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年会抽奖
我瞒着老公偷偷抱名了国家重点保密计划，一开始他没当回事。
只觉得我突然变乖了，他把组织给我的晋升机会送给初恋我都不生气了。
于是他说要把分给我的房子过户给初恋，还要我跟他一起养初恋的孩子。
我笑着答应，只是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手中报名成功的通知单。
男人眉头微皱：【不要跟我动歪心思，你要是反悔，我立马跟你离婚！】
我故作忧愁：【可是房子给她，我住哪里？】
【组织不是还分了一套给我吗？小倩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你有点爱心！】
听着他冰冷的话，我心中暗喜。
他那么博爱，应该愿意把资产全部捐给红心福利院吧？
毕竟救一群孩子，比救一个孩子有爱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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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下报名表后，我回了趟家属大院。
不经意瞥到门口的那一幕，顾廷舟推着自行车陪黎婉和孩子散步，后面用网兜系着给他们母子俩买的生活物资，有搪瓷洗脸盆热水壶还有一些糕点零食什么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温馨幸福的一家三口。
见到我，曹倩欲言又止，摆出标准的柔弱神情：【对不起，乔沫，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你实在介意的话，我会说服廷舟再跟上面反映……】
我跟曹倩还有顾廷舟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
从小我就是个假小子，不服输，就算打掉牙都会往肚子里吞的那种。
可曹倩不一样，她总是穿着雪白的棉麻裙子，扎着两根麻花辫，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长大后，顾廷舟投身军营，而我跟曹倩读了地质大学。
大学临近毕业那年，突然有个出国学习的机会横在我跟曹倩面前。
学校那边原本定下来的人选是我，可曹倩找上顾廷舟，意难平地哭红了双眼。
【你跟乔沫家境好，以后有的是出国机会，可我不一样……】
【我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我这辈子就再难出头了。】
于是顾廷舟找上我，一通软硬兼施之下，让我把机会让给了曹倩。
可谁也没想到，曹倩出国没多久，就跟一个华侨结了婚。
被断崖式分手的顾廷舟，整日意志消沉，是我陪着他一步步走了出来。
后来，在两家长辈的撮合下，他顺水推舟跟我结了婚。
五年后，曹倩丈夫出轨，没有签证的她，只能领着孩子灰溜溜地回到国内。
从那开始，我跟顾廷舟平静的生活也被彻底打破了。
2
我还没说话，顾廷舟就先皱起眉头：【你别犯傻，这没什么。】
他宽慰曹倩说：【石油勘测的工作你也有参与，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再说了，你现在离婚了，身边带着个孩子，你比乔沫更需要这次晋升机会，不然你们娘儿俩以后怎么生活？】
我是在基层做石油勘测的，每天啃着咸菜馒头，一有时间就往山里跑。
忍受着风吹日晒，身上被摔的青青紫紫的，最艰难的时候，遇到极端天气，差点摔下山崖死无全尸，才终于让我找到一座油矿的位置。
而黎婉呢？她是凭着国外学习的资历被顾廷舟安插进来的。
每次外出勘测，她不是头疼就是脑热，要么就是可怜兮兮地说家里孩子没人照顾。
可顾廷舟上报的时候，故意把曹倩的名字加了上去，还排在了我的前面。
于是，我的功劳变成了她的，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晋升和奖励也变成了她的！
面对我的质疑，顾廷舟皱着眉头不耐烦：【你每天不就往山上跑跑，能有多辛苦？】
为了让初恋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馈赠’，他还特意看了我一眼，带着威压道——
【乔沫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晋升机会。】
【况且我平时工作忙，她更得专注照顾家庭了，升不升职，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顾廷舟昨晚已经向我放过狠话了。
