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幅插图再现了花笺之美

北京日报客户端 2024-08-17 01:05:50

“既玩之轻明,复用殊麻滑”,纸之可亲,是每天都有略过指尖的经意。怀人千里,以寄相思之辞,故纸旧笺作为纸质收藏品的一种,虽不及书画、古籍、碑帖、手札,却是既有品格,又见性情的文房清供。北京出版社最新出版的这册《谈笺话谱》,全书用近三千幅插图为我们再现了花笺之美,像是在书中逛了一场关于花笺的主题展览,偶有所思,或略有补充的一点所见,便记在这里。

第一章“纸之小史”第三节讲“晋代藤纸”,而藤纸之最著名者当为剡溪藤纸,剡溪位于今浙江省嵊州市,晋唐时期尤以出产藤纸闻名。自宋元以后,藤纸产量减少而逐渐淡出日用。但值得一提的是,民国时期北平琉璃厂著名的南纸店荣宝斋曾推出一款新式笺纸,笺盒题签即为篆书“佳话剡藤”四字。这款笺纸是对明清时期主要用于毛笔书写所用宣纸的改良,此款笺纸纸质密实,光滑挺括,既适用于毛笔,更可用于钢笔,再刻印以名人时贤之绘画小品,当为荣宝斋的南纸店声誉助力颇多。

第二章“笺纸小史”第六节“清代花笺之精妙”谈《梅花喜神谱》套笺,说此套笺,绕不开的便是宋刻《梅花喜神谱》,一枝一花,从天地孕育到零落成泥,自有一百种写照。历代文人墨客以及藏书家、刻书家大多钟情于她,直言“我是梅花”。

以《梅花喜神谱》图案复刻的花笺,自清代便已有之。民国此书归海上画派吴湖帆收藏,吴湖帆喜获之余,除将原书影印装订分赠友人外,亦曾复制成笺。复刻虽不失原本精神,摹意更可见时代之变。民国时期,荣宝斋曾推出《仿古梅花八种诗笺》,即是此谱的摹意本。

1933年,鲁迅与郑振铎二位先生选定《北平笺谱》笺样期间,10月2日夜鲁迅给郑振铎的信中曾写道:“记得清秘阁曾印有模‘梅花喜神谱’笺百种,收为附录,亦不恶,然或该板已烧掉乎。”然而,此笺百种最终并未收入笺谱,具体原因此后无载。本章第七节“民国笺谱之中兴”,除介绍《北平笺谱》《北平荣宝斋诗笺谱》《成都诗婢家诗笺谱》外,又有《清秘阁诗笺谱》一种,全谱收笺画一百种(本书列八十五图),刻印浓淡相宜,自是另外一番风貌,细读此八十五图,发现亦有《梅花喜神谱》的影子疏隐其间,共有五种,分别为“彝,清秘阁属观岱画,云皆题”“樱桃,观岱仿宋杨补之造,云皆题”“猿面,仿宋人本适庵制笺,云皆题”“丁香,适庵居士画,云皆题”“卣,杨补之梅谱观岱画,吴云皆题”,可知此套画笺为民国时无锡画家吴观岱所绘。据此套八种笺图,可知鲁迅先生信中所言“百种”,或为清秘阁最初的印制计划,最终实未刻印完成。

第三章“笺纸类型”第五节“诗画笺”有“仕女笺”之类,其中有源昌义所制四幅,笺上分别题诗四首:

花面丫头弁易钗,轻歌妙舞杂诙谐。隔帘记曲拈红豆,调笑风流亦自佳。

半缘蓄意半酬劳,受命潜来肆叫号。到底狡奴原自态,文为人使代操刀。

围幙嘤嘤痛主声,螟蛉娇女伴铭旌。东风抬举浑无着,鱼目俄从掌上擎。

罗衣虽旧主恩新,受宠如惊拜赐频。笑语喃喃情琐琐,拾人余唾转骄人。

题诗为清代嘉庆道光年间诗人姜祺所作《红楼梦诗》。四首题诗原是分咏荳官、秋桐、宝珠、秋纹之作,与画面所绘人物故事明显不合。自清代《红楼梦》有绣像刊行以后,《红楼梦》相关的人物故事图便颇为流行,绘制者众多。查阅《红楼梦》相关图像资料,可知此套花笺所绘仕女人物故事及构图亦是源流有自,四图的祖本当是清代吴友如所绘《红楼金钗》,刊登于光绪十九年(1893年)发行的《飞影阁画册》,题为“第二号士女红楼金钗”,共十二图,分绘金陵十二钗,各图皆题姓名。对照此十二钗图,一目便可看出源昌义四张笺图分别所绘为王熙凤、贾探春、薛宝钗与贾元春。

另外,关于《红楼梦》的图像资料,亦可对照参看此书第二章“笺纸小史”第六节“清代花笺之精妙”之“名著《红楼梦》中笺纸故事和《清改琦红楼梦十二钗笺谱》”,此小节除附有改七芗所绘《红楼梦》人物绢本设色图及墨刻单色图外,另有青莲室制笺四种,较之源昌义所制,人物面貌及装饰更见古雅。

文化传承最需要的可能就是等,等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不缓不急,就像《梅花喜神谱》一般,既有墨守的复刻,又有创新的摹意。翻阅此书,纸墨灿然,满目烟霞。像在博物馆里看展一样,美和对美的赞叹总是被一层玻璃所阻隔。三千幅图已是大观,但纸亦如人,每张纸都有它不一样的肌理与质感,都有它自己的温火寒躁,需要用我们的手指去摩挲感触,敬惜片纸,这显然已是书外的一点遗憾了。

(作者为中华书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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