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问题，真讨论，真不怕‘冒犯’观众。”这是笔者在《警察荣誉》的第十集看完后，最大的感受。在这集里，年轻警察杨树（徐开聘 饰）和师父曹建军（赵阳 饰）在大马路上对峙。前者义正辞言，压着火气；后者情绪激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争吵的背景是，一个大爷出门遛狗不拴绳，咬伤了一对年轻夫妇的孩子，没想到大爷倒打一耙，不但拒不认错，他家里人还不断去年轻夫妇家闹事，搞得这家人鸡犬不宁。曹建军最终给出的建议是和解，让他们的生活尽快回到正常的轨迹当中。年轻夫妇则完全不能理解，明明是对方有错在先，明明是对方屡教不改，为何这委屈反而要让自己受了。一旁的杨树也不乐意了，让年轻夫妇走法律程序，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这是一次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较量，指出的是群众和执法人员之间的思维差异。群众想的是只要占理，只要有法律保护，那就应该善人善报，恶人恶报。而执法人员看到的则是法律程序给这家人带来的巨大成本，而且，即便不计成本，过错方也能通过种种手段逃脱法律的制裁。就像曹建军所愤怒的那样，“你让他们打官司，花了时间，费了精力，整天弄得他们心烦意乱，然后两年以后，法庭很有可能根本不判孙家赔钱。即便是判了，孙家不赔，他们怎么办？继续等着，花时间、花精力、花金钱，等待法院强制执行？”“你有没有想过，整天官司缠身的这些人的心情？你追求的正义，除了破坏这一家三口的安宁幸福以外，没一点儿屁用。”

杨树被说服了，年轻夫妇也同意签署和解书，但观众也被这个结果气到了。这不奇怪，在网络上，每当出现“和稀泥”的方式解决矛盾纠纷的新闻时，总会引发质疑。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各打五十大板算怎么回事？况且这只是一部剧啊，为什么不能让观众出口恶气。《警察荣誉》做得比较好的一点是，它并没有完全地站在曹建军一边，告诉人们这就是最正确的解法，而是将思考留给了观众。有法学专业的人从年轻夫妇的利益出发，探讨用法律制裁对方的可行性，比如用安装监控的方式拿到对方干扰己方正常生活的证据，但随即又会不断出现新的问题，毕竟对方能在不触碰法律的情况下，找到各种恶心你的方式……

面对观众的讨论，该剧的编剧赵冬苓在微博上回应道：什么叫现实主义？不伪饰，不矮化，不溢美，提出真问题，面对真现实。至于能不能解决，不是编剧的任务。导演丁黑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在约束自己的同时，还不拿道德来绑架他人，尽管有时候会让人非常气愤，但对当事人来讲，很多时候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但一旦有人碰触法律的红线，警察一定会坚决打击违法行为。当然，《警察荣誉》终究还是会给观众一个情绪出口，坏人一定会得到惩罚，只不过是以另外的方式。但无论如何，作为一部充满话题性的现实主义作品，《警察荣誉》能让观众不再以极端理想主义者的眼光去看待社会民生话题，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让人们对基层公安的办事方式和思路多了几分理解，那么它就算成功了。

要知道，互联网时代，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前所未有地丰富，生活中遇到的糟心事，只要一上网就总能找到最合心意的解决办法，仿佛每个人拿到的都是爽文剧本，完全不用考虑现实问题。一位常年在基层负责调解工作的朋友充满焦虑地跟笔者吐槽过：现在的调解工作越来越难做，因为人人都是“懂王”，都是看了网上的短视频来的，都不像上门求助反倒像来指导工作的。我们的处理方式只要与他们预想的不一致，就会被投诉，但现实问题哪有标准答案。从这个角度来说，《警察荣誉》没必要承担教科书的功能，只要摆出的是真话题，触发观众的真思考，那它就是有价值的。

今年以来，目的性强的话题剧几乎集体哑火，反倒是《人世间》等真正的现实主义作品能够掀起讨论热度。这或许是因为人们变得更聪明了，厌倦了被话题剧里别有用心的情节牵着鼻子走。也或许是因为所谓的“热点话题”只是在网上热而现实中冷，先行的“热搜剧”还能靠新鲜感吃下点热度，后来者才一亮相就被观众抛弃了。也或许是因为，没有营养的话题讨论生命力本就有限。

但《人世间》《警察荣誉》都用现实主义的创作佐证了一个常识，回归传统的方法论，拒绝“话题先行”，跳出只有话题没有剧的创作怪圈，才是话题剧的应有之义。【文/许心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