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来源/袁丽

文/海藍之谜

我叫袁丽，1998年的时候，我从县里的普通高中毕业，因为没能考上大学，我只得失落地回到家里，对前路一片茫然。

其实我读书的时候，语文、英语成绩一直都挺好的，文科成绩至少能进全班前5名，但就是学数学不开窍，只能考四五十分。

严重的偏科，让数学老师一见到我就皱眉头，经常在全班同学面前批评我，让我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的面子浅，久而久之，我就感觉自己事事不如别人，性格越来越内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工作，变得愈加的社恐。

我家就在公路边上，离城区不远，父母在家里开了个小卖部，卖一些副食品，勉强能维持家里的生活。

但父亲看到我不出门，就教训我说：“我们白白供你读这么多年书，你现在还不出去找工作，难道要在家里当米虫吗？”

我没办法，只好走出家门，到处去看工厂的招聘启事。

因为心里胆怯，我没有想过要去应聘售货员，办公室文员等那些需要一些胆色的工作，我只想在附近的工厂里找一份工作，混在车间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打工人。

离我家3、4里路外，就有一家小型的箱包厂，我走到厂门口的时候，就碰到我家隔壁的一个小媳妇站在门口，她叫王翠，没有什么文化，却是个非常热情的女人。

王翠只比我大几岁，平时她就爱和邻居们打招呼，此时她看到我，就上前拉住我，问我是干啥来了。

我低着头，小声说，我想在附近找一份工作做。

王翠就笑道：“要不，你在我们厂里来做包吧？这里离家近，而且上班也自由，随时都可以回家。”

我一听，心里也觉得挺好，这里有熟人可以带我，而且做包又不需要和人逞口舌之能，只专心踩机器就行了，非常适合我当时有些自卑、想逃避人的心理。

于是我就这样进了箱包厂，王翠对我很照顾，手把手地教我怎样做箱包，踩机器，因为我俩住得近，平时几乎都是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关系好得像亲姐妹一样。

我很快融入到工厂的氛围中，工厂里几乎都是女人，而且大多都是结过婚的，平时她们谈论的都是孩子和老公，只有我是未婚女孩，听她们谈话，有时我会臊得满脸通红。

平时住得远的同事，都是在厂里蒸饭吃， 自己带上炒好的菜，以及家里拿来的米，用铁饭盒在大锅里蒸熟。

碰到赶工的时候，王翠也让我带米到厂里蒸饭吃，我们在家里炒好了菜，都放在车间里，大伙儿相互品尝不同的菜式，有时候还有人带来腊肉、香肠，大家在一起吃得不亦乐乎。

在箱包厂里，老板专门请了一个老大伯来守大门，他也顺带着帮我们蒸饭、烧开水，大家亲切地叫他李大伯。

李大伯有60多岁，穿着非常朴素，据说他穿的那些衣服，全部都是别人穿旧后送给他的。

平时他吃的也很简单，虽然老板每个月都给他正常发工资，但他把工资攒到一个整数，都存进了银行里。

李大伯还在工厂的后院里开了荒，种了虎儿瓜（拂手瓜），还有一些青菜和蒜苗，这样他吃的蔬菜就基本上不用买了，只偶尔到菜市场买一块肥肉，就和虎儿瓜一起炖着吃了。

我下班的时候从大门口经过，就看到李大伯坐在门卫室里，端着一碗素面吃着，面条白白的，他除了放一点猪油和盐巴，也没有加其它调料。

李大伯平时看到工人们，总是满脸带笑，所以大家都爱和他打招呼。

我也觉得李大伯很慈祥，就像我已经过世的爷爷一样亲切，于是我就好心说了一句：“李大伯，你吃面条时放点酱油，加点小葱会好吃一点。”

李大伯却笑道：“我没有买过酱油，这面条有油有盐，就已经很有味道了，犯不着那么再花钱去买酱油。”