敢把这件事闹出去，给曹倩带来一丁点儿麻烦就离婚。
他认定了我会吃下这个哑巴亏，就像当年把出国学习的机会让给曹倩一样。
可惜这一次，我放弃的是他，选择了自己。
3
回到家，顾廷舟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腰受过伤，当年跟顾廷舟去山上执行任务，他一不小心踩空差点摔下去，为了拉住他，我的腰重重地撞在了岩石上，从那以后，躺在硬板床或者发冷的时候，总会疼痛不已。
结婚时，父母特意花大价钱给我陪嫁了一床海绵床垫。
但顾廷舟毫不犹豫地掀掉了，还仔细用干净的白布盖好：【现在天气冷了，小倩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尤其辰辰年龄还小，受不得冻，就算苦咱们，也不能苦着孩子……】
我这才注意到，放在家里客厅的电视机也不见了。
早被顾廷舟收进纸箱子里，打算给曹倩母子送去了。
面对我的疑惑和目光，顾廷舟又解释说：【辰辰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呢，小倩平时工作忙，没什么陪他玩的，反正那电视机咱们留着也不看，全当给孩子解闷儿吧。】
如果我跟顾廷舟的孩子还活着，大概也有曹辰这么大了吧？
最初结婚时，顾廷舟压根不想要孩子，被父母催得急了，才不耐烦说等等看。
那个孩子，是意外怀上的，因顾廷舟不确定要不要，所以都不许我跟家里说。
那年曹倩挺着孕肚挽着新欢回来，还专程让顾廷舟开团里的车去接。
半路上发生车祸，顾廷舟忍着伤势第一时间把曹倩抱了出去。
等团里得到消息赶来时，我浑身是血被卡在座位上，只听到顾廷舟厉声喊了句——
【先把小倩送去医院，乔沫这儿有我！】
最终检查结果，曹倩只是受了点擦伤和惊吓，可我跟顾廷舟的孩子却没有了。
如此一来，他更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了。
病房内，对着刚刚失去孩子、痛苦虚弱的我，他还说得义正言辞：【我是军人，保护群众是我的天职，你是我的家属，理应在最危险的时刻做出牺牲。】
【如果连这点奉献的觉悟都没有，怎么配做团长夫人？】
而现在，他又理直气壮地问我：【让你给小倩办的过户手续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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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从单位分到一套房产。
曹倩没赶上好时候，因此，她现在还跟孩子住在顾廷舟租的房子里。
参观房子的时候，曹倩的眼眶微红起来——
【要是我也能有这样一套房子就好了，这样辰辰就不用跟着我流离失所了。】
然后顾廷舟就义无反顾地做主要把我的那套房子送给她。
我愣了愣神，下意识地看向了被我藏在抽屉里的文件袋。
那里面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过户手续，而是我签下的重点保密计划协议书。
见我犹豫，顾廷舟以为我不舍得，立刻皱起了眉——
【不是商量好的吗？不要跟我动歪心思，要是敢反悔，我立马跟你离婚！】
我故作忧愁，问了句：【可是房子给她，我住哪里？】
顾廷舟不耐烦地说：【不是还分了一套给我吗？小倩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你有点爱心！】
他顿了顿，又吩咐我：【你以后见到辰辰的时候，不要总是板着脸，这样容易吓到孩子。】
【咱们的孩子没了，你就不能把小倩的孩子当成咱们的孩子，替我多照顾他们一点吗？】
说完后，他扭头丢下我去客厅打电话，让警卫员来把客厅的东西搬走。
我及时拉住他，露出莞尔一笑：【这么晚了，麻烦人家不太好吧？】
【等明天我来处理吧。】
【连同房产过户手续，绝对给你和曹倩一个大惊喜！】
5
一大清早，曹倩就带着儿子登门了。
她刚松开手，曹辰就扑进顾廷舟的怀里‘伯伯’‘伯伯’地喊着。
曹倩抿唇微笑：【这孩子都被你惯坏了，非闹着让顾伯伯送他才肯去学校呢！】
顾廷舟头也不回地拿起外套：【好，我收拾收拾就出门。】
曹倩却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迟疑地问：【乔沫，那房子的事……】
我笑眯眯地回答：【等顾廷舟签字了，我再签字。】
顾廷舟穿外套的动作一卡：【你的房子，我签什么字？】
不等我回复，他又发作起来：【一套房子而已，说好了给小倩，你又闹什么？】
【要不是我分得那套房子离这儿远，送辰辰上学不方便，你以为我稀罕你这套房子么？】
我哼哧一声：【你的房产本上写着你的名儿，那房子我住着不安心，除非你也转给我。】
