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被顾显从北漠带回来时,我的手筋已被挑断,再握不起长枪

火耀讲小说 2024-04-30 00:25:11

被顾显从北漠带回来时,我的手筋已被挑断,再握不起长枪。

世人曾道,谢家二女是当今大魏一等一的女中豪杰,一杆长枪在手,姣若游龙,纵横于空中。

可是如今,我连筷子都握不稳。

顾显找到被困于牢狱之中的我,僵着脊背将我

抱在怀里。

他道:「阿荆,你如愿了,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我摇摇头,淡淡道:「我不是在罚你。」

我只是想沈羡了。

想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英姿飒爽的谢将军府的二小姐、意气风发的沈将军府的小公子、满腹诗书的永宁侯府世子。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一辈子这样。

我曾经也这样认为。

1

我出嫁那天天气很好,阿娘亲自为我盘起长发,叮喔我到了夫家要规矩。

我笑着说沈羡也是个不守规矩的性子,怎么我们在一起了还反倒要守起规矩来了。

如果我那时稍微留意一下,便会发觉阿娘脸色变了一瞬。

可我当时太高兴了,高兴到忽视了筹备婚礼时,所有人的不对劲。

怎么能不高兴呢?我终于要嫁给沈羡了。

嫁给那个我一直喜欢的少年将军。

我穿上阿娘亲手缝制的婚服,戴上最为精巧的

发饰,满心欢喜地上了花轿。

我以为我是要嫁给沈羡的。

直到盖头被掀开的前一秒,我还在想他见惯了我战场上的模样,要是看见我现在这般打扮,

不知会吃惊成什么样子。

可是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顾显。

他目光微沉,低声唤了我一声:[谢荆。]

和我成亲的人不是沈羡,而是顾显。

所有人都骗了我。

他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把我困在了他身边。

我一直以为顾显不喜欢我。

我们在一起时,他总是冷言冷语:[女儿家自当勤学三书六礼,茶艺女工,非要学男子舞刀弄枪。]

我总是很不服气地怼回去:[我偏要为大魏第一女将,何人敢言女子不如男,我偏要做这第一人!]

我厌他总是一副文绉绉的做派,他亦嫌我没个女儿样。

每次拌嘴到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沈羡总是笑着将我们拉开,打趣我们就像对冤家。

那时候真好啊。

一个是将军府的小姐,耍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红缨枪;一个世家大族饱读诗书的文人,小小年纪便名满皇城;一个侯府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武艺高超。

一直斗嘴斗个没完的顾显和我,在一旁笑着劝架的沈羡。

我做梦都想回到那时候。

2

嫁给顾显后的日子很不好过。

我不是没有闹过和离,和顾家大夫人闹了矛盾后, 在我将军府前跪了一夜。

我求顾显放我回家,也求阿爹阿娘带我上战场。

我不该呆在这里的。

我不想被困于深宅一生,我该待在战场。

我原想,若是我嫁给了沈羡,定会像我阿爹阿娘一样,成为大魏人人称赞的夫妻将军。

人生的前十七年,我都这么期盼着。

那夜下了很大的雨,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脸上,砸得生疼。

我一下又一下将头磕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呼喊: [阿爹,阿娘,我要回家。]

可是将军府门紧锁,只有声声呼唤融在雨中,最后消失殆尽。

我磕了很久,唤了很久,直到嗓子疼到再也张不了口,直到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我晕在了雨中,最后带我回去的是顾显。

我醒来时他守在床畔。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拼命拽着他的手臂,祈求道:[顾显,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娶我肯定也是迫不得已的对不对?]

[你去和皇上说,说你要和离好不好?]

他默了片刻,最终将目光移到了别处,[谢将军和夫人已经出发去北疆,沈羡也于刚刚动身。]

[下次别再提这件事。]

Г....