王翠在旁边笑道：“李大伯，恐怕没有比你更节省的人了，连一瓶酱油都舍不得买，你的钱要存着带棺材里去呀？”

我拉拉王翠，让她说话不要那么直，对老年人开这种玩笑总是有点不合适的。

王翠悄声对我说：“这个李大伯不是没有钱，只是他没有结过婚，是个孤寡老人 ，其实他每个月还可以拿几百块钱的低保，加上工资，他的收入也不算少的，但他就是抠到骨子里去了，什么都舍不得买，只知道省，省，省……”

我笑道：“老年人大都节约，以前我爷爷奶奶都是这样的，况且李大伯没有儿女，他想多存些钱 ，想多一份安全感，他的心情可以理解的。”

第2天，我出门上班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李大伯吃的面条，于是走进老爸的小商店里，顺手拿了瓶酱油，丢到我的自行车前筐里，带到了工厂。

进工厂大门的时候，我看到李大伯正在吃早饭，他手里端着的又是一碗面条。

我招呼他说：“李大伯，你天天吃面条都不厌吗？早饭、晚饭应该换点花样啊！”

李大伯说：“煮饭还要炒菜，麻烦，还是吃面条省事，又好吃。”

我把酱油放到他的门卫室桌子上，对他说：“李大伯，我家里就在卖酱油，所以我顺便给你带了瓶过来，你倒点在面条里会有味道点。”

我说完，就推着自行车进了厂里，忙着到车间上班去了。

不一会儿，李大伯就走进车间里，来到我的平车旁，将一卷元票放到我的机器上，说：“小袁，你帮我买了酱油，我把钱拿给你。”

想不到李大伯还这么有礼貌啊，我连忙把钱塞进他的衣兜里，不好意思地说：“李大伯，这是我送给你吃的，又花不了什么钱。”

李大伯还想把钱拿给我，但我都没有收，让他不要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小辈人孝敬老年人是应该的。

李大伯对我说了好几句感谢，才走出门去，旁边的同事都议论着，觉得李大伯太实在了，只可惜他年轻时家里穷，没能讨到老婆，不然现在也会有儿女来关心他的生活吧？

下午我下班的时候，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我却发现车筐里装了好几个虎儿瓜，还有一大把蒜苗。

我心里正觉奇怪时，李大伯就走到我身边，笑着说：“这段时间我种的菜长势好，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给你们都弄了点，你带回家去吃吧！”

我转身看看王翠 ，发现她的车筐里也有一大包菜，王翠对我说：“李大伯经常都会这样，悄悄把他种的菜放到我们的车筐里，你在这里上班久了，自然就知道李大伯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果然，平时我们在上班的时候，只要没有什么人进厂，李大伯就会把大铁门锁上，然后到车间里，帮着我们干些杂事。

而自从我帮他拿了一瓶酱油以后，李大伯对我的态度就更加和蔼可亲了。

我们工人做出来的箱包需要自己用剪刀剪线，李大伯每天都会抽空来到我的机器前，用剪刀帮我把产品上的线都剪干净，省去了我很多麻烦。

我心里很感激李大伯，想不到自己对他的一点举手之劳，就赢得了他源源不断地回报，他真是仁义啊，这就是“施滴水之恩，得涌泉相报”的道理吧？

所以，我不好意思让李大伯长期帮我做事，我就经常从家里带一些吃的东西到厂里送给李大伯。

那一天午后，我把家里的一大袋炒花生拎到了厂里，准备送给李大伯，他下班后偶尔会喝一杯小酒，给他送点炒花生也好下酒。

我提着花生，来到李大伯的门卫室时，发现李大伯正和一个陌生小伙子在聊天。

那小伙子站在门卫室门口，穿着一身军装，长得高大帅气，看到我走近，他转身向我微微一笑，脸上竟还出现了两个小酒窝。

我有些脸红了，将手上装花生的袋子放到李大伯的桌子上，轻声说：“李大伯，这是我家自己种的花生，我给你装了一点来。”

