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自治县格凸河镇的中洞苗族居民一度被称为“亚洲最后的穴居部落”。几经曲折,他们终于在2020年春节前夕集体搬出洞穴。
如今,他们在新的安置点——宗地镇打饶村度过了第5个春节。这21户中洞苗族居民有了新的变化,不仅融入了新的村落,也加速融入现代化生活。并且,他们的亲戚圈从洞内外扩大到省内外,加速融入全国大家庭。
从洞穴搬进小洋房
2月19日,天气有点冷,周鑫坐在老丈人王启国家的火炉边聊天。他是从重庆奉节老家过来的,准备迟些日子再去广东打工。
2019年,周鑫和女友来中洞拜见未来的岳父母。他以前并不知道女友一家人住在山洞里,有些意外,也没有太惊讶。“反正又不图她钱什么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父母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反对,自己看中了就行。”
周鑫说,在山洞里面的夜晚,一样睡得踏实。巧的是,有几个重庆老乡就住在女友家,他们慕名而来专程考察并体验“最后的穴居部落”的生活。
苗族在历史上是一个不断迁徙的民族。紫云是亚鲁王史诗的发现地,苗族英雄亚鲁王率领部族经历了频繁流浪之后才得以定居下来,古老的史诗一代代传诵于麻山区域。
至于中洞村民的穴居历史,据村民介绍,大概从清末开始。当地有上中下三个山洞,他们的祖先为了躲避战乱和匪患,一开始住进了下洞。下洞是一个穿洞,解放前国民党抓壮丁或者土匪来了,他们就从洞的另一侧跑掉。
新中国成立后,土匪肃清了,人口也增多了,王启国的爷爷和其他几户人家率先搬进了中洞。这个洞穴宽约100米,深约200米,高约50米,非常宽敞高大。洞穴人家逐渐增加到10多户,再到21户。
紫云自治县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陆凯见证了中洞村20多年来的变化。他第一次在中洞住宿是一个冬天的夜晚,被子是潮湿的,根本睡不着,只好拉着王启国的父亲整宿聊天喝酒。吃的是玉米面,村民自己磨的,很粗糙,还带着壳,不像今天机器磨的那么细腻。每天早上,村民第一件事就是磨玉米,山洞内响起轰隆隆的推磨声。对比今天,“天翻地覆,完全想不到。”
作为中洞村的未来女婿,周鑫无意中也成了最后的穴居体验者之一。这一年年底,他再回来时,中洞村民已经易地搬迁,住进了别致的小洋房。“这当然好啊!”
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在王启国的家门口,樱桃树含苞欲放,尽管春寒未了。他的妻子说,树是从中洞带来的,去年就结果了。
新居的墙上贴着鲜艳的大红标语——“幸福生活党给予,脱贫致富报恩情”。这个苗族村落的搬迁,结束了最后的穴居时代,和全国人民一起踏上共同富裕的新征程。
图为中洞村民原来在山洞内的居住状况场景一角。 (徐荣锋/摄)
从步行跃入汽车时代
中洞村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就在打饶村公路边。事实上,在中洞村民的满意度中,房子其次,交通居首。
很难用“与世隔绝”来形容中洞,他们和外界有联系,山洞内也有电灯、冰箱、彩电等。然而,交通始终是横亘在村民和外界之间的一道难关,村民去外面赶集,来回要四五个小时。
中洞至今未通公路。有一次,一位县领导来调研,天空飘着牛毛细雨,陡峭的泥路变得特别滑,一路上摔了14次。大约十年前,两条石阶路修通了,最近的路步行约40分钟。
王启国最早买摩托,只能停在石阶路入口处,有时会用草将摩托盖起来。“有人偷摩托,不过,一般来说他们不会偷我的。”原因在于,他脑子活,门路多,认识的人也多。
当初,王启国对易地搬迁是不太乐意的。他是中洞村民中最早办民宿的,穴居这块招牌招徕了不少省外游客,搬出来就没有了。他的妻子也恋恋不舍,虽然旅客吃的用的都靠自己背上山,苦是苦了点,但收入不错。
不过,说到交通问题,他们都坦承搬出来更好。中洞村民最怕生大病,要么病人出山,要么医生进山。王启国提到,他父亲生病时,自己用摩托将医生带到石阶路入口处,再步行进中洞。
搬下来以后,中洞村民目前至少有6户人家买了车。王启国买了一辆越野型轿车,轻描淡写地说花了十来万元。实际上,这款车价格在17万元到20万元之间。罗朝学也买了一辆越野型轿车,平时为村民跑跑腿。
“不搬下来,买了车也没用,你扛起走啊?”梁清秀幽默地说。她是一个爱笑的中年妇女,这几年,没外出打工而是在家做豆腐。家门口停着一辆三轮摩托车和一辆五菱越野车,三轮摩托车用来送货,越野车用来代步。
汽车是收入的一面镜子。中洞村有13户被列入低保户,根据排查情况,其中4户人家最近已被取消低保资格。同行的干部透露,有的村民家庭存款在100万元左右。
中洞村民安置点的漂亮新居以及村民新购置的车辆 (肖郎平 /摄)
亲戚圈从洞内外到省内外
亲戚圈子的变化,深深地折射了中洞村的发展变迁。
过去,中洞村民婚姻范围很小,洞内家庭之间相互通婚的不少。王启国和妻子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彼此了解,都勤快”。然而,这种结亲方式也有问题,一旦婚姻破裂,容易导致双方家庭老人之间的关系也随之破裂。于是,和附近村落通婚的情况,慢慢多起来了。
因为和外界缺乏交流,中洞小学第一个教师杨正学说:“以前村民连人民币都不认识。大人不会用数字,用玉米颗粒计算。”
中洞和外界联系很困难,然而,外界和中洞联系却一度非常火爆。上世纪80年代,珠江电影制片厂就来拍摄过中洞村民。2006年,湖南卫视四集纪录片《洞穴之光》将中洞推向了全国人民的视野之中,各种爱心援助从各地奔向中洞。
当地政府也从未将他们遗忘,中洞村搬迁历经波折。从上世纪80年代起,政府就不断动员他们搬迁,做了很多工作。
脱贫攻坚战期间,在多个搬迁方案中,中洞村民选择了大约5公里外的打饶村安置点。为什么不进城呢?他们和打饶村的村民都是同一个苗族支系,关系也一直较好,彼此之间或多或少沾亲带故。对这片土地,对这个亲友网络,他们怀着难以割舍的情感。
格凸河镇镇长李燕说,中洞村民搬到打饶村安置点后,融入得很好,无论大事小事,双方互相帮忙。的确,记者在最近两次访问时都遇到红白喜事,两个村的村民一起操持。
如今,中洞村亲友网络逐渐扩大,超越洞穴,超越村寨,融入全国。王启国是中洞最早走出去的村民之一,女儿却比他走得更远,变成了重庆人的媳妇。娶进来的外省媳妇也有,有两个分别来自江西和湖南。省内其他县的情况也有,梁清秀的儿媳妇是黔南州罗甸县人,她笑呵呵地说:“要是在中洞就难了,有女儿也嫁出去,还讨得进来?”
事实上,中洞村民始终感受到全国大家庭的温暖。区别在于,过去是全国各地奔向中洞,现在是中洞奔向全国各地。从援助到自助,从脱贫到致富,这是一条新的生活道路。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肖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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