阿爹走了,阿娘也走了,就连沈羡也走了。

我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不久后,顾显被派往安县安抚流民,一去便是三月有余。

世家大族最为看重礼节,顾家大夫人本就看不惯我,爹娘在时尚还顾忌我是谢家二小姐,可如今他们动身去了北疆,不知何时为归期。

她们折断我的红缨枪,烧掉我的胃甲,逼着我学习礼数,逼我本该握着长枪的手去拿绣花针。

绣不出满意的样式便不能吃饭,学不会礼数便站在烈日下一整天。

我一开始还会反抗,甚至会和顾家夫人动手。

直到我真的饿了整整七日滴水未得,爬到沟槽里抓了把狗食塞进嘴里。

夏天太热,狗食早已发酸发臭,四周围满四处乱飞的苍蝇。

这样的东西,狗都不肯吃,所以才被剩了下来,可我吃了很多。

胃被填满的感觉才让我恍惚觉得我在活着。

我不能死。

自那日后我就学乖了。

顾显回来后,顾家夫人高兴地向他展示她的训练成果。

她让我取来为他绣的荷包,又让我为他沏茶。

我乖顺地按着她的话做,哪曾想顾显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冲过来抓住我的手,目光阴沉地盯着我满手的伤痕,厉声质问:[谁叫你做这些的?!]

我微微扬头,语调讽刺:[你会不知道吗?]

他会不知道顾家这种如此看重礼数的世家大族,绝对容不下我吗?

我在战场出生,军营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纵马高歌。

我生性洒脱惯了,最恨这些繁琐的礼仪做派。

他知道,可他就是不放我走。

不知道顾显做了什么,当天晚上,我便听屋中的丫环说顾家夫人哭天哭地抱怨养了个不孝子。

其实我挺意外的。

顾显是出了名的孝顺,至少在我认识他的十多年里从来没见他对他娘有过半分忤逆,如今居然肯为了我甘愿不要这孝子的名声。

自那以后,顾家夫人再也没来找过我的麻烦。

不久后,顾显来见了我。

他为我带来了新的红缨枪和胃甲,一字一句道: [在顾家,你仍旧可以做你自己。]

Г...

我看着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有一刻失神。

其实我并不是真正讨厌顾显,我、沈羡和顾显,甚至可以说是真正的知己。

我看着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有一刻失神。

其实我并不是真正讨厌顾显,我、沈羡和顾显,甚至可以说是真正的知己。

每次从战场上回来,我们三人就坐在醉仙酒楼的二楼上,把酒言欢。

沈羡和他一人握酒,一人执扇子,倚在两边的栏杆上,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似朗月入怀。

我们聊各自的理想抱负。

[我当为大魏之第一武将,领兵征战,守国安民!]

[那我便愿为天下第一之文臣,使陛下闻得百姓之所求!]

[我欲为大魏之第一女将,与沈羡同志!]

那时候我们有说不完的抱负,天朗日清,少年时的声声誓言响彻皇城。

嫁给顾显后我再没有见过沈羡。

在北疆时,他常常偷偷拉着我从庆功的人群中出来,带我去看星星,看北漠的琉璃河。

漫天的星光下,他牵着我的手并肩而行。

我会假装走不动,他就笑着将我背起来,打趣道: [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如今竟败给这北漠的黄沙了。]

爹娘都说我平时没个女儿样,只有在沈羡面前才会难得的害羞一回。

可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嫁给顾显后变得面目全非。

我低声叹了口气,将红缨枪和胃甲接过来,

问: [顾显,你喜欢我吗?]

我想大抵他也是被逼被骗的,我这样对他有些太过分。

哪曾想他捏紧拳头,居然点头应了一声:[喜欢。]

[什么?!]

顾显说他喜欢我?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他该喜欢的是温婉动人的世家小姐才对....

我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喜欢我?顾显,你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一个拥抱打断。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在我耳边唤:[阿荆, 我喜欢你。]

[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唤你了。]

沈羡永远温柔宠溺地唤我[阿荆],而顾显则是直呼我的名字。

我用力将他推开,[不对,你骗人....

[阿荆。]

顾显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从未问过我的心意,你又怎知我不喜欢?]

我往后退了两步:[你是故意的,你和他们一起骗了我,骗我说我嫁的是沈羡是吗?]