李大伯笑着感谢我，然后他对那小伙子说：“顺军，这是我们厂里的小袁，她可是一个心善的好姑娘，经常从家里给我带东西来。”

那叫顺军的小伙子看着我点了点头，说：“谢谢你们平时照顾我大伯。”

我不解地望向李大伯，他才说：“小袁，这是我侄子，叫李顺军，是我亲兄弟的儿子，这两年他一直在部队上，今年退伍了，就来看看我。”

李大伯不停地在他侄子面前叨唠我的好，他侄子就一直给我点头微笑，弄得我的脸又绯红一片，赶忙跑进车间上班去了。

没过几天，李顺军又提着好些苹果和香蕉来看李大伯，厂里的人都和李大伯开玩笑说：“李大伯，你侄子真孝顺你啊，给你买这么多东西来。”

李大伯说：“我侄子在城里做水果生意，离这里近，就来看看我。”

我走出车间，到门卫室倒开水的时候，李顺军恰好就站在门口，他可能还记得我，就不停地对着我笑，露出了一对酒窝。

“你们在厂里上班，待遇还好吧？”他没话找话地对我说。

我笑笑：“厂里实行计件制，我手脚慢，工资不高，不过这里上班比较自由。”

李顺军却自我介绍起来：“我今年从部队上退伍回来，本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好，但我爸妈在乡下有一个果园，种了许多橙子和橘子，我就打算先帮他们卖水果，看自己能不能把水果生意做下去。”

我问他：“你开了水果店吗？”

他说：“我还没有租门面，只是开了一个小货车在市场零售，我家离县城远，所以我对城里还不熟悉，就决定先摸索一段时间再说。”

我忍不住赞道：“你真厉害，才刚从部队回来，马上就做起了水果生意，我想都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去做生意呢！”

李顺军摸摸他的额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门路，只能自己乱闯了，你也不错，在厂里上班挺稳定的。你心地好，以后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好吗？”

我害羞地点了点头，觉得这小伙子不仅有头脑，还有胆色，心里对他不禁有了几分好感。

从那以后，李顺军经常在收摊后，就会跑到厂里来看李大伯，而每一次，他都会找我聊天，还提着一些水果到车间里给大家吃。

所以同事们便都认识了李顺军，她们看到他很喜欢到我的机位边和我聊天，便开起了我俩的玩笑。

“小李啊，你天天到我们厂里来看李大爷，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袁丽，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正好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哦！”

被车间里姐妹们一阵打趣，我的脸又红了，可是李顺军却背对着我，狡黠地说：“谢谢大家都帮我做媒，可就是不知道，有些人是不是看得上我？”

大家便都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个向着我高声喝采：“袁丽，你就答应小李吧，你看他多紧张你啊！你们谈恋爱，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天天有水果吃哦！”

我本来就是容易脸红的人，这下更是羞得一脸红晕，对着同事们责怪道：“你们乱讲什么，怎么都拿我来说事呀！”

王翠笑道：“袁丽，这可不是我们说的，是小李在这里当面对你表情意呢！”

就这样，我几乎天天都被同事们开玩笑，李顺军也顺着竿子往上爬，在我身边出现得更殷勤了。

李大伯也一天到晚笑呵呵的，看到我就说：“小袁啊，我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有眼见力，我一说你是个好孩子，他就动了心思来追你了。”

真要命啊，我在厂里一天到晚都被人取笑，脸红了又红，真是难堪死了。

不过，在李顺军的穷追不舍下，我在不知不觉间，也对他动了真感情。

我第一次将李顺军带回家里时，我爸妈都呆住了，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像我这样内向文静的女孩子，居然会自己谈到了男朋友。

我爸诧异地说：“丫头，你不是说，你们厂里没有男工人吗？”

我低着头说：“他本来就不是我们厂里的呀，他是守门大爷的侄子，偶尔来我们厂里玩，我们才认识的。”

我老妈嗔怪地对我说：“你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别人来厂里玩玩，你的心就被勾走啦？”