顾廷舟无语了：【乔沫，咱们这么多年夫妻，你跟我计较这个？】
计较，当然要计较，毕竟我请教过律师了。
对于顾廷舟名下的房子，哪怕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想处置的话，也得先问过他的意思。
除非他愿意转给我。
我把提前备好的协议书扔在桌子上：【你签字，我就签字，不然休想！】
顾廷舟目光幽幽地盯着我，他大概搞不懂我为何突然来这一招。
我也有点心虚，毕竟这叠资料里，除了房产的让渡书，还有我跟顾廷舟的离婚协议。
偏偏这时，曹倩拉了下顾廷舟的胳膊，小声嘀咕——
【廷舟，辰辰上学快迟到了……】
顾廷舟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终于签了字，还不耐烦地扔给了我。
【今天下午之前，把过户手续办好，明天我就安排小倩和辰辰搬过去。】
我眯起眼睛笑了笑，今天下午啊，足够我收拾东西跑路的了。
6
我把房子卖了，连同家里的东西，全都捐给了福利院。
收拾家里的时候，我才发现顾廷舟偷偷给那母子俩买过不少好东西。
给曹辰买的衣服玩具和儿童漫画书，福利院的孩子们看到了，也会高兴的吧？
我也给顾廷舟留下了三样东西——
第一件，是我们俩的离婚协议书。
第二件，是我将财产捐赠给福利院的证明书。
第三件，是我向组织举报顾廷舟以权谋私，让曹倩冒领我功绩的举报信。
拎着行李出门时，我还接到了顾家公婆催生的电话。
这些年来，顾家那边不停向我施压，尤其婆婆老是阴阳怪气地抱怨，怀疑我身体有问题。
各种生娃的中药医院介绍给我，可顾廷舟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丝毫不敢让家里知道那个因为曹倩而流掉的孩子。
我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反问：【孩子？我们有过孩子啊！】
【但是因为顾廷舟没有了，具体细节，你们问他吧。】
不等那边有所反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拖着行李锁门，下楼，很快看到一辆面包车等在路口。
等我坐上车的一刹那，瞬间松了口气。
我现在特别想知道，等这几个火药桶同时炸起来的时候，顾廷舟会是什么反应。
7
我们的研究基地在西北地区。
等我登上组织安排的大巴车赶到地方的时候，顾家那边的火药桶已经炸得差不多了。
首先是顾廷舟让曹倩冒领我功绩的事儿。
组织上特别重视，特意派了督察组下来视察，一行人以勘测现场为由，让曹倩帮忙带路，但在顾廷舟报告中占据首功的曹倩，连油矿具体的位置在哪儿都不知道。
山路艰险，偏偏那天还下着雨，曹倩一通乱指，差点把督察组的人带进阴沟里。
面对众人异样且责怪的目光，曹倩都快吓哭了，顾廷舟也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同事们也在为我打抱不平：【那油矿明明是乔沫发现的，关曹倩什么事儿啊？】
【她整天围着孩子转，每次出任务不是孩子发烧就是肚子疼的，一次山也没上过，去哪儿发现的油矿？自己有多大能耐，心里不清楚吗？】
【明明是上面弄错了，自己还真舔着脸认领了，真好意思！】
于是，曹倩被开除了，顾廷舟记过降职处分，原本属于我的职位和荣誉原地封存。
然后就是我把全部家产捐给福利院的事儿。
顾廷舟回到家看到空空如也的家，人都傻了，急忙打电话想联系我。
可他下一眼又看到跟我的离婚协议书，人更傻了。
还没反应过来时，顾家父母那边就来兴师问罪了。
好在我临走前都把东西搬空了，顾家父母没东西可砸，把气都出在了顾廷舟的身上。
顾爸还因为情绪激动，心脏病发作，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听说曹倩还假惺惺地带着孩子去医院探望，但顾家爸妈一看到她那个儿子，就想起我跟顾廷舟流产掉的那个孩子，情绪更加激动，直接把曹倩骂得狗血淋头赶了出去。
一切的鸡飞狗跳归于平静，顾家那边也下了通牒。
要顾廷舟跟曹倩断绝关系，再也不能管他们母子的闲事。
不仅如此，他们也不肯承认跟我的离婚协议书，非逼着顾廷舟把我找回来。
可我签了保密协议的，别说顾廷舟，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在哪儿。
现在的顾廷舟，终于一无所有了。
8
西北发现了超大油田，直接由上面接管下来。
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在油田封禁区域内，研究开采工作。
在那里，我见到我的地质学导师吴老，一个在行业圈子内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这次就是他邀请我来的。