回答我的是顾显的沉默。

他默认了。

他一直知道我喜欢沈羡,也知道沈羡喜欢我。

可是如今他居然说他喜欢我,甚至为了一己私欲, 将我们三个人都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4

那天起,我和顾显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

他带来我平日最爱吃的点心,我一股脑全扔在地上。

他亲自为我描的画像,我看都没看便尽数撕毁。

他做了很多很多事想要获得我的原谅,我只是冷冰冰地一句:[和离,不然你休了我也行。]

就这样耗了快一年,终于,在我第无数次将他带来的东西扔出去后,他怒了。

他满眼怒气地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吼道: [谢荆,沈羡的真心是真心,我的真心便不是真心了么?为何你要这般践踏。]

手掌心传来他的心跳,有些烫人.

我用力抽回手,淡淡道:[我不稀罕你的真心,你想给谁就给谁去。]

下一秒,双肩被他狠狠捏住,他动作粗暴地吻住我发泄着怒气。

他力气很大,我费了些劲才挣开。

[啪--的一声,我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一巴掌。

我常年习武,力气本就不小,方才太愤怒,打他也没有收着劲儿,他的脸很快红肿一片。

这一巴掌下去,两个人都愣住了。

[哈哈哈哈.....顾显碰了碰红肿的脸,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直到五官都有些扭曲才停了下来。

我没由来地一阵胆寒。

他冷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沈羡,不过再喜欢,你现在也是我的妻。]

[他呆在北疆不愿意回来,你们怕是再难相见了。]

冷冰冰地甩下这句话,顾显拂袖而去。

我愣在原地,脊背发凉。

这一年,阿爹阿娘回来过几次,但沈羡一直没有回来。

喜欢的人成了挚友的妻子,任谁都无法接受。

我们到底还是错过了。

5

我总是梦见沈羡。

我梦见幼时第一次见他,我在院子里笨拙地学舞红缨枪,他笑着弯下腰来捏了捏我的脸,随后挑起长枪,笑道:[看好了,我只舞一次。]

沈羡幼时便长得高,分明不过十一岁,却早已出落成玉立少年郎模样。

院里的桃花尽数被扫落,花瓣飞扬间,沈羡含笑望向我,一颗心自此沦陷。

我还梦见我第一次独自领军与北漠军队作战,

由于太想向阿爹阿娘证明实力,我抱着一丝侥幸孤军深入了北漠腹地,结果中了北漠的计谋。

我悲观地想,这里离营地这么远,谁也救不了我。

可是沈羡来了。

他身骑高大的骏马,一身锐甲像是要把天空刺穿。

被他带回营地后,我被爹娘好一顿说教。

沈羡不动声色地将我拉在身后,浅笑道:[以后打仗让阿荆跟在我身后。]

我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我才不要一直做副将。]

他微微侧身看向我,[唯一能够影响到我判断的人怎么会是副将呢?]

他看我的眼神太过宠溺,许是从没见过这样的沈将军,在场的士兵纷纷发笑。

从那天起,我是沈羡一个人的主将这件事就传了出去。

我和沈羡一同作战,在无数个九死一生的战场上相互依靠。

他是我见过最天才的将领,总能在看似毫无生机的死局中找出一线希望。

又一次成功脱险,我钦佩地说:[沈羡,你真厉害。]

他笑笑,没由来地说: [想着阿荆在我身后,再怎么也得护你周全。]

还有好多好多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总是时常在我的梦里重演。

我有时候想,要不就偷偷逃跑吧,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逃到北疆找我的沈羡。

可我终究还是被这所有的条条框框束缚住了。

我是谢将军府二小姐,也是现在顾显的妻子,

我可以死,但我不能逃。

我若是逃了,谢家颜面何存,又将沈羡置于何地呢?

我、沈羡和顾显,早就成了一盘死局。

6

又是一年过去,先皇病重驾崩,新皇初立。

朝廷上各方势力暗潮汹涌,爹娘也闻讯赶了回来。

可是沈羡还是不愿意回来,他固执地待在北疆。

顾显父亲乃当朝元老,他又是先皇亲封的一品文臣,加之还有个武将世家的岳父,一时之间,顾家权位之高几乎无人能及。

他设计娶我,不止有他口中的喜欢,更多的是出于利益。

你看,我和沈羡两个只知道战场上杀敌的将

军,怎能如他一般考虑得如此深远。

同年,新帝继位的不止是大魏,还有北漠。

新任北漠王是个狠厉角色,幼时饱受虐待,长大后便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踏着兄弟亲友的尸体登上了王位。

