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医学科外的候诊时光》
走廊里的塑料椅早已坐满,人们像沙丁鱼罐头似的挤在核医学科门口。我扶着母亲枯瘦的手臂,看护士举着检查单喊号。消毒水裹挟着汗味在空气里发酵,电子屏上的红光数字每隔十分钟才不情不愿地跳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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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座位的孕妇挺着肚子数胎动,前排老人怀里的收音机沙沙响着评书。注射室的门每开一次,就漏出几声孩童的啼哭,混合着金属器械的碰撞声。母亲攥紧我袖口的手微微发抖,她颈间的纱布下,那个鸽子蛋大小的结节正随着呼吸起伏。
核医学科的蓝漆门终于打开时,我瞥见操作间里密布的电子仪器。护士给病人静脉推注显像剂,冰凉的锝-99m溶液沿着血管游走,将在伽马相机下勾勒出甲状腺的轮廓。走廊外忽然传来争吵,有人抱怨等了三个小时还没排到检查——这座三甲医院每天要接待两百多个甲状腺患者。
候诊区的宣传栏泛着冷光,碘缺乏病的科普画报已卷了边角。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陪病人来查甲亢的光景,那时走廊空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如今全民补碘的时代,甲状腺疾病却像野草般疯长,候诊椅上的面孔愈发年轻,有人低头刷手机时露出颈间狰狞的手术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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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病人从检查床起身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飘落。走廊尽头的新患者抱着检查单匆匆赶来,年轻护士的橡胶鞋底在地板上磨出焦灼的声响。我们穿过永远拥挤的走廊,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已过正午,而候诊区的队伍仍在生长,如同这个时代某种隐秘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