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那天，我没有任何庆祝的心情。单位里组织了个简单的欢送会，同事们轮流发言祝福我退休后的“幸福生活”。
看着他们眼里真诚的羡慕和祝福，我只能勉强笑笑，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十年的婚姻，像一场早已设定结局的漫长剧目，空洞而机械。我知道，今天必须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回到家，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是婆婆在忙晚饭。老公陈建国坐在客厅里看新闻，电视声开得很大。见我进门，他头都没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回来了？今天吃饺子，你把酱油拿过来。”
我放下包，没有理他，直接走到卧室，把门关上。看着镜子里那张写满疲惫的脸，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早已写好的离婚协议书。
心里默念着：王玉梅，这一切该结束了。
我今年六十岁，姓王，叫玉梅。人到暮年，才终于明白，“玉”虽温润，终敌不过岁月的雕琢，“梅”虽坚韧，也总有低头凋零的一天。
我和陈建国结婚四十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都是七十年代的工人家庭出身，介绍人是我妈妈邻居的大嫂。她一口咬定陈建国“老实本分，家里条件也不错”。我当时二十岁出头，青春懵懂，听着这些“条件”，也没多想就点头了。
婚后第一年，我才发现，这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并不是一个会关心人的丈夫。他话不多，性格木讷，日子过得沉闷无趣。可我那时候觉得，婚姻不就是这样吗？父母那一代人不也都这么过来的吗？
真正让日子变得难熬的，是婆婆的到来。
陈建国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父母早年丧偶，婆婆一手带大四个孩子。按理说，这样的婆婆应该通情达理，可现实却完全相反。
我刚结婚那年，婆婆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她说小儿子还没结婚，两个女儿也不能指望，养老只能靠大儿子。我虽然心里不情愿，但看在她辛苦一辈子的份上，也就忍了。
可婆婆对我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带着敌意。她总觉得我抢了她儿子，对我挑三拣四。饭做咸了，她骂我“不会伺候人”；衣服没洗干净，她说我是“懒女人”。
有时候，我忙了一天回到家，想休息一会儿，她却阴阳怪气地说：“哎呀，这媳妇真好命，啥也不干就等着吃现成的。”
我曾试图和陈建国沟通，可他总是敷衍地说：“妈年纪大了，嘴上不留情，心里还是好的。别和她计较。”这句话，我听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听出耳茧。
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年我刚生完儿子陈明，坐月子期间身体虚弱，医生叮嘱我要多休息。可婆婆却让我每天早晨六点起来做饭，说“女人哪有那么娇气，干活才恢复得快”。
有一天，我实在扛不住，躺在床上没起来。婆婆走进房间，直接掀开我的被子，指着我的鼻子骂：“懒死了，这就是我陈家娶回来的媳妇？”
陈建国站在旁边，低头不吭声。我气得哭了，他却只来了一句：“妈是长辈，你忍一忍吧。”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凉了。
儿子长大后，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惜，陈明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他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不想拖累他，所以一直没提我在家里的处境。
后来，婆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辞掉单位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她。白天伺候她吃喝，晚上还要帮她按摩，连睡觉都不踏实。陈建国倒好，回家除了看电视，就是玩手机，从不过问她的事。
有一次，我实在累得不行，对他说：“你妈是你亲妈，你也该搭把手。”
他却理直气壮地说：“你是媳妇，伺候老人是你的本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干这些事？”
我气得想摔东西，却强忍着。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二十年。
直到今年，我终于熬到了退休。
原以为，退休后可以过上轻松一点的日子，没想到婆婆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瘫痪在床。陈建国干脆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我，自己连饭都懒得端。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就这么心安理得让我一个人干活？我也是个人，也有累的时候！”
他却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决定当全职太太，现在又抱怨什么？总不能让我辞职吧？”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免费的保姆。
于是，在退休的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离婚。
我把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对陈建国说：“签了吧，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他愣住了，随即冷笑一声：“你是疯了吧？这个家你说走就走，谁伺候我妈？以后我爸妈老了，又该怎么办？”
我看着他那张冷漠的脸，心如死灰：“陈建国，我伺候你妈二十年，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不是你的保姆，更不是你们陈家的奴隶。以后你妈你自己照顾，我管不了。”
婆婆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喊：“王玉梅，你敢离婚试试！我告诉你，离了婚，你一分钱也别想拿走！”
我冷笑着回了一句：“我不要。只要能离开这个家，我什么都不要！”
那天晚上，我提着行李，回到了娘家。
我以为离婚后会轻松一些，可心里却始终有些不安。父母早已不在，娘家只剩下一个哥哥。他见我回来，很惊讶：“怎么回事？你不是退休了吗，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我苦笑着说：“哥，我累了。真的累了。”
哥哥叹了口气：“唉，这些年你受的苦，我都看在眼里。既然决定了，就别回头，往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后来，陈建国来找过我几次。他说：“妈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你就回来吧。咱们不离婚，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我摇摇头：“建国，这不是伺候不伺候的问题，是我对这个家已经死了心。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妻子，只是一个工具。这样的婚姻，我过不下去了。”
他无言以对，最后悻悻离开。
现在，我住在娘家的一间小屋里，过着简单而自由的生活。虽然没有了丈夫和家庭，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每天早晨，我都会去公园散步，和老姐妹们聊聊天，偶尔还会给儿子打电话，听听孙子的声音。
很多人问我：“你后悔吗？”
我想了很久，回答：“不后悔。虽然这一切来得太晚，但至少我终于学会了为自己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