他对打仗亦有自己的独特方法,诡变难测,沈羡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再一次听到沈羡的消息是他中了北漠王的计谋,被围困其中,请求派兵支援。

朝堂之上,年幼的皇帝不知如何处理,转而询问众臣。

顾显道:[不可,新皇初立,朝政尚且混乱,别国早已虎视眈眈,除却北漠,南边,西边,东边四处皆是威胁。]

[大魏朝政不稳,亦需要留下兵力作防备之用,北漠偏远,即使派兵恐也来不及解此威胁。]

[沈将军近年来从未打过败仗,相信他自有办法化解。]

沈羡的一纸求援书,被当作废纸视而不见。

他是天才将军,但他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神。

一连三封求援书都无果,最后一封求援书信送到了我手里。

他让我去和顾显说明情况,请务必上书请求派兵支援。

他还以为是别人从中作梗不让皇上派兵,殊不知这从中作梗的人,就是他的挚友顾显。

顾显是当今大魏第一权臣,他若是发话,谁人敢多言半分。

我没有去找顾显,而去求了爹娘,他们手下有兵, 比去求他有用。

我以为只要我一开口,阿爹阿娘就一定会重披胄甲,带兵去支援沈羡。

毕竟他们是看着我和沈羡长大的。

我火急火燎地说了沈羡现在处境的危险,可是阿爹只是扶额,叹息道:[你们这三孩子....]

[阿爹...娘.....]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

阿娘过来扶住浑身瘫软的我,[如今我们和顾家才是一家,至于沈羡,看他的命吧。]

不可能,这怎么会是我爹娘说出来的话。

我哭着摇头:[您不是教我要讲情义吗?]

他们曾说过视沈羡如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就这

么轻飘飘地说出这样的话?

[若是现在被困在北漠的是我,你们是不是也会视而不见?]

Г....

长久的静默。

原来我以为忠肝义胆,侠义心肠的爹娘,也会拜倒在权力之下。

也是,不然他们怎么会在明知道我喜欢沈羡的情况下,还合谋骗我嫁给顾显呢。

[你们这样做,当真不会后悔吗?]

我抹掉眼角的泪,扬手指着他们:[不知道沈羡, 还有他身边的所有将士,听到你们这番话,后不后悔当初跟着你们去北疆。]

心口一阵绞痛。

知道我爹娘是这样的人,比当初被骗嫁给顾显还要心痛千倍万倍。

我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又踉跄地摔倒在街上。

有人路过时疑惑地问:[咦,这不是谢家二小姐吗?]

[不是说她是一等一的女中豪杰吗?怎么像个女儿家哭成这个样子。]

...

我抬首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将眼泪抹掉,起身回了顾家。

我和顾显已经冷了很久了,我总是将门锁着,任他在外面敲多久站多久都不出来见他。

事到如今,轮到我在他房前敲门,敲了多久他都不应。

我哭着求他:[顾显,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沈

羡。]

[我求你了,我再也不提和离了,求求你...]

我跪了一夜,也敲了一夜的门。

手上斑斑驳驳皆是青紫,严重的地方甚至开始渗血。

就像当初我跪在将军府前一样,房门始终没有打开。

顾显不想见我,我找不到他。

沈羡死了。

前后夹击,万箭穿心。

连尸首都没能找回来,送回来的只是衣冠和遗物。

沈家只有他一个男丁,沈夫人又是个柔弱的妇人。

早年沈大将军战死后,将沈羡托付给了我爹娘,葬礼由他们来主办,还算风光。

灵柩停在沈家的祠堂的那几天,黑云密布,天不放晴。

我身穿素衣,持着红缨枪去见了沈羡。

爹娘也在,消失了一个多月的顾显也在。

他们目光沉痛地盯着棺椁之内的血衣,一个个神态痛苦。

我嘲讽地扯扯唇角,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见我过来,四周的人纷纷为我让出一条小道。

[阿荆,你别冲动。]

我爹开口劝我。

我好笑地看着他们,淡淡道:[我冲动什么?]

