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团队-越骑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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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秦汉第一帝国崩溃后,虽有西晋的短暂统一,但神州大地很快又陷入了三百多年的乱世,期间既有心怀理想的英雄,也有随波逐流的庸才,还有不择手段的奸雄。大浪淘沙之后,中原大地迎来一对宿命的对手——高欢、宇文泰。二人的玉璧之战,更是历史著名,并且在网络上掀起了一番热潮。虽然二人最终都未能一统天下,但一人奠定了统一的基础,另一人留下了最终治理天下的制度。今天我们对二人的争霸史做一个小小的切片。因为在著名的玉璧之战中,有一件古代兵器发挥了重要作用,甚至差点影响了玉璧之战的结局和之后中国历史的走向。这个就是高欢投入的攻车。
▲图片:玉壁城遗址
一代枭雄高欢在“敕勒歌”婉转的旋律中哀叹天不假年,八万条曾经鲜活的生面化作万人坑中腐烂的白骨。玉璧之战堪称是我国历史上最经典的一次城池攻防战,双方使用了当时最经典的攻防战术。守将韦孝宽不仅几乎完美的展示了《墨子》中精妙的守城技艺,还有所发展。整场攻城战可大致分为5个回合:
第一回合:高欢与韦孝宽的“高度”争夺战,最终还是韦孝宽的敌楼高过了高欢的土山。
第二回合:地道战,韦孝宽用深壕破解了高欢利用地道偷袭城内的企图。
第三回合:器械战,韦孝宽用布幔化解了高欢的“攻车”攻势。
第四回合:火攻,高欢用以的火攻的长炬被韦孝宽用长钩破解。
第五回合:地道战,高欢利用地道破坏了玉壁城的城墙,但最终被韦孝宽打退。
▲图片:攻城器械“木女墙”,可以掩护攻城方的弓箭手。(出自《武经总要》,下同)
第三与第四回合,实际上又可视作同一轮较量的上、下半场,而这场较量的核心则是东魏军拿出的一种大型攻城兵器——“攻车”。
《孙子兵法》有云:“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重型攻城器械除了较为轻便的弩炮外,基本都在抵达城下后才就地打造,随军只携带部分关键部件,所需木料则就地搜集(砍伐树木或者直接拆毁民房)。
第一轮穴地攻势的破产,激起了高欢的怒火,正巧这时候大型器械“攻车”打造完毕,高欢立刻下令让攻车上阵。
▲图片:中式撞车
东魏军将“攻车”投入战斗后,立即取得了优势。《北史》载:“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楯,莫之能抗。”现在几乎全部的解读,都将东魏使用的“攻车”当做了大型攻城锥。但从史书中记载的战斗效能来看,“攻车”更有可能是投石车而非大型撞车。
我国的城池多采用大厚度的夯土城墙,而非石头堆砌的薄体墙,不那么惧怕撞车的攻击。撞车主要攻击的目标为城门,这一点也与史料中对玉壁之战的记载完全不符。若以攻城锥来解读“攻车”,也无法解释“车之所及,莫不摧毁”一条。
这段时间东魏并未破坏掉玉壁城的城墙或城门,也没有双方争夺突破口的记录。尤其是“虽有排楯,莫之能抗”一条,更不像攻城锥的攻击模式,排楯是用来保护守城士兵免遭箭矢攻击的防具,应当竖立在城墙顶端,不可能是攻城锥的攻击目标。
如果将攻车解读为投石车,一切问题则迎刃而解。
还是“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这条记载:首先,记载中提到的是车之所“及”,而非车之所“至”,暗示了攻车并非需要贴近目标进行攻击,而是具有一定射程。其次,投石车属于威力较大的投射型兵器,但投石车攻击目标并非城墙主体,而是其上的附属工事如敌楼、战棚、女墙等,或杀伤对方人员。
因此才会有“莫之摧毁”这条记载,只有投石车投掷出的石弹才能摧毁城墙上的木质工事与防守器械,压制防御方火力。最后,用以保护人员的排楯也抵挡不住石弹的攻击,故有“莫之能抗”的记载。
▲图片:中式投石车
面对从远方飞来的石弹,韦孝宽开创性地采用“以柔克刚”的思路进行破解。他命令城中紧急缝制大量“布幔”,然后将布幔高高地悬挂在城墙之前,石弹打在布幔上,其动能被悬空的布幔消耗,随即坠落。
这一点也与后世兵书的记载相符,布幔是用来抵挡远射兵器攻击,而非用来应对撞车的。《武经总要·卷十二》载:“布幔,以复布帷幕,度矢石来处,以弱杆张挂,去城七八尺,居女墙之外,以折矢石之势。一说:结粗绳为网,如布幔张挂,亦可护女墙楼橹。”
高欢见投石车发射的石弹被布幔挡住,于是下令制作长杆火炬——将松枝、破布等易燃物绑在长杆上,浇上油后点燃——意图将玉壁城头的布幔引燃,并烧掉掩护在后面的敌楼。韦孝宽依然有相应预案,让城上士兵提前用长柄铁钩将对方的火把头一一割散,让对方无法点燃布幔。
▲图片:布幔
这一回合的较量,也从侧面验证了东魏的“攻车”应为投石车:布幔悬挂的位置显然很高,而且主要掩护的是城墙上的木质工事,所以才需要特质超长杆火把来点燃。如果布幔是减小攻城锥对墙体的破坏,则需要下垂至地面,那东魏士兵只需在“轒轀”的保护下抵进城根,直接掀开或烧毁布幔,让出可供攻城锥撞击的位置即可。
悬空布幔化解不了攻城锥的撞击力,需将由稻草、麻绳、藤条编制的厚垫敷在城墙外表面才能削弱攻城锥的撞击力。
只有布幔悬挂在城墙的前上方,东魏军才会特制超长杆火把,西魏军也必须用长杆铁钩来破解长杆火把——否则布幔就会挡在长钩与火把之间,无法阻止布幔被点燃;而布幔起火也不可能点燃城墙上的敌楼,两者没有关联。
古今文人多将投石车的威力与射程夸张化,但综合多方面研究成果来看,投石机的战斗效率远逊于火炮,故才被其迅速替代。
南北朝时配重投石机尚未出现,使用得基本为人力杠杆式投石机,射击精度与射程取决于众多操作者的奋力一拽,落点的随机性较大,须多次发射才能命中一次,且不能保证下一次还会落在相近位置,以布幔保护敌楼、女墙,让东魏再次失去了火力优势。
▲图片:轒辒车,古代攻城器械的一种,为四轮无底木车,有平顶与尖顶两种,上蒙牛皮抵御城上箭矢,人在车中推车前行,可掩护士兵抵近城墙进行攻击。
攻车战术的失效,也让东魏再次失去了火力优势,无法压制玉壁守军的城头火力。即使之后第二次地道攻势成功在玉壁城墙上打开了数个突破口,但东魏军突击队还是无法突破城墙,最终东魏军甚至丧失了重要的土山阵地。
又一轮受挫,东魏军的士气遭到了严重打击,更让高欢气急之下病倒。一颗流星坠落在高欢的中军大营,流言与瘟疫一同在东魏军大营中肆意蔓延。无奈之下,高欢只得撤回晋阳。次年正月初一,日蚀,高欢哀叹,这预示的正是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七日后,高欢逝世于晋阳,享年5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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