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底,广东的古村落塱头村,
展开了一场西方雕塑大师贾科梅蒂的大展。
79件原作,跨越9500多公里,
从法国巴黎来到塱头村。
贾科梅蒂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雕塑家之一,
屡次在拍卖市场上拍出天价。
8年前,他的一场回顾性大展曾在上海举办,
他亲手捏造的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体雕塑,
撼动了无数中国观众。
塱头古村在自然景观上铺开的地毯式住宅,形成了横向的地平线形态 摄|田方方
这次,贾科梅蒂基金会和中国建筑师张永和,
在塱头古村的春阳台艺文中心,
“还原”出他生前最重要的巴黎工作室,
在这个不到24㎡的空间里,
他创造出自己最核心的一批雕塑。
此外,这次展出的79件原作
都是贾科梅蒂在他人生最后的20年间的创作,
这也是他真正找到自己风格的成熟时期。
展览《1的纪念性:贾科梅蒂在塱头》
9月底,一条来到广州,
和联合策展人张永和以及埃米莉•布瓦尔
聊了聊展览背后的故事,
和这次东、西方艺术共融的尝试。
自述:张永和
编 辑:秦 楚
责编:陈子文
展览主要聚焦贾科梅蒂艺术创作的四个方面
我很清醒地认识到我绝对不是一个职业的策展人,也不是一个美术史家、理论家,我是个建筑师,只可能是往“建筑”那边拉。
这个主题“纪念性”暗示的是古典主义,贾科梅蒂雕塑的瘦高人是垂直的纪念性,另有一个水平的纪念性是塱头村。
贾科梅蒂的细长的人像雕塑保留了垂直轴线的对称
塱头村位于中国广东省珠三角地区的乡村地带,村内民宅紧密相连,形成连续的肌理,在水平上铺开像咱们中国的汉字“一”;贾科梅蒂的典型人像雕塑与阿拉伯数字“1”在视觉效果上具有相似之处,从“一”到“1”,就是“1的纪念性”这个展览题目的一个来由。
联合策展人/春阳台主创建筑师张永和
我们希望将贾科梅蒂的作品置于中国语境之下,通过塱头的当地性,对其进行更深一层的解读,反过来也是一样,是不是通过贾科梅蒂可以认识到中国文化的一些特质。
联合策展人/贾科梅蒂基金会馆藏与学术项目总监,埃米莉∙布瓦尔ÉMILIE BOUVARD:“我们被这个地方的地域性特色深深打动了,张永和提议做一个‘贾科梅蒂和建筑”的主题的展览’,这是我们以前从未研究过的新的领域”
展厅一:创造——蜗居工作室
室内设置了四个展厅。第一个展厅都是关于贾科梅蒂的工作室。
贾科梅蒂是(瑞士)意大利语区的一个山里出来的,他父亲是画家,他那时候学美术,学的素描、还有透视,透视学最终带来他特别戏剧性的小(即远)雕塑、大(即近)雕塑。他最主要的一些作品都是在巴黎的一个不到24平米的工作室里创造出来的。
左:阿尔贝托·贾科梅蒂与高女人IV的石膏像,在工作室庭院中 摄|安妮特·贾科梅蒂;右:工作室里的雕塑 摄|恩斯特·谢德格尔©贾科梅蒂基金会档案馆
这次展厅在平面上跟工作室的大小是完全一样的,长4.90米、宽4.74米,高度上欠了一点点,基本是个立方体。在这一展厅里,展出的照片和画绝大多数都跟工作室有关系。
1926年,阿尔贝托·贾科梅蒂搬进位于巴黎第14区蒙帕纳斯街区伊波利特-曼德隆街的一个工作室,他在这个工作室里度过了余生
我们把贾科梅蒂工作室的建筑剖面图画在墙面上。露天的过道进来,就到了工作室门前,里面是没有洗手间的,他是到街上一家酒吧去上厕所;进门有个楼梯,上头有一个小夹层,他就住在上面。
地面是土的,没有任何铺装,东西上头布满了灰尘,他也不让人动,他喜欢工作室里堆得非常满,显然是在这个环境里创作,对他来说是最舒服的,他就是拥抱这种艰苦。
《静物和人物》1966,工作室墙壁上的油画揭取到布面上
在展厅外可以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到《高女人》
比较有意思的是他在墙上会画画,这张画后来就给揭下来了,那真的是贾科梅蒂工作室里的一块墙面。
你想你进一个展览叫“贾科梅蒂在塱头”,还要拐俩弯才有贾科梅蒂,所以我们就开了个窗,从镜子里就看到那个“高女人”了,可以先打个招呼。
《高女人》 I,1960,青铜,2017年,高女人系列作品2就曾经在佳士得拍出天价,以2.4千万欧元(约1.95亿人民币)成交。本次展览展出的是同系列的高女人I,也是系列首件作品