我看着棺椁内的血衣,扬起红缨枪,笑道:[沈羡,要看好了,我只舞一次。]

我挥动枪柄,如同多年前他教我舞枪一般。

舞毕,我将红缨枪放入棺椁之中,指尖--抚过沈羡的残破的衣物,很快就染上了血。

我笑笑,低声道:[他们当真是目光短浅,你这样出色的天才将领,居然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儿女之情就让你失了性命。]

Г....

四周霎时沉默下来。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与沈羡告别后离开。

与北漠这场长达数十年的战争,最后输的是大魏。

既然输了,自然便是要付出些代价。

北漠王不满足于占领那小片地方,不断挥兵南下。

各个城池被卷入了战火之中,内乱不定。

皇城也变得一片死气沉沉,再没有往日的热闹喧

最终,大魏不得不主动向北漠求和。

北漠使臣阔步站在朝廷中央,高声道:[停战可以,白银三百万两,再遣一位公主陪嫁。]

小皇帝无措地看向顾显。

顾显咬咬牙,挥挥手答应了条件。

[还有,我们王还要另外一个人陪嫁。]

他蹙眉:[谁?]

[谢将军府二小姐,谢荆。]

此话一出,一阵哗然。

顾显冲上去提着使臣的领子将他揪起来,恶狠狠道:[做梦。]

使臣笑了,[既然不愿意,那看来大魏求和的诚意也不怎么样。]

北漠本就没想接受大魏的求和,所以故意提出这样的条件。

8

听闻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后,我亲自上书,愿陪嫁公主前往北漠。

夜间,顾显闯进我的房间,厉声责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知道北漠要你去你要遭受什么吗?]

[你先前杀了多少北漠士兵,如今前去日子还想好过?]

他一个劲的质问我,满身戾气。

我却笑得淡然,[知道。]

见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顾显眼底的怒气逐渐淡了下来,[阿荆,我错了,你别去。]

[你不能去。]

我好笑地看着他,[你下令不支援沈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北漠会南下连取十城,甚至威胁到皇城。]

[你有没有片刻想过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我们三人之间,最先被权力和私欲染得面目全非的人,是你啊。]

少年时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风流,早就被他亲手毁了。

顾显还是不同意我去,不过这次可由不得他。

大魏到底还是皇上的大魏,他害怕北漠真的攻打下来,加上又有我上书请愿,顾显再不愿,

我最终还是跟着公主去了北漠。

我终于和顾显和离了。

我离开那天坐在公主身侧,身后跟着载满白银的马车。

公主穿着大红色喜服,哭得浑身颤抖。

我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随后掀开帘子往外望去。

我娘哭得喘不上气,软软地被我爹扶着。

顾显一直着我,额角的青筋跳个不停。

我叹息一声,将帘子放下来,目光离散地望着前方。

我想去北漠,那是沈羡消失的地方,那里还有我们一起看过的星空,夜间会泛着莹莹光点的琉璃河。

总之,不要待在顾显身边就好。

9

到北漠的第一天,北漠王设了宴迎接公主。

他右边侧发编着几条小辫,脸侧有一道不大不小的疤,看着阴鹜又狠厉。

这就是当今的北漠王,伦赫。

见我们被领着过来,他仰头喝完手中的酒,径直下来掐着我的脸好一阵打量。

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问:[你就是谢荆?]

我点了点头。

[你和沈羡两情相悦?]

我默了默没说话。

他掐着我的脸左右摆弄,嗤笑道:[好,太好了! 那个难缠的家伙不但被我弄死了,连他的心上人都落到了手里。]

他忽地靠近,阴恻侧恻地说:[你想不想知道,沈羡的尸体在哪?]

[在哪?]我反问。

[哈哈哈哈]他大笑不止。

[当然是被我把头割下来挂在城墙,身上的肉剁碎了喂狗。]

所以之所以找不到沈羡的尸体,是因为他遭受了这些吗?

