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心实意提倡白话文,就不该叫‘胡适’,应该叫‘到哪里去’!”——黄侃
前段时间,在热播剧《觉醒年代》第五集里,陈独秀向大家推荐了一篇文章《文学改良刍议》,并且这篇文章引发了很大的争议。
该文旨在推广白话文,作者是学贯中西的青年学者胡适(按照1917年,胡适的年龄计算)。
何为《文学改良刍议》?
简单来说,胡适希望以白话文代替文言文,并详细阐述二者间的优劣:“一曰,须言之有理。二曰,不摹仿古代人。三曰,须注重语法。四曰,未作没病之娇吟。五曰,务去滥调套语。六曰,不炼字。七曰,不讲对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话。”
正因为胡适的这篇文章切中要害,让陈独秀以“白话文运动”为起点,轰轰烈烈地发起了“新文化运动”。
作为现代白话文运动的先驱者胡适,却被一些“老顽固”骂的狗血淋头。其中就有国学大师黄侃,包括辜鸿铭教授。
说到这里,相信大家非常好奇,因为白话文比文言文更加通俗易懂,书写起来也比较简单。但为何当时胡适、陈独秀推广白话文时,却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呢?
白话文,即为用白话写成的文章,也称语体文。文言文,即为“中国古代汉语”,以先秦时期的口语为基础而形成的书面语言。(文言文是书面语,古人日常口头交流还是使用白话)
胡适是白话文的积极提倡者,同时提出“我手写我口”的论调。因为中国幅员广阔,各地方日常所使用的方言彼此差异很大,仅汉语方言就可分为数十种。
“白话文运动”的主旨是结束文言文在书面语中的统治地位,让人们通行的口语经过规范化的提升进入书面语,从而取代脱离实际生活的文言文。(出自——朱麟公编定《国语问题讨论集》)
1916年9月,胡适开始参与了《新青年》的撰稿。1917年1月,胡适在《新青年》发表了著名的《文学改良刍议》。
起初,《文学改良刍议》发表在《留美学生季报》上,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后来胡适又把文章同时寄给了远在北平的安徽老乡,陈独秀。
陈独秀读了这篇《文学改良刍议》后,拍案叫绝,称赞它是“今日中国文界之雷音”。坦言:“白话文学,将为中国文学之正宗,余亦笃信而渴望之。吾生倘亲见其成,则大幸也。”这个桥段也体现在《觉醒年代》中。
而陈独秀发起的“新文化运动”,也在这篇文章的推动下,迅速席卷大江南北。
1917年5月,胡适拿到了博士学位,被蔡元培聘请为北京大学的教授。回国任教之前,胡适已经撰写了好几篇有关白话文运动及文学革命的文章。例如《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在这篇文章中,胡适更是提出了“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的口号,大力推广白话文写作。
到了北大,胡适主要负责教英国文学、英文修辞学和中国哲学史。大学选修过哲学史的同学应该清楚,这门课程堪称“催眠神课”。想学好它,需要我们拥有扎实的传统文化功底,授课老师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当年胡适才26岁,同学们都不认为他能教好中国哲学史。反观胡适丢掉书本,以点带面,从可靠的史料讲起,一举打破了陈腐的教课思路。
著名历史学家,胡适的得意弟子顾颉刚评价:“胡教授的理论知识储备,那可真是让人惊得舌头都伸出来半尺长啊。”
有着“北大奇才”之称,日后成为中国台湾教育界龙头老大的傅斯年,听了胡适两回哲学史后,觉得他的讲法没有问题。傅斯年还特意告诫那些想闹事的学生:“这个人走的这一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傅斯年是北大学生会会长,很有话语权)
就这样,26岁的胡适,成为了北大最受欢迎的教授之一。而北京大学也在陈独秀、胡适、李大钊的引领下,成为了新文化运动的中心。
一开始,白话文推广非常顺利。1918年,教育部公布了1913年审定的“国音”以及标注这种“国音”的注音字母;1920年,教育部下令,改小学“国文”课为“国语”课,规定小学一二年级必须教授注音字母与“国音”。
“国语”课的内容不再是原先的文言文,改为语体文。
那既然白话文推广如此顺利,为何在《觉醒年代》里,胡适与陈独秀推行“新文化运动”时,却遭到抵制与阻挠呢?