吴老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乔沫，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这个油田的分量举足轻重啊！现在各方面的技术还不完善，正是需要咱们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工作做好！】
保密协议签了五年，也就是说，在这五年的时间内，我必须留在基地。
而且，不能让身边的人知道我在做什么。
因此在来之前，我只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在外地工作五年。
至于具体的细节，我一句也没有透露。
吴老又试探地问我：【你来这边，廷舟那儿打好招呼了吗？】
我淡淡地回应：【我跟顾廷舟已经离婚了。】
面对吴老惊讶的表情，我又咧嘴笑了笑，说：【现在正是奉献事业和青春的时候，我不想被感情牵绊住脚步，以前我已经错过太多次机会，这一次，我得为自己好好把握住！】
吴老转而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好，你自己能做主就行。】
随即，他转向身后招手呼喊：【小傅，小傅，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的得意弟子，乔沫，工作能力出众，态度扎实，今后就要在咱们矿区工作了，她是个女孩子，在这地方生活和工作，多有不便，你要多照顾着她点儿……】
9
迎面走来的男人身高大概一米九，穿着军大衣。
即便在西北如此恶劣狼狈的环境中，也给人一种矜贵出尘的感觉。
他淡漠的目光看向我，然后才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傅清寒。】
我打量了他两眼，也友好地递出手：【你好，乔沫。】
基地的居住环境很恶劣，只有简陋的铁皮房子，在大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傅清寒领我去安排的住所，一路上，不时有扛着枪的新兵蛋子向他敬礼喊‘长官’。
【这儿的宿舍分为三个大片区，由于女性工作者很少，所以没有单独的女宿舍，不过你放心，宿舍是单独分开的，每天定时定点都会有人巡逻，只要不随意外出，绝对安全。】
我苦涩一笑，默默吐槽了一句：【好像在坐牢。】
傅清寒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一下子意识到说错话，紧张起来。
但下一刻，他也笑了笑：【确实在坐牢，不过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而且，只要这个项目完成了，乔小姐以后的前程绝对不可限量。】
毕竟是境内发现的最大油田，克服了这个开采难度，我也算跻身于行业一流水平了。
我的宿舍已经被收拾干净，床褥热水壶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傅清寒顿步在门口，继续说：【基地内的物资，每个月采购一次，要经过上面审核统一购买，只有少将级别以上才能自由进出，乔小姐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可以提前跟我说。】
最后，他向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不管怎样，能留在这儿工作的，都是值得敬佩的同志。】
【乔小姐，欢迎您加入我们的工作。】
010
听导师说，傅清寒跟我们圈子也算颇有渊源。
这个油田就是他的父亲发现的。
但西北环境恶劣，他的父亲也在常年的勘测中累垮了身子，倒在了黎明前夜。
上面决定对西北油矿进行开采后，傅清寒第一时间申请守卫此处。
也算是完成他父亲的遗愿了。
结束一天的勘测工作之后，我别别扭扭地找上了傅清寒。
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傅清寒首先从兜里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糖果。
我有低血糖的毛病，有次出去工作差点头晕目眩栽进井里，幸好被傅清寒及时拉住了。
从此，他每次去附近集镇上采购东西，都会多买一些糖果。
我犹豫地说：【不是这个……】
傅清寒又从军大衣里给我掏出一本书。
这儿条件艰苦，生活尤其无聊，除了每日繁重的工作外，根本没有消遣的活动。
我便经常委托傅清寒给我带书，他还给我淘到一个老式收音机，时常给我买些磁带啥的。
