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是大理寺卿苏承铭最疼爱的妹妹。
三年后，我是叛国潜逃的罪女，更是他最厌恶的人。
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我的名字。
可没人知道，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我的身体被数百根利箭刺穿，血液被活生生抽干，连尸体都被野狗啃噬折碎后扔下万丈悬崖。
直到兄长义妹及笄礼的一月前，我的碎骨被发现。
1
大理寺的人赶到悬崖底时，发现我尸骨的猎户还在惋惜。
“要不是我为了给我妹妹采草药治病，怕也是发现不了这尸骨。”
“瞅着年岁小，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呢？”
跟着的李仵作仔细查验了一番过后，面色凝重道。
“看这骨头，应该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尸骨像是被野兽啃噬后，再被折碎抛尸。”
“最重要的是，这尸骨上所中之毒像是天骨醉。”
听到这三个字，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大理寺少卿沈宣洲皱紧了眉头，又忍不住说道。
“天骨醉乃魏国皇室暗卫专用的毒药。”
“凶手先用了天骨醉，又使了这么多惨无人道的手段毁尸灭迹，被害之人怕是不同寻常。”
“此事，还得让苏大人亲自来调查一番了。”
苏大人？
是哥哥！
悬挂在崖壁旁的灵魂猛然惊醒。
我立刻看向沈宣洲，喜悦一点点填满了胸腔。
哥哥是出了名的断案如神，有他亲自调查我的尸骨，一定、一定能认出我的身份，带我回家的。
沈宣洲的动作很快。
不过一个时辰，我的尸骨便出现在了大理寺的验尸房内。
哥哥很快赶了过来，在瞧见仵作正在拼凑的尸骨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骨头怎么碎成这个样子？”
“要你们调查的京城内外的失踪人口就没有一点消息？”
听出哥哥的不悦，李仵作连忙附身行礼道。
“苏大人，这尸骨原本就是这样。”
“经过查验，应当是被人用天骨醉下了毒药，又被利箭刺穿。”
“随后遭到了野兽啃噬后，又将尸骨生生折碎丢下悬崖。”
“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复原。”
一旁的沈宣洲跟着开口道。
“如今魏国暗探许久未曾有过消息。”
“李仵作说这尸骨的肩头处有一处陈年暗伤，或许能从这里下手找到尸骨的真正身份。”
李仵作顺势呈上那块带着肩伤的骨头。
看着上边的裂痕，我心里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哥哥一定会认出这处伤痕的。
我七岁时，爹娘遭仇人杀害，我跟哥哥被迫逃亡。
在逃亡途中，我为护哥哥不幸被刀砍到肩膀，伤势过重危在旦夕。
磅礴大雨中，是哥哥抱着我在一间又一间医馆面前磕头，恳求他们能救我一命。
等我醒来后，哥哥喜极而泣，抱着我承诺道。
“这道伤，哥哥会永远记住。”
“保护阿虞一生安然无恙、喜乐长欢。”
可哥哥却直接将那块骨头扔下，毫不在意地说道。
“能够被魏国暗探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
“早些年有伤也算不得什么。”
“听闻城南有一仵作，善画人像，能用人骨还原出生前的样貌。”
“去请他来吧。”
“小莲今日为我做了芙蓉糕，在家等我呢。”
“我先走了。”
2
似是没想到哥哥会为了这样的小事离开。
沈宣洲忍不住上前拦住哥哥，面露不悦道。
“苏承铭，阿虞下落不明，最有嫌疑的便是林莲儿。”
“如今你竟将她视为亲妹，处处宠溺放任。”
“你难不成真信了她的那些谎话，认为阿虞通敌叛国，潜逃他处吗？”
我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向哥哥。
沈宣洲这话什么意思？
通敌叛国、潜逃他处？
可哥哥直接将沈宣洲推开，神情冷淡。
“那你怎么否认有她字迹的通敌书信和玉佩？”
“沈宣洲，我知道你将苏无虞视为亲妹。”
“可如今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细！”
“你如果不想被牵连，最好就别掺和这件事！”
沈宣洲不甘地抓住哥哥，字字句句质问道。
“我将她视为亲妹，可你也别忘了你才是她的亲哥哥！”
“阿虞失踪三年，你听信林莲儿的妖言悬赏万金扬言要让她挫骨扬灰还不止，竟还要将那林莲儿收为义妹！”
“苏承铭，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哥哥似乎被这话彻底激怒了，他一把抓住沈宣洲的衣领，逼问道。
“沈宣洲，你说这话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因为她惨死的数百侍卫？”
“她苏无虞拼一时的气去通敌叛国，就算被挫骨扬灰也是她罪有应得！”
“你若是觉得她无辜，便将她带到我面前，亲口让她告诉我她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而不是如阴沟老鼠一般躲躲藏藏，至今不敢见人！”
说完这话，哥哥直接将沈宣洲甩在一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我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原来如此。
整整三年我被毒虫啃噬每一寸碎肉，都未曾等到的哥哥。
竟是听信林莲儿的话，误以为那通敌叛国之人是我。
可哥哥，你口口声声让我自证清白。
又可曾想过，我再也没办法亲口喊你一句哥哥呢？
从七岁到十二岁的五年来，对我而言是最印象深刻的五年。
爹娘在我面前被魏国暗探活生生砍死，我跟哥哥又陷入流亡之中。
几近波折受了无数伤，才终于寻到证据为爹娘沉冤昭雪，哥哥也顺利入朝为官。
我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顺遂下去，直到十二岁那年遇上林莲儿。
哥哥外出劫杀流匪，恰好救下被绑的林莲儿。