掌心都快被掐出血来。

见我一脸痛不欲生却又奈何不得他的样子,北漠王继续放声大笑起来。

等终于笑够了,他转而掐住我的脖子,冷声道: [你这双手不知杀了我北漠多少大将。]

扔下这句话后,我便被人拖了出去。

我被扔进一个杂屋,当夜便被挑断了手筋。

疼。

入骨的疼。

手腕被钢针凿穿的那一刻,地上流满鲜红的血液。

我侧首看着手腕还在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脑中不断闪过曾经自己舞动长枪的模样。

大魏人人称赞的女将军,是何时死掉的呢?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痛苦中度过。

北漠的人总是无缘由的对我进行所谓的处罚, 身上的伤口从未有过片刻愈合。

好在我没有被囚进监牢里。

夜晚,我时常会去琉璃河边坐一会儿,拾起河边的枝桠当作红缨枪练武。

手筋被挑断,握不紧也握不了太久,我总是舞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

每次我准备离开时,都会恍惚间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若是以前我定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如今却全然没有半分力气。

半年后,公主有孕,我被允去照顾她。

见到我,她立刻哭着扑在我怀里,哭诉北漠王对她的种种恶行。

北漠之地的男子粗鄙,自然不会像大魏男子那般, 尤其是伦赫这样的人,更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我抱着公主温声安慰了许久,她哭着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乃大魏公主,我总有一天要回到大魏,怎么能生下敌国的孩子。]

[你帮帮我,帮我把这个孩子杀掉好不好?]

我低头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点了点头。

虽然北漠人骨子里瞧不上大魏,但大魏的女子却是北漠女子比不上的娇美。

伦赫继位前忙着尔虞我诈,继位后更是忙着攻打大魏,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公主帐内,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竟大多数时间都盯着我看。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垂首不语。

公主时常厌恶地说:[最近他到底怎么了,怎么天天往我这里来,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应该啊。

坠胎之药是我亲自去琉璃河边采的,晾干后研成粉少量给公主服用。

剂量这样小,到时候流产估计也只能诊出个公主身体虚弱导致胎儿不保,怎么会被发现呢?

他来得越频繁,我和公主便越心慌。

直到有一日,他径直走到我面前,食指挑起我的下巴端详了好一阵,[这样一张脸,难怪沈羡喜欢。]

我微微蹙眉,不解他在说什么。

他却忽地抓起我的手腕,看着那上面一道触目惊心地疤痕,淡淡道:[可惜。]

我越发不懂了。

他这副模样,似是在为我被挑断手筋感到惋惜。

明明当初下令挑断我手筋的人就是他。

我往后缩了一下,想把手收回来,他却攥得愈发紧。

我敛眉望向他,却发现他还在看我,目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

不过两三秒,他猛地将我的手甩开,将我扔在地上。

膝盖和手肘就这么磕在地上,撞得生疼。

伦赫冷冷道:[我堂堂北漠王,才不要一个二手货。]

我不明白他到底发什么神经。

他下令:[从今日起你不必跟在公主身边了,回你的杂屋去。]

甩下这句话,伦赫径直走出了公主的营帐。

我又被人压着扔回了杂屋。

再一次听到公主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她突然流产,流血不止,一尸两命。

北漠医师诊断后,发现她大量服用了一种活血化瘀的苋草,这才导致胎儿不保。

她到底还是太着急了,我离开时分明嘱咐过她不能过量服用,可她眼见着肚子越来越大,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一次服用了太多。

苋草大量长在琉璃河附近,她平日不出营帐,怀孕后接触到的大魏人又只有我一个,很容易便查出了我。

我原本以为我会死,可伦赫只是下令把我关进监牢。

直到真正进去,我才知道他不杀我的原因。

因为监牢里,能让我真正的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形容出这里的恐怖,阴森森的黑暗中,遍地尸骨,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味。

各类刑具成列在墙上,拔指甲钳子,烧红的烙

具, 还有细密的长针。

我很想死,但我的口被口枷封住,双手被铁链锁住。

我被关在这里,每日受尽折磨,日复一日中,精神恍惚,早以失了时间的概念。

10

重见天光那日,顾显冲进牢狱之中,僵着脊背将我抱在怀里。

他声线颤抖:[阿荆,你如愿了,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我勉强睁开眼睛看他。

顾显苍老了许多,满脸都是疲态。

他身上穿着胄甲,不难猜出是他领兵胜了北漠。

他一介文臣,最终居然拿起了枪剑兵书。

我摇摇头,淡淡道:[我不是在罚你。]

