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前,被冰雪包裹的朝鲜长津湖畔,发生过一场令人刻骨铭心的战斗。
一个年仅16岁的战士在冲锋号吹响时,由于长时间趴在雪地里,己经被冻成了“冰雕”。战斗结束后,战友们返回搜寻时发现了被白雪埋得只剩脖子以上在外面的他。为了保住生命,医生用冰块把他四肢包住,将他的双手和双腿全部截除,从此他开始了人生的另一场战斗。
这个幸存的“冰雕战士”,就是现年89岁的周全弟。虽然他靠着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能够完成吃饭、穿衣、出行等日常活动,还常年参加爱国主义和国防教育活动,但每次记者来采访他时,他却总是眼里噙满泪水地说着同样一句话:“战友们往前冲,我眼睁睁看着,就是爬不起来,冲也冲不动,我对不起战友们啊!”
一、
长津湖战役是抗美援朝战争中第二次战役中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其残酷程度不亚于人们熟知的上甘岭战役,也是很多参加过这一战的中美两国军人永远无法忘怀的惨烈记忆。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后,“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无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的警告,命令“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发动“感恩节”攻势,想在11月23日感恩节到来之前,彻底占领朝鲜全境,结束战争。
1950年10月下旬,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抗美援朝战争第一次战役打响。仅仅半个月,志愿军便粉碎了麦克阿瑟的“感恩节”攻势。麦克阿瑟随即重新制定计划,准备发动更大一轮的攻势。
1950年11月7日,麦克阿瑟指挥联合国军由东西两条战线向中朝边境开始进行试探性进攻。我志愿军采取“示弱诱敌”的战略战术,一步步将敌第陆战一师及步兵第七师引诱到长津湖地区。待敌军进入预伏阵地后,随即发动全面反攻。
长津湖战役的交战双方,分别是中美两国的王牌部队。我方参战的第9兵团隶属华东野战军,下辖20, 26, 27三个军,其中20, 27军是华东野战军当中战斗力最强的两个。美军参战部队为陆战一师及步兵七师一部。其中美陆战一师擅长两栖作战,二战时期曾在太平洋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美步兵七师同样也是美国陆军中的精锐。因此,长津湖战役是中美两国王牌部队之间展开的一场殊死较量。
1950年11月27日,志愿军第9兵团集中20军、27军主力,一举将长津湖地区排成一字长蛇阵的美陆战一师及步兵七师第31团大部、32团一部切成四段,分割包围在柳潭里、新兴里、下竭隅里以及古上里四个区域,使其首位不能照应。
美军发现被包围后,迅速收拢部队,利用坦克、装甲车、汽车构成环形防御阵地,凭借装备的火力优势以及强大的空中支援,拼死抵抗。我九兵团虽然几次突入美军核心阵地,但始终无法将被围的美军彻底歼灭,双方形成胶着状态。
11月29日,麦克阿瑟命令美军全线后撤。9兵团随即改变战略,集中27军80, 81师主力,全力进攻新兴里被围的美步兵七师31团,27军79师负责牵制柳潭里的美军陆战一师主力,20军则负责阻击美陆战一师。
经过浴血奋战,27军于12月2日全歼了美步兵七师第31团,这是抗美援朝战争中志愿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成建制全歼美军团级以上作战单位的战例。
在志愿军展开的猛烈攻势下,美军开始全线后撤,第9兵团也由于天气寒冷、补给困难,再加上减员较大(包括战斗以及非战斗减员)等原因,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美军全部撤离至古上里地区。
长津湖战役中,我志愿军第9兵团共毙伤俘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13000余人,成功将东北部战线推进到元山地区,彻底扭转了抗美援朝战争初期对中国人民志愿军不利的战略态势。也让美军王牌陆战一师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长津湖一战,让美陆战一师伤亡4000多人,非战斗减员7300多人,减员总数几乎达到全师总人数的一半,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在朝鲜战场担任一线作战任务。
虽然我军取得了长津湖战役的胜利,但九兵团的伤亡情况也不容乐观。由于在入朝时部队未能全部换上冬装,所以在长津湖那种极寒天气之下,我军有4000余人被冻死,28954人被不同程度冻伤,严重影响了我军全面围歼长津湖地区联合国军的战役设想。
二、
文章开头提到的周全弟,就是被冻伤的战士中的一个。
