到39度,我还坚持去上课。最后趴在课桌上,被同学发现送去医务室。
就这样,我像海绵吸水一样,拼命学习。从最基础的数理化,到专业课程,我都死命钻研。
终于,四年后,我以系里第三名的成绩毕业了。
回到部队后,我当上了技术员。那些复杂的设备维修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
1986年,我遇到了我的爱人小芳。她是医院的护士,我去打针时认识的。
记得第一次见面,她给我打针特别疼,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笑着说:"堂堂一个军人,打个针就这样啊?"
就这么一句话,我的心就被她勾走了。
追求的过程并不顺利。小芳的父母觉得我是农村出身,又没有文凭,极力反对。
可小芳说:"我看中的是他的为人,不是他的出身。"
1988年,我们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就在部队食堂办的。
战友们凑钱给我们买了一套被褥,还有一个收音机。
日子清贫但很甜蜜。小芳从不嫌弃我出身农村,还教我怎么穿着打扮。
1990年,儿子出生了。我抱着那个小小的生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为了让生活过得更好,我开始拼命钻研技术。经常加班到深夜,就为了把设备研究透彻。
1995年,我评上了工程师;2000年,成了高级工程师。
看着自己从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村娃,变成了单位的技术骨干,我心里满是感激。
2010年,组织提出让我提前退休。那时我才48岁,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
收拾办公室的那天,我翻出了那个褪了色的帆布包。30年前,我就是背着这个包来当兵的。
包里还装着我的第一本练习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
那些曾经陪伴我的战友,有的调走了,有的也退休了。
张班长前年得了重病,我特意请假去医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还在念叨着当年的事。
"记得你那会擦枪总擦不干净,现在可是咱们的技术大拿了。"他笑着说。
如今退休在家,我经常会想起那段军旅岁月。
儿子也参了军,还考上了军校。看着他穿上军装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补丁摞补丁的帆布包,我一直留着。它见证了我的蜕变,也见证了那个不服输的军旅梦。
昨天,我又去看了看老家的土坯房。房子还在,但已经没人住了。
院子里的老槐树更粗壮了,树下还放着那口老灶。
我蹲下来,摸着凹凸不平的灶台,仿佛又看见了妈在这里做饭的样子。
从这里出发,走上军旅之路,改变了我的一生。
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王叔的孙子。他正为高考失利发愁。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人生不怕起点低,就怕你不敢拼。"
这句话,是我用三十年的军旅生涯换来的体会。
晚上,我又一次拿出那个老帆布包,轻轻摸着上面的补丁。
那些岁月,那些故事,那些人,都在这个简单的包里,永远地保存着。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以为到了尽头的时候,往往是另一个起点。
而我,依然保持着当年那股拼劲,因为这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