他将我抱得更紧,[阿荆,当初不是我不愿救沈羡,大魏当时正值混乱之期,兵力本就不足。]

[我以为他能脱险的,以往他遇到过不知多少这种围困,最终都能逃出生天,我以为他只是想见你, 想找个借口回来。]

[我承认我有一丝私心,我害怕他如果真的回来了,你就会不顾一切跟他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肩头渐渐湿润,他哭了。

我苦笑:[三封求援书,换来你一句你以为,真是可笑啊。]

[什么三封求援书?]

[我只收到了一封啊!什么三封求援书?!]

顾显浑身发抖,声音颤得不成样子:[阿荆,你说,什么三封求援书?!你快说啊!]

原来剩下的两封求援书根本没送到他手里啊。

当真是天意弄人吗?

我无声地扯扯唇角,没有说话。

如今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决心跟着公主来北漠,也不是为了罚他。

我只是想沈羡了,想去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我也想以一己之力为大魏争取时间,毕竟这是我们誓死守护的地方。

11

回大魏后,我住回了将军府。

爹娘待我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触动到些许我不好的回忆。

我变得愈发沉默了。

不再拿红缨枪,不再舞剑,有时候坐在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握不紧筷子,害怕冷,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固执地要盖两床被子。

监牢里好冷啊,那股冷好像已经钻进了我骨子里, 再怎么都甩不掉。

从前那个满身热血的巾帼女子,如今总是一个人静默地待在角落,活得像个弃妇。

也是,现在大街小巷的人都是这么说我的。

他们说谢将军府二小姐在北漠肯定遭受了不少

凌辱,当初不知好歹非要与顾大人和离,现在弄得这么脏,只能成为无人可要的弃妇了。

然而就在这传言愈演愈烈时,顾显求皇上赐婚了。

他要重新娶我。

他带着聘礼来时我正在庭院喝茶,不知他站在别处看了我多久,我也没有理他。

阿娘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开心,不停地问我要筹备些什么东西。

她说这次的婚礼要办得比上次更盛大,好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

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道:[难道非嫁人不可吗?]

她苦口婆心地劝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如今已经二十了,加上又在北漠...]

意识到不对劲,她立马闭了嘴。

想来我阿娘也是跟着我爹戎马一生的女子,当年看上了我爹,策马从皇城追他追到了北疆。

当初这样一个奇女子,如今也要劝我珍惜眼前的机会,赶紧嫁人。

见我沉默不语,她在我面前坐下来,低声叹了口气:[当年我们骗你嫁给小显实在是无奈之举,先皇病重,朝廷上诡谲云涌,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如若没有一个绝对权力的压制,凭一个十岁的小皇帝统治这各怀鬼胎的大魏,简直难如登天。]

[若是沈家还如当初一般,我们有岂有不让你嫁他的道理,可沈大将军死了,沈家日渐衰落,你嫁过去无益于巩固根基....

[顾家世家大族,谢家武将世家,只有这一文一武相合,才能保住大魏啊。]

我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执棋的筹码。

我突然很想笑,[那为何沈羡遇险时你们视而不见?]

许是说到了她的心痛事,她说话时有些哽咽:

[大魏需要留自卫的兵力,我与你爹在城中就是作此用。]

[这样啊。]

我嘲讽地扯扯唇角,[到底是大魏需要,还是各怀鬼胎,你们自己心里知道。]

[顾显不了解也就罢了,你们难道会不知道北疆失守带来的后果?]

到底为什么不去,左右不过权力两个字。

新皇继位,正是权力更迭的大好时机,他们也想争,他们也想抢。

做了武将一生,如今也想去朝堂之上争争权力了, 怎么能屁股还没坐热就返回北疆呢?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我却不想理会了。

我起身将蜡烛吹灭,淡淡道:[我嫁。]

如今这大魏,何处又是我的容身之所?