在入朝之前,周全弟所在的第20军正驻防在上海。1950年10月底,他们接到命令,改称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奔赴朝鲜。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清楚,穿着单衣,戴着布的大盖帽就出发了。到朝鲜时,雪已经没过膝盖,没有厚衣服穿,也没有什么东西吃,很多人耳朵都冻掉了。”
刚到朝鲜时,由于后勤保障跟不上,周全弟和战友们只能靠土豆充饥。“每人每天两三个土豆,把它们捂在怀里,饿了就拿出来啃两口,硬得像石头一样。”
和很多人一样,周全弟也认为,如果志愿军的后勤工作能够跟上,没有出现三万多战友在长津湖被冻死冻伤的情况,我们有能力切断美军撤退的道路,歼灭的美军也远远不会只是一个整团,甚至有可能全歼美陆战一师,从而改写这场战争的走向。
遗憾的是,第九兵团是在后勤补给没有到位的情况下,提前仓促入朝的。造成第九兵团仓促入朝的原因,除了军情紧急外,还与一个人无意中的泄密有关。
此人名叫张东荪,是中国民主同盟成员,也是一位知名的民主人士。朝鲜战争爆发时,他正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政务院文教委员会委员等职务。
三、
张东荪的资历非常老,早在1920年,他便参加了陈独秀召集的筹备建立中国共产党的秘密聚会,后因政见不合而退出。上世纪30年代,他组建了国家社会党,抨击国民党的独裁专制,并在抗日战争期间积极投身抗日活动,与中国共产党建立了秘密联系。
虽然张东荪是中国共产党的朋友,但张东荪在政治上一直坚持所谓的“中间路线”,对新中国采取倒向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外交方针颇有看法,认为中国不应该与美国对抗,并一直试图在中美之间扮演“调停人”、“铺路者”的角色。
新中国成立后,张东荪迫切地寻找一个能与美国沟通的中间人。恰好此时,与张东荪在抗日战争期间相识、并和张东荪合作办过《正报》的王志奇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张东荪并不知道,这个王志奇已经被美国中情局发展成了间谍,他此次来北京,就是想打听中国政府朝鲜战争的态度。
一见到张东荪,王志奇便向张东荪吹嘘说自己在美国政界有不少朋友,同时恫吓说,美国正在加紧准备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出所料,张东荪听后感觉十分恐慌,便自告奋勇想当“中美关系的调解人”,请王志奇向美国国务院转达“打起仗来千万不要打中国”、“如果美国打赢了一定不要让蒋介石回来”等想法。
从上面的表现可以看出,张东荪虽然知识渊博,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为了能让王志奇向美国政府传话,张东荪对于王志奇的所有要求全都设法满足,不但将一份全国政协委员的名单交给王志奇,还将其中自认为能够与美国合作的人士用笔勾出,同时又将属于保密内容的政府预算收入来源分类比例和具体数字透露给了王志奇。
得到这些信息后,王志奇如获至宝,赶紧报告给了美国主子。有了这些信息,美国很快做出判断:如果中国派兵入朝,将会面临补给上的极大困难,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满足入朝作战的后勤需要。
按照彭德怀的事先设想,九兵团在入朝前,应先在东北等待高岗为他们准备好冬装,再入朝作战。但志愿军九兵团89师也更换了冬装。但发生了张东荪泄秘这一重大事件后,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认为泄密事件可能会在朝鲜造成严重后果,于是不等全军换装完毕,便跨过了鸭绿江。
而中央军委之所以同意九兵团仓促入朝,其原因是在东线的美军陆战一师和美步兵第7师正加紧向鸭绿江岸挺进,已经形成了对我西线志愿军的压力。为了彻底解决西线战场的后顾之忧和阻止东线美军的进攻,中央军委同意了九兵团的请求,电令宋时轮“结束整训和等待补充,迅速入朝进入预定作战位置”。这也是第九兵团在没有得到充分补给的情况下仓促入朝参战的另一原因。
张东荪泄密事件,间接导致了我志愿军在没有完全换好冬装的情况下,被长津湖地区的极寒天气夺走了几千条鲜活的生命,同时出现大量战士冻伤的非战斗减员,最终没能完成歼灭美军的计划。
客观地说,“张东荪泄密事件”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算的。尽管当张东荪不是美国间谍,但他身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无论出于什么动机、什么出发点,也不能将未公布的国家预算泄露给他人,他的所作所为在客观上已经泄露了国家机密。
幸好王志奇在向美国传递情报后不久,就被我公安机关逮捕,及时切断了张东荪继续泄密的可能。张东荪本人也在1952年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中,作了多次检讨,对自己“泄密”的行为作了详细交代和深刻检查。
