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告诉我。
“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
可后来。
他嫌我脏,满脸厌恶地让我滚。
1
我端着精心熬制的补汤去书房,还未进院子,便听到一声怒吼传来。
“滚,千人骑万人枕的玩意儿,还想上本侯的床!”
手中的汤碗掉落在地,清晰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我颤抖着身子蹲下,手碰到碗片划出一大道口子。
视线里出现黑色的衣袍,我伸出手,想让他抱抱我。
可以前哪怕我受一丁点伤都心疼不已的男人现在却连碰都不想让我碰到。
“来人,送夫人回房休息。”
宋之让冷冷吩咐道,随即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我跌坐在地,任由泪水落下。
是啊,现在的姜杳已经脏了。
2
年少时的宋之让,鲜衣怒马,惊才绝艳,京中闺秀爱慕者众多。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所有人面前说,只愿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从不把那些封建礼教放在眼里,经常带我出去玩。
无论有什么好吃的总要呈到我面前,从不去烟花柳巷之地,会认真听取我的建议,不轻视我。
所有人都说我命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遇到他,我也这样觉得。
我生母早逝,父亲不慈,姨娘经常针对,小时候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是宋之让给了我明目张胆的偏爱。
我本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一直到老。
可一个月前,我被贼人掳走卖到了青楼,宋之让找到我时,我已经被烙上了青楼印记。
他烧了青楼,却再也不肯碰我。
我整日整日地泡在水里,但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
3
我漫无目的走在花园,一抬眼,却见公务繁忙的宋之让正与柳诺在亭子里下棋。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他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好一个郎情妾意的画面。
我只觉心头一痛,快步上前,一巴掌扇在柳诺脸上。
“啊!”
“姜杳,你发什么疯?”
宋之让挡在柳诺前面,对我怒目而视。
“姐姐,我做错了什么你直说便是,为何要打诺儿?”
柳诺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
“姜杳,你怎么变得如此狠毒,要不是诺儿给我提供了消息,你现在还在青楼里。”
“所以呢,我该感谢她把我骗出去,还是该感谢她雇贼人掳我卖到青楼?”我声嘶力竭地喊着。
“哦,也对,我应该感谢她不杀之恩,坏事做尽后还留我一命。”
似是被我眼底的讽刺伤害到,宋之让别开眼,语气软下来。
“姜杳,这只是你臆想的罢了,不要再闹了,冷静一点好吗?”
我退后一步,没有人相信我。
也是,他宋之让的表妹柳诺,纯洁善良。
无论怎么样,错的都是别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大口喘着气,随即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视线模糊中,我看见宋之让着急地向我扑来。
何必又故作关心?
4
“回禀侯爷,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受到刺激加上有孕才一时晕了过去,稍加调理就好。”
我怔怔地摸着小腹。
这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表哥,姐姐怀的孩子不知道是谁的,这该如何是好?”
我心中的喜悦被这句话冲散得一干二净。
宝宝,你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呢?
哪怕我并未失身,可又有谁会信。
5
在我被抓去的那些日子里,贼人害怕事情败露,一开始根本不敢让我露面,只是将我藏起来。
后来送去青楼,我不愿意配合,便换着法子地折磨我,用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
宋之让找到我那日,刚好是我的第一次待客。
我拼了命地反抗,衣服却被扯得破破烂烂。
宋之让破门而入,看到的便是我衣衫不整被人压在身下的画面。
他疯了似的一拳又一拳地打那个人,我瑟缩在墙角,无助地颤抖。
柳诺带着侍卫出现在门口,我就这么狼狈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隔天,便传出了靖安侯夫人失贞。
老夫人因为我家世,本就看不上我,经此一事,更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乘机让对宋之让情根深种的娘家侄女来到侯府,将掌家之权夺了过去。
以前,靠着宋之让的庇护,我才能安安稳稳地当我的侯夫人。
现在,他厌弃了我,就算孩子生下来,又能怎样?
6
泪水沿着眼角而下,浸湿了枕头。
宋之让走进内室,隔着床帘与我对视。
“阿让,如果我说,孩子是你的,你信吗?”
我用力攥紧被子,紧张地看着他。
“杳杳。”他张口,嗓音沙哑。
“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的手无力地垂下,好一会儿,我听见我说道:“宋之让,我们和离吧。”
“姜杳,不要再闹了,你肚子里的野种来历不明,我是不会让他出生的,忘掉这一切,以后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打掉孩子,忘掉这些,你就会不介意我曾经待过青楼吗?”
