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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天泉社区已经十几年了,相识相知的邻里也不少。李大爷算一个我比较熟悉的老人家。他独居在一幢老公寓里,儿女都在外地工作,没时间照顾他。我时常会帮他拉拉家具、买买菜,他虽然性格有点乖戾,但对我还算和气。
记得上周我才帮他把电视机移到卧室,结果就发生了那起让他名声扫地的“摔倒要钱”事件。
那天我照常去菜市场,路过李大爷家时,只见他站在自家门口痛苦地按着腰。我连忙跑过去,发现他刚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手肘和膝盖都擦破皮,正在龇牙咧嘴地忍痛。
“李大爷,您怎么摔倒了?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慌忙扶他到旁边长椅坐下,担心他年事已高,会不会摔出什么骨折来。
“去你的医院!都是你这个小王八蛋害的!”李大爷白我一眼,语气十分不善。
我被他吓了一跳,摸不着头脑地问:“李大爷,我做错什么了吗?”
“废话,要不是你们社区管理混乱,路面洒满水渍,我骑车哪会这么容易就滑倒!这医药费不知要花多少钱,你这个小子必须给我赔偿!八万块,听到没有!”李大爷愤怒地甩出一个天文数字,把我看得目瞪口呆。
“八万?李大爷,这么严重的伤还用得着八万吗?再说了,我又不是社区的主任,路面打扫不力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关你什么事?不管怎样,我摔倒是摔倒了,钱你必须赔!不然我告你到法院去!”李大爷像个霸王一样颐指气使。
我还想再劝他几句,但看他完全糊涂了,也就没再吭声。扶他回到家后,我叮嘱他好生养伤,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真是莫名其妙,他一个老人家怎么突然之间就疯了呢? 被李大爷莫名其妙的要求弄得一头雾水,我接下来几天都有些心神不宁。朋友们知道这事后都替我感到荒谬至极。
“搞什么嘛,他自己不小心摔倒,跟你有一毛钱关系?老年痴呆了吧!”我的发小阿峰最为义愤填膺。
“那是,他想找个人背锅呗,碰巧就找到我们小王倒霉。”另一个哥们也替我打抱不平。
“李大爷您在吗?我是小王,想来看看您的伤势。” 我试探着喊了两声,里面传来脚步声,李大爷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端详了我几秒,这才慢吞吞把门打开。
“找我什么事?”他语气不善,似乎还在记仇。
我硬着头皮说:“就是听说您身体还没好利索,想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哼,需要你这个害人精帮什么忙!我自己一个人过活这么多年,还倒在你们手里了?” 李大爷恨恨地剜了我一眼。
“准备推卸责任是吧?我跟你说,要么你赔钱,八万,一分也不能少!要么咱们寻法院去!你才多大就这么无良,和那些黑心商人有什么区别!”
我还想分辩,但李大爷长篇大论地数落了我一通,我一句反驳的话都插不进去。这老头子一上火,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让我又无奈又生气。
就这么僵持着,我们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我走后,更觉心塞。以后见着李大爷,没准得避着点走了,免得他没事找茬。我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之后,我和李大爷就像陌路人一样,见面不说话,碰面也装作不认识。我没少在邻里口中听到关于李大爷的流言,大家都说他变得古怪刻薄了,整天找茬使性子,跟过去那个和气的老人判若两人。
我也渐渐懒得去理会李大爷的事,只当他年纪大了神经衰弱,我照常跟其他邻居打好关系就行。直到一个月后,我再次目睹了李大爷的失足跌倒。
那天我骑车回家,远远就看见超市门口围着几个人,似乎在打量地上的什么。我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李大爷正躺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脸色明显难看许多。我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上次的不快,三步并作两步退到了人群外。
李大爷貌似脚下不稳,重心一偏就栽倒了,他双手撑地想把自己扶起来,但一个老人家哪有那么大力气。我站在五米开外,看着他折腾。周围的人群里也无人上前搀扶,只是窃窃私语着。
“这不是李大爷吗,怎么又摔倒了?”
“听说上回他从小王那里要了八万块钱,这是遇着小王在报复吧?”
“真是活该,平时各种找茬惹是生非的,孽缘都来了!”
听他们在背后嚼舌根,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想到李大爷那副不可理喻的嘴脸,我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同情之心。
这事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我开始反思,是否太过计较个人得失,而忽视了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那天之后,我总是忍不住回想赵老太太扶李大爷的一幕。她并不认识李大爷,却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了手。这让我不禁想到了母亲,她在世时总是教导我要多行善积德,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
就这样,我鼓起勇气再次敲开了李大爷的家门,想和他当面道个歉。
“李大爷,我是小王。听说您又不小心摔倒了,特来看看您伤势如何。”我试探地喊了几声。
过了好一会儿,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李大爷警惕地打量着我:“找我什么事?”
