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行草书法的笔法、笔势、笔意,集中体现了明代文人书法“尚意”的审美追求与禅宗思想的融合,其艺术特点可从以下三方面解析:
一、笔法:虚灵秀逸,以淡为宗
1. 中锋为主,提按精微
董其昌在行草中强调中锋用笔,线条如“锥画沙”,既刚健又含蓄。其提按变化细腻,尤其在转折处常以“暗过”(即不明显顿笔)衔接,形成流畅自然的节奏感。例如《书杜甫醉歌行诗卷》中,“醉”字的竖弯钩以中锋行笔,提按间透出轻盈之态。
2. 用墨淡雅,润燥相生
他突破传统浓墨重彩的习惯,喜用淡墨表现“虚和萧散”的意境。墨色层次丰富,枯笔飞白与湿润墨韵交织,如《赠张旭旧作卷》中“张”字的末笔,淡墨枯笔与浓墨起笔形成强烈对比,营造出禅意空寂的氛围。
3. 简化提按,弱化顿挫
相较于宋代书法家(如米芾)的跌宕起伏,董其昌弱化了明显的顿挫动作,行笔更趋近于篆书的“涩势”,线条如“屋漏痕”般古拙。例如《临兰亭序》中,“流”字三点水以连绵笔势写出,提按变化隐于线条内部。
二、笔势:行气贯通,虚实相生
1. 欹侧取势,动态平衡
董其昌打破楷书的方正结构,通过字形欹侧(如左低右高、重心偏移)增强动感。例如《琵琶行诗卷》中“弦”字,右半部下移形成险势,再以左部竖画回拉平衡,整体似欹反正。
2. 字组连贯,气息流动
他常将数字连缀成组,通过笔意的呼应形成“气脉”。例如《赤壁赋卷》中“白露横江”四字,“白”与“露”以牵丝相连,“横”字末笔向右上挑出,与“江”字起笔形成顾盼,行气贯通如流水。
3. 空间疏密,虚实对比
董其昌擅长以“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布局营造节奏。例如《李白月下独酌诗卷》中,“月既不解饮”五字,“月”“既”“不”三字间距疏松,而“解”“饮”二字紧密相连,形成虚实相生的视觉张力。
三、笔意:文人画境,禅意深远
1. 以画入书,意象交融
董其昌将山水画的“淡远”意境融入书法,线条如枯笔皴擦,墨色似水墨晕染。例如《秋兴八景图题跋》中的题字,“秋”字的撇捺以枯笔扫出,形似山水画中的枯枝,与画意浑然一体。
2. 禅意空寂,平淡天真
他受禅宗思想影响,追求“无念为宗”的书写状态,笔意中蕴含“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感。例如《书五言诗轴》中,“禅心”二字以淡墨虚笔写出,线条若有若无,传递出空灵静谧的意境。
3. 师古出新,自成风神
董其昌主张“以古人为师”,但反对机械临摹。他融合王羲之的飘逸、颜真卿的宽博、米芾的跌宕,最终形成“骨力洞达,姿态横生”的自家面目。例如《临怀素自叙帖》中,虽取法怀素的狂草笔意,但用笔更显含蓄内敛,别具文人雅趣。
总结:淡墨写心,禅意入书
董其昌行草以“淡”为魂,笔法虚灵而筋骨内含,笔势流动而不失法度,笔意则将文人画境与禅宗哲学熔铸一体。其书法不仅是技法的展现,更是心性修养的外化,正如他自评:“字须熟后生,画须生外熟”,在熟与生、实与虚之间,开辟了明代书法“尚意”的新境界。
董其昌行书《吕仙诗卷》,已经将怀素笔法自然地融于本色之中,为其晚年之作。
明代董其昌书吕仙诗卷,纸本24.8×292.2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相传北宋熙宁(1068-1077)中,吕洞宾前往拜访湖州东林山的沈东老,饮醉后以石榴皮书此诗于壁上,七年后苏轼前往拜访,沈东老虽已故三年,仍和诗三首以记之。此吕仙诗在明末时尚有拓本流传,董其昌认为很接近怀素风格,因而选择以怀素大草风格书写此作。本卷未署年,行笔已不同于早年之轻灵,也较中岁〈书杜律〉的更加浑圆,且加入更多的转折变化,显然已经将怀素笔法自然地融于本色之中,应为其晚年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