与我总是咋咋呼呼的不同，林莲儿总是含着一双似水的眼眸，稍稍说上几句便噙满泪珠。
跟哥哥逃亡几年，我自然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于是默不作声暗自调查，哥哥发现后却与我大吵一架，认为我不该如此揣测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我一气之下跑去郊外，却意外撞见林莲儿魏国暗探联络。
被发现的我来不及反抗，便被下了天骨醉。
天骨醉让我浑身剧痛不已，只能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林莲儿将我拖到满是利箭的陷阱上，将我直接丢了进去。
数百根利箭将我活生生刺穿，偏偏又让我留了一口气。
林莲儿对我恨之入骨，用利箭不断扎着我的身子，一点点将我的血活生生放干。
即便这样，她依旧觉得不够，找来野狗将我的尸体啃噬一空，又一点点将我的骨头生生折断丢入万丈悬崖。
毒瘴充斥着我整个灵魂。让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数不清的毒虫野兽，将骨头上残存的一点点血肉，尽数吞噬干净。
我等了很久很久，期待着哥哥能够带我回家。
可等来的是一个为救妹妹亲下悬崖的猎户哥哥，他的怜爱挽救了自己的妹妹，也让我的是尸骨重见天日。
而我的哥哥，却早已听信旁人之言，将我彻底放弃。
3
尽管跟沈宣洲大吵了一架，哥哥却并没有露出多少异样的神色。
他刚一回府，林莲儿便端着芙蓉糕走了过来。
“苏哥哥，快来尝尝我特意为你学的芙蓉糕。”
林莲儿穿着一身月白襦裙，头上珠钗素雅名贵，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的礼仪典范，半点看不出三年前她懦弱卑微的模样。
不用多想，便也知晓哥哥这三年到底有多娇养着她。
“小莲，其实这些事情都交给下人来做就好了。”
哥哥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林莲儿，温声说道。
“你身子一向不好，不必为了这些烦心。”
林莲儿脸上露出些许的失落，轻声说道。
“苏哥哥，莲儿知道你待莲儿极好。”
“只是您的亲妹妹到底是阿虞。”
“阿虞下落不明，我也不免有些担忧。”
听到提起我的名字，哥哥脸色一变，随即冷哼道。
“她一个奸细，又有什么好说的？”
“小莲你心善在这里担心她，可她倒是不知道跑哪里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了！”
林莲儿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后又故作落寞道。
“话虽如此，可事情尚未有定论……”
“好了！”
不等林莲儿把话说完，哥哥便直接呵斥道。
“小莲你告诉我，是不是沈宣洲他们又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你别理他们。”
“等你及笄礼时，我便会向所有人宣布你以后就是我们苏家的大小姐。”
“我已经派人去请族老。”
“那时我会在族谱中亲自清理掉苏无虞的名字，加上你的名字。”
我彻底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向哥哥。
哥哥曾说过，这辈子只会有我这一个妹妹。
就算再多人想要伤害我，他也会永远保护着我。
可如今，竟要为了林莲儿将我从族谱中除名？
他明知道爹娘就是死在魏国奸细手中，我又怎么会为了逞一时之气，当真去做了魏国奸细呢？
林莲儿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随后立刻抓住哥哥的手臂道。
“真的吗苏哥哥？”
“以后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喊你哥哥了吗？”
“那莲儿再也不是没有家的孩子了。”
瞧见林莲儿一脸激动，哥哥不由得心底一软，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那是当然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名不正言不顺。”
“你就是我苏承铭的妹妹！”
“至于那院子，你就搬去云竹院去住吧。”
“一个月后就是你的及笄礼了，哥哥一定会帮你办的风风光光！”
听到这话，我更觉心如刀割。
我有过两个云竹院，第一个是爹娘为我布置的，里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爹娘亲自为我仔细挑选，盼着我能够平安长大。
但第一个云竹院随着爹娘被杀，也一同消失在那场大火之中。
后来报仇雪恨，哥哥带我来到京城，为我亲手布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云竹院。
“阿虞，就算爹娘离世了。”
“哥哥也会把爹娘给你的一切，全部弥补给你的。”
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及笄礼，哥哥更是早早在搜集珍宝，准备为我大办一场。
可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我的独属。
当初哥哥信誓旦旦为我做的一切，如今又亲手送给了林莲儿。
这个害了我性命的魏国奸细！
……
因为跟沈宣洲吵的那一架，导致哥哥对查清楚那具无名白骨也失了兴致。
大理寺几次派人来，询问哥哥接下来怎么处理，皆被哥哥敷衍了过去。
“所有的失踪案卷全部查过了，并没有符合的失踪人口。”
“那句白骨说不定就是魏国处理自己不听话的暗探留下来的。”
“与其查这种小事，不如好好举办小莲的及笄礼。”
留下这句话，哥哥没再理会来问询的人，就要带着林莲儿出门置办及笄礼的行头。
沈宣洲却在此刻匆匆赶来，拦住了哥哥的去路。
“苏承铭。”
“你快看，这个香囊是不是阿虞绣的？”
“我记得她当初说过，要给你亲手绣一个香囊的。”
我定晴一看，赫然发现正是我被林莲儿杀害时，无意间掉落的香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