我静静看着他,半晌,他道:“你不要多想,母亲年纪大了,想念诺儿,过几日打算将诺儿抬为平妻,你往后和她好好相处。”
“宋之让,你说过这一生只会有我一人。”
我死死盯着他,内心还对他存有一丝期望。
“呵。”
多么好笑啊,以前说着处处不在意,现在处处在意。
我的少年,终究是变了,可是,心真的好痛。
“好,我答应了。”
宋之让皱起的眉眼松开,眼角含了一丝笑意。
“杳杳,我就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
“我有一个条件,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姜杳!”他暴怒。
“你怎么这么贱,被人强上了还要帮他养孩子!”说完便摔门而出。
我摸着小腹,眼泪夺眶而出。
宝宝,放心,娘亲一定会保护你的。
7
三月初五,宜嫁娶。
侯府张灯结彩,喜迎柳氏女。
阖府上下,唯有我的院子冷冷清清。
我躺在床上,屋外小丫鬟交谈声传进来。
“真晦气,前院儿的姐姐们都去新夫人面前讨喜钱了。”
“小声点,别让屋里那位听到了。”
“怕什么,一个失了贞的荡妇而已,不然我们去前院儿看一眼?”
“这不好吧……”
“哎呀,怕什么,好姐姐,走嘛,没人会发现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好不好?”
我听着屋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起身将事先准备好的油洒在家具上,随即推翻了烛台。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京中谣言四起,靖安侯府娶平妻那日,侯府走水。
靖安侯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海中,却未带出侯府夫人。
8
再见宋之让,是在巡抚周大人的府上。
巡抚夫人在我初来江南时帮了我不少,今日她儿子的满月宴便不好推脱。
官家小姐的明嘲暗讽让我烦不胜烦,送完贺礼便借口不胜酒力离席。
周府花园有假山,假山周围引流觞曲水,别有一番趣味。
不远处有男客声音传来,我正想回避,却不期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我避开视线,转身离开,不断颤抖的身体却暴露了我的不平静。
9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宋之让强行灌我堕胎药的场景,我不断地挣扎,却阻挡不了孩子的离去,身下流出了好多好多血,我痛得蜷缩在地上,而宋之让只是在旁边看着,像个嗜血的恶魔。
10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成宥。
我紧紧地抱紧他,不断汲取他身上温暖的气息。
成宥不说话,只是静静用手拥住我。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温和地问道:“杳杳,出什么事了”
我抬起头,挤出一抹微笑。
“没事,不过是几日不见你,想你了。”
成宥宠溺地摸了摸我的脑袋,似是瞧出我不愿透露,便也不多问。
我吸了吸鼻子,他这么好,我怎么忍心让他皱眉。
有他在身边,那个人,好像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11
诈死出来后,我将从侯府拿出的东西四处变卖了,然后来到了江南。
在这里,我开设了一家私塾,专为女子所设。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有诸多束缚,我不愿她们像我一样,被困于宅院之中,成为随时可被丢弃的附属品。
说来也可笑,我所学的知识,大多是宋之让所教,可那又怎样。
私塾不限年龄,下至5岁女童,上至3多岁的妇人。
12
成念念便是其中最小的,年纪仅5岁,小姑娘身上所用之物很是精致,且瞧着价格不菲,一般大户人家会请先生到家指导。
我虽有疑惑她为何来了这里,却并未多想。
直到我经常与他哥哥成宥“偶遇”,方觉出不对,我对他横眉冷对,怒斥他有何目的。
他略一作揖,面带歉意:“姑娘可是不记得在下了,上清镇时我被贼人所害,昏迷不醒,是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我”
说到这里时,少年脸上悄然爬上几抹红。
“不过是小事而已,公子若是想报恩,奉上银子百两即可。”
我以为如此便能打发了他,没想到第二日便收到了好几箱银子。
我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但他却像看不到一般,在我身后跟了三年。
我选在我生辰那天,把我的过去和他说了。
原以为很艰难,真到说出口的时候却感觉如此轻松。
听完后,他默默陪着我吃完了生辰饭。
后来,他足足有半月没有出现。
我不以为意,继续每天去私塾教书,然后一个人默默吃饭,睡觉。
我以为我的眼泪早已流干了,但在成宥请媒人上门提亲时,我还是哭了。
最终,我答应了他,我想再赌一赌,看看老天是否真的如此不公。
13
回到府里时,念念已经睡下了,成宥去书房处理事情。
我回房洗漱完毕,想到白日之事,还是不放心,我唤来丫鬟。
“明日,你去打听一下城中可来了什么人,此事就不要让夫君知道了。”
“诺。”
吩咐完毕,我心里才踏实些。
14
翌日。
吃完早膳后,我便带着念念去往书院。
这几年,私塾规模不断扩大,有些在这里上过学的女子因各种原因留了下来成为书院里的先生,如今的书院在江南颇有些声势。
成宥可怜巴巴地拉着我的衣袖:“娘子昨晚不等我便睡了,今天一大早又要走。”
平常在外人面前冷静自持,温文尔雅的人如今却不管不顾地撒娇,饶是自己也忍不住红了脸。
我小声说道:“是我的错,晚上一定等你。”
说完便忙不迭跑上了马车。
“嫂嫂和哥哥感情真好。”
念念咯咯直笑。
小丫头生得好,嘴又甜,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就你话多。”
15
宋之让阴恻恻地看着成府外面恩恩爱爱的两人,手中的茶杯被捏碎,鲜血顺着手指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