我又摇头：【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啥时候有空出去，能不能带我一起？】
傅清寒目光顿住，试探地问：【是我不方便买的东西？】
我又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
傅清寒轻轻一笑，说：【好。】
女人在这种工地上工作，最麻烦的就是洗澡和每逢例假来的时候。
基地人多，热水供应都是定量的，男人们干了一天的活，浑身上下都是臭汗，能用凉水冲一冲就可以，可我们女人不行，尤其我腰受过伤，一沾凉水，第二天就疼得下不来床。
幸好傅清寒注意到这点，给我搭了个简易的淋浴间。
每次我洗澡的时候，他都会假装巡逻似的在周围守着。
当天下午，我搭乘傅清寒的车子，去附近集市上买了些卫生巾之类的东西。
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傅清寒也满载而归。
他将一个简易的海绵垫子搬进我的宿舍，还帮我铺好——
【这儿晚上比较凉，你的腰受过伤，得注意一点。】
最后，看到他留在桌子上的红枣和红糖，我耳根又红了：【这是……】
傅清寒的脸也不易觉察地热了起来：【我家里有个姐姐，所以懂一点，希望你能好受点。】
011
五年时间过得很快。
当接到上面任命通知的时候，我欣喜若狂，第一时间去找傅清寒分享。
可惜他不在，听说被叫去军区开会了。
撤离任务迫在眉睫，我没有办法，只能给他留了个字条，在上面写着我父母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如最初来时一样，坐着晃晃悠悠的大巴车，在狂风尘沙中踏上归途。
从车站下来，回到大院的第一眼，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在那里，我再一次见到了顾廷舟。
意外的是，五年的时光，我变得更加自信和成熟，而他……却有些面目全非了。
以前的他，总是穿着整齐熨帖的衣服，看起来英武又俊朗。
可现在，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齐短的头发白了不少，脸上也长了些愁苦的皱纹。
他推着一脸破的不成样子的自行车，走路竟一瘸一拐的。
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直了。
车子往路边一摔，他撑着那条瘸腿冲过来，抓住我难掩激动：【乔沫，你回来了？】
我立刻抽开手，幽幽地反问：【你有事吗？】
顾廷舟额间爆着青筋：【我们是夫妻……】
我噗嗤一笑，反问：【早就离婚了，不是吗？】
顾廷舟一下子沉默下来，他眼睛里倒映着我的样子，又挫败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最后，他轻轻地说：【你在怨我是吗？这五年来，我也在怪我自己。】
【是我糊涂，气走了你，也害了小倩……】
他又对视着我的眼睛，眼眶竟然微红：【我承认，曾经我为了照顾小倩，忽略了你的感受，在你离开之后，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但都没有见到你的踪影。】
【到那时候，我才明白，我可能真要失去你了。】
【也是在那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我的人生中，不能没有你……】
012
顾廷舟这几年过得挺惨的。
不过，跟我无关，当然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初恋啦。
曹辰调皮去附近的水库玩，一不小心掉了进去，顾廷舟是为了救他才断了一条腿的。
事后他虽然被记了功，但军营却不能待了，只能选择转业。
现在的他，还是顾家找了各方面的关系，看在老战友的份上给他安排了个闲职。
我扯开嘴角，说道：【当年曹倩孤儿寡母的，你为了照顾他们，出钱出力出房子，现在又为了救她儿子断了一条腿，我想曹倩一定会感激你，照顾好你的。】
顾廷舟张了张口，眼神黯淡失落下来。
他轻飘飘地问我：【你还不肯原谅我，是么？】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顾廷舟，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原不原谅，只有算了，或者不能算了。】
【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在五年前我留下离婚协议书离开时就已经结清了。】
顾廷舟抬起头，眼角再度湿润起来，抖着嗓子问了句——
【可我不认！那协议书不是我心甘情愿签下来的！】
【你说过去就过去，那我这五年算什么？我找了你五年，算什么？】