有一个说法是,他做的最高的雕塑是他手能够着的。我现在大概1米77,他身高大概跟我类似,所以这个雕塑做多高,是跟他的手发生关系,“细”是伴随着“高”的。
展厅二:基础——基座即雕塑,从1935年起,他痴迷于雕塑中的透视问题一些雕塑变得极其微小,而支撑雕塑的底座有时又非常庞大
从建筑视角来看,贾科梅蒂的雕塑形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烟囱或实心的塔楼,形态瘦削且纤弱,内部空间仿佛被他用手挤出去了。所以第二个厅实际上是把贾科梅蒂的作品放置在中国城市空间里,用日常建筑的景象围绕着贾科梅蒂。
在曾力的城市空间摄影中,孤零零的烟囱往往位于画面中央,大烟囱就好像跟贾科梅蒂雕塑瘦长的形态开始对话了,它包含了一种对称性、轴线性。
《三个行走的男人》(小广场),创作于1948年,反映了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创作风格;埃米莉∙布瓦尔:“《三个行走的男人》,他们不像超级英雄,他们没有肌肉,他们很瘦,尽管很脆弱,他还是在向前迈进,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类形象。”
第三个厅展示的是有内外空间之分的雕塑——《笼》,也是我最喜欢的贾科梅蒂雕塑之一,有轮廓的空间跟建筑的关系就比较清楚。
展厅三:笼中——内向的生活;《笼》1949-1950,青铜
展厅四:升空——与虚无共舞
第四个展厅的主展品是《基座上的四个女人》,在他的视角下,人形的肢体变得细长,细瘦的形态破坏了坚固性和永恒性,人类生存的脆弱就表达出来了。
我们又想把这个展览带到春阳台这房子之外,在屋顶请源计划做了一系列装置,一种抽象的平面化的雕塑。
艺术家何健翔、蒋滢在春阳台的屋顶塱上荷园设计的装置
你看常常一个展览是一件件展品打散的,我们这次是在每个展厅的中央,放置一张大型胶合板桌子,呼应着贾科梅蒂工作室中典型的锯木架工作台。
把这些大大小小的雕刻放在一个台面上看特有意思,有特小的,和中的,和大的,尺度上的变化很戏剧性,又有工作室的气氛。
不同于常规展览的展示台 摄|田方方
按照基金会的要求,观众要离雕塑75公分以外,我们也设计过栏杆,后来大家都觉得栏杆不好,所以把栏杆拿掉,将桌子做大。
贾科梅蒂影像投影在春阳台建筑上
雕刻本身是什么呢?身上的每一个凹凸是贾科梅蒂的手在那儿按了一下捏了一下,把这团泥土变成了一个特定的人形。
他每天的工作时间特别长,要求模特坐的时间也特别长,一待就是一整天,上午他不工作,是下午和晚上工作。他太太安妮特(Annette Giacometti)和他弟弟迭戈(Diego Giacometti),是做他模特最多的。
阿尔贝托·贾科梅蒂走进他的工作室 摄|恩斯特·谢德格尔©贾科梅蒂基金会档案馆
贾科梅蒂的手©丰塔纳
我倒觉得他的作品其实并不是像大家讲的全都是人性的脆弱,有一种悲情在他的那些瘦骨嶙峋的人体里,倒未必。
现在人都比较孤独,因为咱们不在大家庭里生活,孤独会带来一种脆弱。贾科梅蒂照片里苦巴巴的那样子,你想这不是就是一个独狼,其实他和他的家庭关系可近了,他经常回瑞士的老家。不是他的生活真的有那么孤独,可能是作为一个艺术家,他选择了独处。
看这展览,欣赏贾科梅蒂或者欣赏建筑不是前提,不是必须的。我其实特别希望一个观众,比方说一个小孩,他不带着任何偏见和期待,他很好奇这个展览为什么是这样,还觉得特有意思,慢慢建立起来的对美术的热爱。展览现场不一定是茅塞洞开的地儿,而是引起了你足够的好奇心。
现在年轻的、年纪大的人好像都在吭哧吭哧工作,工作以外什么让你觉得生活有意义?其实美术是可以成为这么一个目标,你在生活里好像精神上有一个依靠。
美术这事儿,既是精神的,又不只是精神的。感官愉悦的前提是喜欢。打个比方,我不会抽烟,我也试过,我一直以为抽烟是练出来的,你抽到第十根儿开始有点儿意思,后来我也问一个朋友,他说他开始抽烟时是个孩子,他第一根就喜欢。我自己比较幸运,美术那事儿好像我从来就喜欢,所以我特别希望能跟大家分享。
部分素材提供:新塱潮、春阳台
部分图片提供:田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