针对张东荪的所作所为,毛泽东发出了“按照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养起来”的指示,免去张东荪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和政务院文教委员会委员的职务,中国民主同盟也开除了张东荪的盟籍,但却保留了其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的职务,从此便赋闲在家,治学作诗。1973年6月,张东荪在北京去世,享年87岁。
四、
客观地说,张东荪的行为虽然恶劣,但如果把长津湖冻死冻伤数万战士的责任全推给他一个人,也未免有失偏颇。第九兵团本身,也存在一定的责任。
长津湖战役之后,有部分史学家提出一个观点:“第9兵团仓促入朝,犯了所谓的兵家大忌,与毛泽东一贯坚持的不打‘无准备’之仗大相径庭。”这种观点有两方面意思,一方面是说毛泽东打了无准备之仗,另一方面则是认为毛泽东根本就不该让志愿军第9兵团投入长津湖战役,因为当时军委有些同志提出是要将隶属于西北军区,耐寒能力相对较强的第19兵团调入朝鲜的,而不是调地处华南的第9兵团。
毛泽东之所以选中第九兵团,是因为这支部队是孟良崮全歼整编74师的主力,有着丰富的以劣势装备迎战优势装备敌人的经验,能更好地应对武器装备先进的美军。
从指挥员方面来说,第9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毕业于黄埔军校,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屡立战功,是解放军中有名的“儒将”;副司令员陶勇更是我军有名的“拼命三郎”,所以毛泽东这才放弃19兵团,选择了第9兵团入朝。
客观地说,第九兵团对朝鲜恶劣的气候的准备是不足的,他们以为朝鲜的天气最多和东北差不多,但根本没想到长津湖的气候会有那么的恶劣。
其实早在1950年8月的时候,总后勤部便按照中央军委的要求开始着手做出兵朝鲜的后勤保障工作,并向各大军区传达了需要完成的冬装任务:东北军区24万套棉衣、70万双棉手套、70万双棉袜子和40万顶棉帽;华北军区10万套棉衣、40万件棉背心和16万双棉皮鞋;华东军区40万条绒裤和3万双棉皮鞋;中南军区40万套棉大衣和6万双棉皮鞋。
在命令中,中央军委特别强调,所有参战部队的后勤补给都必须集中到东北,由东北军区负责具体实施发放。同时要求华东军区自备第九兵团的棉衣和棉被,剩余冬装等到东北在进行补充。
1950年10月19日第一批入朝的第十三兵团,便在东北军区的后勤仓库领到了26万套冬装,此时仓库里的冬装已经所剩无已,九兵团到达东北后,一时无法给他们配齐冬装。但战场的形势在此时又发生了变化,所以九兵团只得穿着在华东地区作战的冬装入朝。
东北军区副司令员贺晋年看到先期到达的九兵团的战士,穿的是在华东地区作战的冬装时,担心他们穿这样的棉衣上朝鲜战场非冻死不可,于是火速从东北几个军需仓库将能调来的冬装全部调来,也只搜集到3万件冬装,根本无法满足九兵团的需要。无奈之下,贺晋年只好将自己身上的冬装也脱了下来,一起交给了九兵团。
更加不幸的是,抗美援朝发生的1950年,恰好是长津湖地区五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季。据很多战士回忆,那年的长津湖地区,白天的气温只有零下二十多度,夜里气温更是会降到零下五十多度。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九兵团的战士们在没有可以抵御寒冷的棉衣的情况下,仍然牢牢的钉在长津湖畔的阵地上,直至冻死,还是保持着手握钢枪的姿式,保持着整齐的战斗队形,连美军都敬佩不已。
五、
长津湖一战之后,九兵团司令员的宋时轮落泪不止,心情极度低落。眼看着自己的战士没有死在美军的枪口下,却一个个被冻死,怎能不让宋时轮难受?一直到去世,宋时轮也没有解开这个心结,总感觉自己对不起这些牺牲的战友。
长津湖战役后,志愿军司令部将战报上报军委,毛主席看后同样心情沉重,摘下帽子面对朝鲜的方向站了许久,久久没有说话。随后,毛泽东与中央军委对这一战做出了评价:九兵团东线作战,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
后勤保障不足,是志愿军入朝初期最为致命的弱点。长津湖一战后,替换麦克阿瑟的李奇微便发现了志愿军后勤不足这一弱点,发明了“磁性战术”,给志愿军的作战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总体上看,长津湖战役,第9兵团已经完成了中央军委赋予的战略任务,在给予陆战一师沉重打击的同时,也重挫了“联合国军”的士气,鼓舞了中朝联军的斗志,同时还配合西线,将战线从鸭绿江边推进到了三八线附近,为日后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最后再说一下“冰雕战士”周全弟。1953年12月,周全弟被送到四川省革命伤残军人休养院,并在这里凭借坚强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不仅实现了生活自理,还在1956年与一位名叫曾凡顺的女青年结为夫妻,婚后二人育有二子一女,如今己经四世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