我一针见血地戳穿说：【你之所以会找我，觉得离不开我，无非是这五年你过得不如意，你缺个任劳任怨的女人伺候你，帮你打点父母亲戚生活上的各种琐事……】
【你一点也没为你曾经做的事情反省过，只是想不惜一切把我留下来，重新过回以前的生活，可惜啊，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你，可我，早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我顿了顿，挑眉嗤笑：【你问我你找我的这五年算什么？】
【算你没事吃饱了撑的，闲的吧。】
013
顾廷舟依旧不肯放弃。
他还动用了顾家父母的关系，一家三口眼巴巴地来拜访我父母。
恰逢中秋节快到了，他们拎着水果和月饼，说尽了好话，想要一家团圆什么的。
我妈听不下去，去接听电话，随即调高了声音喊我——
【乔沫，有个傅长官找你！说是你的朋友！】
我一下子想到了傅清寒，赶紧起身去接电话，果然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傅清寒说，他也被调任了，在省区工作，正好路过我们这儿，想拜访一下。
我笑了笑，说：【好啊，把地址告诉我，我去接你。】
得知我有朋友来访，我爸也被顾家人缠得不行，借口送我出门赶紧溜了。
直到我们带着傅清寒回来，顾廷舟跟他父母还赖在家里。
看到傅清寒，顾廷舟的眼神一愣，望着我俩的身影若有所思了许多。
我向父母介绍傅清寒，还说在基地那几年受他许多照顾，我父母见傅清寒长得挺拔俊朗，一听要调来省区工作了，简直恨不能把他放在我家香案上供着。
双方比较下来，顾廷舟一家都显得有些自取其辱了。
中午还没开饭，顾家就找借口匆匆离开了。
晚上，我妈暗戳戳地找我：【你跟那个小傅是什么关系？】
我翻了个白眼：【就基地工作的同事，能有什么关系？别乱打听！】
我妈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我怎么瞧着你俩眼神不清白？】
【这小傅人不错啊，知书达理的，人也懂分寸，不像那个顾廷舟，起初你俩要结婚的时候，我就不愿意，不都怪你爸，非说一个大院里长出来的，对他知根知底……】
顾廷舟以前不喜欢我，自然也没好脸色给我爸妈，每次来家里总是各种敷衍不耐烦的。
只是以前，我擅长于欺骗自己，以为只要守着‘顾夫人’的身份就可以。
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就算没有他，我也能活出更精彩的自己。
我的人生，也从来不缺顾廷舟一个。
014
曹倩破天荒地找上我，想邀请我一起吃饭。
饭席间，她一个劲儿地撮合我跟顾廷舟，嘴上说着什么：【廷舟这几年挺惦记你的，你离开之后，他都快找疯了，谁也劝不住，你以前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啊？】
她又变回一副善解人意大姐姐的样子：【其实廷舟只是看我孤儿寡母不容易才照顾我的。】
我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轻嗤了一声——
【是看顾廷舟一无所有了，前程尽毁，还没了条腿，又想还给我了，是吗？】
曹倩一下子愣住，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她迟疑地说：【其实我跟廷舟只是……】
我再次打断她：【算了吧，曹倩，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普通朋友会整天缠着顾廷舟照顾你儿子吗？普通朋友会心安理得接受顾廷舟给你的功劳，想从他手上拿到我的房产吗？其实一直以来，你都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因为顾廷舟现在没有了，所以，你想尽快甩开他。】
【怎么，又有新目标了？】
曹倩望着我的眼神开始阴郁起来，她冷不丁地端起面前的杯子，想泼在我脸上。
但下一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捏住了她的胳膊。
我一抬头，不禁意外：【你怎么来了？】
看到傅清寒和他身后的几名警卫员，曹倩的脸色一变，急忙收回了手。
她揉着被捏痛的手腕，试探地问：【这位是……】
傅清寒压根没搭理她，仅是对我说：【伯母说，你出来见朋友。】
【我在这附近办事，正好顺道接你。】
曹倩又嘴贱地故意插话问：【乔沫，这是你朋友啊？】
【什么时候介绍我跟廷舟认识吧，虽然你跟廷舟离婚了，但好歹大家认识这么久……】
【之前害你流产的事，我一直过意不去。】
我知道，她是想提醒傅清寒我离过婚，还流过孩子。
我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不料傅清寒却直接居高临下地宣告起来——