陈独秀曾说过:“打倒孔家店”,欲全面否认儒家学说。陈独秀喊出这句话,无疑得罪了一大帮的旧派文人。在这些“老学究”心里,儒学乃国家之本。儒家文化被抛弃,就是动摇国本,一大批“教授”就得失业。
俗语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都没饭吃了,精神信仰也被剥夺了,那能不阻挠吗?于是新旧两种思想爆发激烈冲突。
鲁迅在1918年创作的《狂人日记》,即史上第一篇白话文小说,则将这场思想冲突推向了高潮。
到了1919年,这一年发生了几件大事。2月,旧派文人林纾发表了两篇小说《荆生》和《妖梦》,里面丑化了北大校长蔡元培,外加新文化运动的骨干陈独秀、胡适和钱玄同等人。
还有些人编造谣言,说陈独秀暗地去妓院嫖娼。他们向北大校长蔡元培施压:您蔡先生不是正在提倡成立“进德会”么,里面的会员不都相约不赌不嫖么?如今陈独秀公然嫖娼,您作为校长,不想说点什么吗?
蔡元培清楚陈独秀的为人,肯定不存在嫖娼。但是陈独秀说的那句话引起众怒,为息事宁人,陈独秀主动放弃北大文科学长的位置,回到上海谋求发展。
眼睁睁看着陈独秀被逼走,钱玄同等人坐不住了,他提出废除汉字,像西方一样改用字母文字。
周恩来:“没有钱玄同等前辈锲而不舍的追求,也许我们现在还无缘享用汉语拼音和标点符号之恩泽。
林纾、辜鸿铭、刘师培、黄侃等纷纷下场回应,称白话文是“数祖忘典”,文言文字少言精,是为正统。
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故事。一次,黄侃在课堂上借举例骂胡适:“如果胡适的太太死了,其家人电报必云:你的太太死了!赶快回来啊!长达11字。而文言仅需四字——妻丧速归。”
胡适则对学生们说:“前几天,行政院有位朋友给我发信,邀我去行政院做秘书,我拒绝了。同学们如有兴趣,可用文言代我拟一则电文。”
学生们写完后,胡适选了一则字数最少的:“才学疏浅,恐难胜任,恕不从命。”仅12个字,言简意赅,然后胡适说:“我的白话文电文就5个字:干不了,谢谢。”学生们纷纷叹服。
1919年5月,爆发了著名的五四运动。这场学生运动让白话文成为主流,“新文化运动”获得决定性胜利。
1921年,白话文运动到达最高潮,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结果,就是郭沫若出版的诗集《女神》。《女神》开创了一种雄浑奔放的自由诗体,完全摒弃传统五言七言诗体。
胡适对《女神》被评价为“对汉语新诗诗意生成的语言逻辑结构‘影响’最大的诗集”。时至今日,《女神》依旧是中国语言文字中的精粹。
至此,白话文取代文言文,成为大家日常口头交流与书写时的主要载体。
究其原因,白话文让更多的人通过简单的学习就可以进行读写。可是想要流利地读写文言文,需要一定的文学基础。
竹简、纸张在古代都是很昂贵,用单音节的文言文记录信息,可以极大地节省信息运输、保存成本。
封建时期,文言文发展的过程中相对稳定,与白话文(口头语)差距过大,使语言的实用性大打折扣。
加上教育制度存在壁垒,寒门子弟会写自己名字就不错了。人们如果想进行书面语的创作,就必须先系统地学习文言文,脑袋里要有两套完全相差甚远的语言系统,这无疑对书面语的写作,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白话文是以当下人们的口语为基础的书面语形式,人们写作的时候不必采用另一套汉语系统,这是白话文最大的实用之处,也更利于推广,提高受教育率。
之所以白话文推广遭到当时文人抵制,原因也很简单。20世纪初期,各种文化运动应运而生。由于封建君主专制被推翻,整个中国洋溢着一股破除封建主义的思潮。
文言文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自然是首当其冲,一大批受新思想影响的文人开始倡导“废文言,兴白话”。
当新派势力登上舞台,势必会与旧派发生冲突。白话文最终目的是取代文言文,那帮“老家伙”肯定得玩命的抵制白话文,不然的话,自己的地位必将跌至谷底。
转眼已过百年,历史有它自己的走向。时代潮流,浩浩荡荡,不可阻挡。文言文已经脱离实际,最终,在胡适等人的倡导下,白话战胜了文言,取得了在书面语中的统治地位。
因为白话文不需要任何文学功底就可以讲,让很多文学修养比较深厚的文化人很不爽,觉得自己跟普通人的界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