“就是前几天听邻居说您又摔倒了,挺担心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一些。
“有你挂心的事?我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很!”李大爷冷哼一声,就要把门甩上。
“没地方歉!谁稀罕你们这帮不成器的玩意儿!”李大爷脸色一红,再次大声嚷嚷。
我还想解释,这时只见赵老太太匆匆赶了过来。“小王啊,你来找李大爷了?他身体我帮着瞅着呢,你放心好了。”赵老太太对我露出和蔼的笑容。
我一听有内情,忙追问道:“赵奶奶,李大爷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老拿我撒气?”
我沉默了。原来李大爷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心理压力太大,所以脾气不好啊。我想到最近他干巴巴瘦削下去的双颊和沉重的黑眼圈,这才恍然大悟。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隐藏着不为外人知的故事。我不该只凭表面就判断一个人,而应该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赵奶奶,我想我欠李大爷一个道歉。”我鼓起勇气对赵老太太说。
“年轻人,知错就改就是好事。去吧,他一个人住也太孤单了。”赵老太太和蔼地拍拍我的肩。
我再次来到李大爷家门前,这一次很坚决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房门内一片寂静。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嘎吱一声,李大爷打开了房门,他的眼神没有往常那样尖锐。
“是我不好,老糊涂了。儿子欠下外债,我一个老头子照顾不了。”李大爷的口气终于软了下来。
“李大爷,我理解您的难处。咱们好好聊聊,我会想办法帮您解决的。”我急忙说。
“李大爷,您一个老人家承受这么大压力,我们这些邻里确实亏欠您了。我会向大家说明情况,帮您想办法对付那些无良债主。您儿子欠债的事我们来承担,您就安心养老吧!”我拍着胸脯向李大爷承诺。
看到他强忍泪水的模样,我的心怦然一悸。原来在我们眼中强势的老人家,也会有软弱无助的时候,需要他人按下心头巨石。
这件事让我学到了宝贵的人生经验。不要因为外表和成见而对他人产生偏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需要别人的谅解。我决心从今以后要更宽容地看待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我也常去看望他,聊些家常或劝他别再为儿女操心。渐渐地,李大爷脸上的愁云不见了,精神头也好了很多。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社区要选换届主任了。我主动请缨参选,想为我们天泉多做些实事。那天我去李大爷家把参选计划告诉他,没想到他立刻从桌上捞来一叠钱塞给我。
“哎,你替大家跟那些不法分子理论,挣回了我家银子,就当甜头吧!主任干得好,咱们社区才能有希望不是。”李大爷爽朗地笑了。
我沉浸在取得成绩的喜悦之中,却没想到在任满之际,李大爷的两个孩子突然回家探望他了。我顺道去看望李大爷,却惊奇地发现他的房子不仅整修一新,儿子的妻子还在家忙碌着做晚饭。
“都亏了你呀,小王!儿子把生意转手了,欠下的债也还清了。现在两口子在县城买了楼房,专门来接我过去和他们一块住!”
回顾这一年多来我和李大爷的种种,我由衷感慨,和其他人产生误会或矛盾,往往是因为我们缺乏足够沟通和理解。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更需要我们耐心倾听。
而一段友谊的建立和升华,需要的是双向互助,共度难关。从互相提出误会,到理解原因,再到最终和解释怀,这是一次难得的心灵交流。我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跟顽固乖戾的李大爷有太多交往。可历经波折后,我们却成了最有话聊的好邻居。
我搬出社区前夕,特意去李大爷家做了最后一次访客。房子里已经收拾干净,只剩几件简单行李和老人独有的淡淡墙皮气味。我知道,这些记忆都要和这间屋子一同存放,被新的主人重新装点。
“李大爷,屋子收拾好了吧?儿子很快就来接您过新家了吧?”
我凑过去仔细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天泉永远是我的家”。看到这几个字,我的心忽然好酸好酸,好似也跟这间屋子一起住了几十年。
“李大爷,您放心去新的家,我会常回来看望您,天泉永远都欢迎您!”
“好孩子,走吧走吧,你们年轻人该闯荡更广阔的天地。我这把老骨头,跟儿孙在一起就是福分啦。”李大爷爽朗地笑了,他的笑里有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临走前我犹豫再三,还是对李大爷说:“大爷,我永远不会忘记您教会我的人生道理。因为您,我明白了要用宽容和耐心对待身边每一个人。这些美好,我会用心去传递。”
“傻孩子,感谢有你这样的好邻居。天泉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就有好日子!”
李大爷走后,我偶尔会梦回天泉社区的点点滴滴。邻里情谊也好,误会冲突也罢,都是我成长必经的路。当我遇到不顺心的人或事时,总会想起李大爷浑浊又澄明的双眼,然后我就知道,宽容和理解永远是抵达另一端的桥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