【正因为知道乔沫的那些过去，所以，我才喜欢她。】
他将冷冽的目光转向曹倩，锐利的目光瞬间让她无地自容。
【你不用旁敲侧击试探些什么，如果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向乔沫赔罪道歉！】
015
曹倩挑拨不成，反被打脸，灰溜溜地逃出了我们的视线。
而我，直到被傅清寒拖出餐厅，脑子都是嗡嗡的。
傅清寒喜欢我？他居然喜欢我？虽然在基地的时候就有点察觉，但……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承认下来啊！
坐在车子上，我俩的气氛十分凝固和尴尬，一直到送我回家，都没说一个字。
走在家门口的梧桐小道上，傅清寒终于受不了地拉住了我。
他对视着我的视线，开始表白：【乔沫，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我确实喜欢你，原本还想找个郑重点的时机跟你说，不过现在也不错……】
向来英勇无畏的他，竟然露出一丝忐忑试探的表情，咕哝着抱怨了一句——
【你、你好像还没给我答案呢！】
我脑子依旧发蒙，问他：【你喜欢我？】
傅清寒失笑，反问：【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申请调任这里？】
他又问了我一句：【那，你喜欢我吗？】
我笑着扑进他怀里，反问：【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给你留地址和联系方式？】
我们拥抱的瞬间，我不经意地看到了顾廷舟的身影。
他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放着几个石榴和咸鸭蛋，大概是往我家献殷勤的。
没想到，直接碰上了我跟傅清寒的定情现场。
我跟傅清寒转向他，他才收敛住破防心碎的神情，将网兜递给我——
【我妈腌的，说你爱吃，让我给你送点过来……】
我觉得好笑，幽幽地反问：【你不知道我对蛋类过敏吗？】
【认识这么多年，你见过我吃鸭蛋？还说我爱吃？】
顾廷舟瞬间无地自容，慌促地说了句：【抱歉，打扰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了，我知道，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来找我了。
016
我跟傅清寒结婚了。
爸妈乐呵呵地忙着喜事，周围的亲戚朋友都来沾一沾喜气。
顾廷舟没来，他父母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托人送了点礼金。
我妈哼了一声，将红包礼金摔在桌子上抱怨：【这时候还送礼金干什么？故意找晦气吗？】
我妈还从八卦的街坊四邻那里听到一个笑话。
曹倩的那位华侨老公破产了，又灰溜溜地回国找他们母子。
然后曹倩就跟那位出轨的渣男老公复婚了。
顾廷舟心心念念跪舔了这么久，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没捞到。
甚至连那个曾经嘴甜缠着他喊‘伯伯’的曹辰见到他都避着走。
顾廷舟成了笑柄，连带着顾家二老在亲戚朋友面前也抬不了头。
我妈幸灾乐祸：【活该！眼瞎心盲的，这下后悔也来不及！】
我无奈一笑，拍着我妈的手：【好啦，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管他了。】
【咱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外面，傅清寒已经带着伴郎团进门了，一阵起哄的热闹声。
我妈看着新女婿，瞬间又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没有他，又何来今日的咱们？】
傅清寒将一束玫瑰花送到了我的手上，在亲友热闹的祝福声中，将我背出家门。
坐在婚车上，穿过熟悉的街巷，我无意中看到顾廷舟的身影。
他满身落魄地站在桥边的梧桐树下，远远地望着我。
跟我对上视线后，他愣了下，又自惭形秽似的转身离开了。
曾经我也是那样等在那座桥上，如望夫石般盼着他回家的身影。
可每次，等来的不是他的不屑一顾，就是陪曹倩母子温馨幸福的情景。
如今，终于也轮到他看我了。
手上传来温暖的感觉，耳边响起傅清寒关切的声音：【怎么了？】
我回过神，幸福地靠在他的怀里：【没什么。】
我的人生，从这里跌倒，从这里爬起，从这里开始，也曾在这里结束。
现在，握着最心爱人的手，又该重新起航了。
至于顾廷舟，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