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十二岁之前，我是京城角落里的小乞丐。
为了活着，我吃过王府后院喂狗的狗食，喝过别人踩过泥水。
可这一切，在我遇见她时，改变了。
阴冷的角落里，我仰头，看见光风霁月的少女。
她站在日影中，朝我伸出手。
时隔多年，我仍无法忘却。
我随着她走出这方天地，结束了我那腐朽的前半生。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你便唤作君珩吧。”她温声说着，笑容如沐春风。
从此我便有了名字。
她带着我进了皇子府，指着不远处玩闹的少年，含笑朝我说，“那个男孩唤作上官青临，是当朝大皇子，我是他的教书先生。”
我诧异的看着她，不过大我六岁，就已经成了教书先生。
她带着笑意看着我，又道，“我寻你来，便是要你做他的影子，陪伴在他身旁。”
那天晚上，我被管家带着洗漱干净，换了套整洁的衣服。
那衣料软软的，穿在身上一点不扎。
因为这一套柔软整洁的衣物，从未得到半分好的我忍不住鼻头一酸。
那晚，是我人生第一个安稳的夜晚。
2.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陪在殿下身侧。
殿下做事随性自由，肆意张扬。
有时他被先生训斥，会发泄在我身上，饭菜不满意，也是我替他默默吃完。
但这点苦楚与我之前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我向来是顺着他的心意，不会反抗。
但每每到夜晚，先生总会派人给我送来艾叶糕。
那是我最爱吃的糕，香甜软糯，仿佛吃了便能忘掉白天的不快。
少年的心事像小溪般蜿蜒汇入，在月色下，深深的藏起。
这天，天光大好，春风和煦，先生把我带进了府内的后院。
“殿下大腿内侧有块疤，我需要你身上同样位置也要有块疤。”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这样以后有危险时，你才能更好的保护殿下。君珩，你懂吗？”
我紧抿着唇，没懂她话中的意思，但我乖顺惯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忽而看见她身旁侍卫手中烧红的铁钳子，想到那份痛楚，我又有些怕。
但是一想到先生需要我，我的胆子就无端大了些。
她接过侍卫手中的铁钳，关上房门，把我半笼在怀中。
撩起一半裤子，我面上通红，鼻间绕着的尽是她身上特有的清香。
“莫怕，君珩，要是痛的厉害了，抓紧我的手。”
她把手塞进我的手心，凉凉的，让我的脸又烫了起来。
没等我闭眼，一股子钻心的疼痛袭来，占据了我的身体和大脑，瞬间身体像被掏空般，五脏六腑跟着痛了起来。
我咬紧下唇，血腥味漫了出来，我攥紧她的手，却不舍得用力。
声音不受控制的哼出来，我顺势把头埋在她的怀中，贪婪的吸着她身上的清香。
缓了不知多久，我感觉裤子被人放了下来。
我抬头，正好撞入她的眼眸。
“这段时日不要碰水，很快就好了。”她擦着我满头的汗水，温声说着。
我内心像小鹿乱撞般直跳，含糊不清的点了点头。
3.
时间流逝，三年过去，我终是平安长大，面相与殿下越发相似。
先生纵容他，使得他盛气凌人，生机勃勃。
而我，则安安静静，唯有面对先生时，才会露出几分少年该的有样子。
每年宫中都要举办家宴，今年依旧是我替殿下出席。
操作熟悉的戴上人皮面具，我随着侍卫和婢女踏上了轿子。
先皇后生前树敌太多，魏贵妃的儿子被她毒死，当今万宁皇后的嫡姐被她害死。
导致宫中大多人都不喜大皇子，且先皇后生前与皇帝不和，这也促使她们敢明目张胆用手段。
第一次去家宴时，不知谁给我被下了毒，是先生救回了我。
第二次，我鞋里塞了琉璃碎渣，然后被人推进湖中，差点溺死，也是先生救了我。
这第三次，不知这后宫嫔妃还有什么招数。
我撩开帘子，恰巧看到轿子旁，上官青临陪伴在先生的身侧，笑嘻嘻的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先皇后聪慧，又怎会让他们真的欺辱自己的孩子。
我摸了摸自己腿间的疤痕，放下了帘子。
4.
“大皇子到！”
随着公公一声高嗬，我踏入了久违的宫殿。
正上方，是万宁皇后与当今陛下。
“殿下尽来可好，许久未见，可是变高了。”雍容华贵的皇后浅笑着关怀。
我回之一笑，“回母后，孩儿即将弱冠，定是要长高的。”
“哦，也对，殿下要弱冠了，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在最近就办了吧。”一直沉默不严的皇帝开口，对我说道。
我笑着行礼，进了座位。
宴会有条不絮的进行着，坐我对面的魏贵妃，烈焰红唇，遥遥向我敬了杯酒。
我笑着，并没有回礼。
宴会中途，皇帝贴身内侍，手里不知拿着什么，附在皇帝耳边说着。
猛地，皇帝怒拍桌案，一众舞女慌张退下，众人也停止了寻欢作乐。
皇帝扔出一个插满银针的巫蛊娃娃，怒视满堂。
众人哗然，当今皇帝最厌恶的便是巫蛊之事。
我心下一紧，忙让身旁的婢女，去寻先生。
此时，贵妃站了出来，目光扫过我，嘴角含笑。
“启禀陛下，此物是在大殿下的内物中翻到的。”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皇帝怒目而视，我站了起身，心中随慌张，面上却不露半分。
“孩儿不知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内务中，想来是有心人陷害。”
说着我便跪下。
“求父皇查明真相还孩儿清白！”
5.