不过，看到李顺军长得一表人才，还有他货车拉来的一大堆烟酒，还有好几箱水果的份上，爸妈也还是满脸堆笑，做了满桌子好吃的，来招待他们的未来女婿。

李顺军在做了一年多的流动摊贩后，就在县城的一个小吃街附近开了一家水果店，因为他要拉货忙不过来，就让我去水果店帮忙守店。

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怯怯的，生怕自己嘴巴不够甜，没有接待顾客的技巧，反而帮了他倒忙。

但李顺军安慰我说：“做生意又不是耍心计，只要你保持平常心，诚信为本，用你满满的真心对待顾客，自然就是一个很优秀的售货员了。”

在李顺军的鼓励下，我才从厂里辞了职，和他一起经营起了水果店。

我们两人同心协力，热心接待每一名上门的顾客，每天起早贪黑地守店，终于吸引了许多老顾客，生意逐渐稳定下来。

我和李顺军是在他的老家举行的婚礼，公公婆婆都是很朴素、善良的庄稼人，他们只有李顺军一个儿子，爱屋及乌，自然把我也当成了亲生闺女一样疼爱。

我和李顺军结婚后，因为一直在县城做生意，离我家比较近，所以我们一直住在我娘家，我们的儿子也是我母亲带大的。

所幸我弟弟、弟妹都是很宽容的人，从来没有和我们计较过。

公公婆婆一直在乡下管理着他们的果园，2006年，我和李顺军在城里买房的时候，他们还拿出了8万元帮贴我们。

但公公婆婆却不愿到城里来养老，他们说，乡下果园的空气更清新宜人，他们习惯了乡村生活，会一直住下去。

至于我和李顺军的媒人李大伯，我们当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人，本来他就是李顺军的大伯，孝敬他，自然是我们做小辈的责任吧？

大伯在箱包厂里工作了七、八年时间，我们知道他很节俭，就经常买些生活用品给他送去，让他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后来箱包厂关了门，大伯就想着去敬老院住，李顺军就说：“大伯，敬老院的条件不是很好，你在里面会闷坏的，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守水果店呢！”

大伯答应后，我们就将他接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看他年龄大了，我们也没有让他做事，他每天吃过饭后，就在街上到处溜达，过得悠闲自乐。

只是这样过了一年多，他觉得有些无聊，可能也有一种落叶归根的心情吧，他就和我们辞别，想回乡下去生活了。

我们留他不住，又想着公公婆婆在乡下也能和大伯作伴，李顺军便答应亲自送他回乡下住。

只是大伯在临行前，拉着李顺军一起去了银行，将他存了一辈子的钱都取了出来。

大家可不要小看一个孤寡老人的家底哦，大伯年轻时就在外面打工挣钱，加上他大半辈子省吃俭用，居然存下了15万元，在当年，这也算是一笔大钱了，我和丈夫在心里都暗暗佩服大伯。

大伯对我们说：“我回乡下，以后就住你们家的房子，每个月我还有几百块钱的低保，我生活也就够了，这15万就早点交给你们，不然我哪天走了，这钱在银行里也不好取出来。”

我和丈夫都同时叫起来：“大伯，这是你好不容易才攒下的辛苦钱，怎么能交给我们呢，还是你自己存着养老吧！”

大伯说：“你们都是心肠好的孩子，我信任你们，才把我的棺材本都给你们。”

“但是，这钱也不是白白给你们的，等我百年以后，你们要用这钱帮我办后事啊，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在大伯的一再嘱托下，我和丈夫才答应好好替他保管这笔养老钱，以后大伯的养老事宜，我们都会像亲生儿女一样对他尽心尽责。

今年大伯已经85岁了，他的身体依然健朗，听我公公婆婆说，大伯每天都要到果园里去走走，拔拔草，帮着摘果，他还老当益壮，能够爬到树上去剪枝呢！

呵呵，祝愿我的公公婆婆和大伯都能生活幸福安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