即使不知我是否是真凶，我也入了诏狱。
手上拷着铁链，我一身素衣，进了牢房。
腐臭味弥漫，老鼠在角落里聚成堆，要是真的上官青临来了，怕不是要吓得神志不清。
我脚步未停顿，利落的码好稻草，坐了上去。
“一觉醒来，大殿下倒成了我的狱友。”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蓦地响起。
她缓缓走到我面前，叼着根稻草，盘腿坐下，问道，“你犯了什么错？”
我闭上眼，并未回答她。
过会儿，她像是有些无趣，扫了我一眼。转头又回了她自己的稻草窝。
傍晚，两个狱卒带走了我。
手腕被固定在椅子上，我抬眼，看着面前容貌艳丽的贵妃。
“怎么，是贵妃娘娘审案？”我笑着问道。
“如今后宫嫔妃也可参政了吗，巫蛊之事可不是后宫嫔妃间的……”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我的脸颊，打断了我的话。
“蠢货，油嘴滑舌！”说罢又捏着我的脸，阴狠说着，“这张脸，跟那个老贱人是真像啊。”
“当初她怎么对的我的儿子！如今她的儿子落到我手，我必定百倍奉还！”
她挥了挥手，身后的狱卒拿出刀片，向我走来。
“今天这个罪，你不认也得给我认！”她眼里尽是得意之色。
我十指被紧紧的禁锢住，刀片撬开我的指甲。
十指连心，钻心刺骨的痛让我咬紧下唇。
“要是不招，这十个手指头，你可保不住喽！”
魏贵妃拨弄着秀发，笑着说。
我死死的盯着她，嘴里鲜血淋漓也不肯叫出一声。
不知被折磨多久，我硬生生的晕了过去。
醒来时，双手已经被潦草的包扎好。
“没想到你还挺能忍，这般痛楚居然能一声不叫，我在牢里还以为她们没用刑呢。”
还是那个女人，她盘腿坐在我身前，敬佩的看了眼我。
我向她道谢，声音沙哑。
晚饭送了过来，不过是一堆汤汤水水和发硬的馒头。
狱卒走到我这里，停了一下，拿出一个食盒，道“这是你的。”
那食盒刻着皇子府的字样，我勉强用胳膊接过。
一旁的女人凑了过来，看着食盒里的食物垂涎道，“殿下，这些你也吃不了，给我分些可好？”
我拿出里面唯一的一块艾草糕，把食盒递给了她。
“剩下的，都是你的。”
她满目欢喜，捧着食盒回了稻草窝。
我用胳膊拖着糕，慢慢咬开，果然，里面藏着一张字条。
“莫怕，很快就能回家。”
我看着熟悉的笔迹，脑海中浮现那人温润的面庞，手指间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
藏起字条，我靠在稻草堆里，勉强睡了一觉。
醒来时，刚好狱卒带我出去，我以为是再次受刑，却未曾想，是放我出了诏狱。
阳光很刺眼，半晌我才勉强睁开眼。
面前，是我朝思暮想的人，我忍不住流泪，她走进将我抱住。
鼻间是熟悉的清香，被贵妃用刑时我未曾流泪，如今看见她，泪珠像是断了阀般滚落。
“莫怕，君珩。”她轻摸着我的头，像儿时般哄我。
6.
她轻轻牵我的手，看了破布条下，狼狈的十指。
我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她死死按住。
她眉眼间充斥着怒意，皱紧了眉。
我第一次看见她生气的模样，平日里无论殿下再怎么气她，她也未曾这般动怒。
“先生我不用去面圣吗？”我拙劣的转移话题。
她抓着我的胳膊，轻柔的把我塞进马车。
“如今你被禁足三个月，不需面圣，我知道你好奇，剩下的回家说。”回了皇子府，屋内，她拿着药膏，拆了破布条，细细为我上药。
我鼻头一酸，强忍着憋回了泪珠，开口小心翼翼问道“先生是对所有人都这般好吗。”
她动作顿了顿，温声道“只对你和殿下。”
我心里有些失落，却又忍不住欣喜，起码在先生眼里，我也是唯二的那个。
我抬眼看着她，试探道“先生对殿下真好。”
她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般说，“他的母亲把他托付给我，我定然是全心照料。”
我闻言一愣，上官青临的母亲是先皇后，又如何能与她纠缠上。
没等我细想，我的手已经被她包裹好，像个粽子般。
我轻笑出声，问起她如何把我解救出来一事。
她笑了笑，道“那日可不是你自己去的宫中。”
我面色一凝，不可置信道“你是说那个小厮？”
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了。
“好了，好好养伤，不要再想这些了。”
说罢她转身出了门，留我自己一个人深思。
那日陪我一同去的侍卫与我关系匪浅，但根本没见过皇帝几面，又怎么会去干这些害人的事情呢？
我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不愿深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