从前拼了命想从顾家逃出来,兜兜转转,如今那里居然是现在唯一容得下我的地方。

12

重新嫁人的前一晚,我去看过沈羡,恰巧遇见了顾显。

他跪在沈羡墓碑前,将一壶酒倒在地上,手不停地在抖。

他说:[沈兄,我把阿荆带回来了。]

[之前答应你好好照顾她,我食言了。]

[你走后,我学着你的样子开始研读兵书,领兵打仗。]

[我没有想过你会败.....

说着说着,他忽地扇了自己两巴掌:[我这种人, 永远不配得到原谅,不配得到救赎。]

[沈兄,我欠你的,欠阿荆的,下辈子再还。]

他痛哭流涕,几乎是声嘶力竭。

我将从醉仙楼买来的桃花酿倒在地上,无声地选择了离开。

这场婚礼办得更加盛大,与上次相比过之而无不及。

迎亲那日,顾显穿着大红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 身后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我和顾显吵了这么多年,如今两个人是真的再也吵不起来了。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沈羡,没有再提曾经的那段时光。

顾显按时上朝,按时回来,会提些小玩意。

我时常坐着发呆,等他回来后接过他带来的那些东西,然后和他一同用膳。

我们像寻常夫妻一般,没什么刻骨铭心地爱或不爱,只有相敬如宾。

从前的沈羡不在了,从前的顾显不在了,从前的谢荆也不在了。

日子过得平静且缓慢。

我想我这一生大抵都会这样度过,在生活的细碎中消磨时光。

可是苍天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放过我。

北漠败了,大魏要了白银五百万两,像大魏送公主和亲一样,大魏也要北漠送一个人质过来。

北漠王唯一的一个孩子不足月就流产了,而他自己为了登上王位杀尽了自己的兄弟姊妹,一时间找不到人选。

谁也没想到,最后来的人居然就是北漠王伦赫。

他带着远超于大魏要求的各类奇珍异宝和足足一千万两白银,还有各类车马武器来了大魏。

朝堂上,在北漠王说出愿自己留在大魏时,顾显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立刻道:[北漠王乃北漠之主,留在大魏恐有不妥。]

可伦赫说了一番久仰大魏天子的话,小皇帝居然便欣然同意了让他留下。

三年过去,当初那个十岁的小皇帝,如今已经十三岁,不愿再听顾显的话。

长期活在顾谢两家的庇护之下,他只觉得室

息,甚至想摆脱。

北漠王的出现,让他觉得他抓到了契机。

顾显仍旧坚持不能让北漠王留下,朝廷上的臣子也纷纷站在他这一边。

小皇帝愤怒地将桌上的奏折扫落在地,大怒道: [到底是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你这么会做决定,这个位置给你坐好好啊?]

...

满朝静默,无人敢言。

发了一通脾气的小皇帝摆了摆手,亲自册封伦赫为定候,赐府邸。

伦赫笑着叩首谢恩,突然道:[陛下,臣的女人是不是该还给臣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个个疑惑不已。

有臣子率先反应过来,[北.....定候说的女人,莫不是宁公主?]

[可她是死在北漠,并非大魏将她藏了起来,何来还一说?]

伦赫道:[谢家二小姐谢荆,当年陪嫁公主,公主死了,但她没死不是么?]

[既然没死,那就是臣的东西。]

气氛更加微妙。

顾显握紧拳头,青筋暴起,[阿荆现在是我的妻子。]

伦赫笑了,[你的妻子?那我现在来了,她就是我的妻了。]

小皇帝本就想找机会给顾显个下马威,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

他大手一挥,立刻写了一封和离书和赐婚书,

随手递给身旁的太监。

[顾卿,定候说得十分在理,既然是陪嫁,那也该是他的。]

他好笑地撑着下巴,十分乐于见到顾显这副隐忍的模样。

他早就厌烦了顾显。

爹娘上书求情,被无情斥回,顾显誓死不愿,官职连降三级。

常年活在顾谢两家庇护之下的小皇帝终于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恨不得一次性尝个够。

13

我又嫁人了。

我想过不如死了干净,却又惧怕因此触怒皇帝,让他借此向谢家发难。

我这一生嫁了三次人,却没有一次是真正嫁给自己想要嫁的人。

皇帝亲自赐婚,婚礼办得分外隆重。

伦赫行着生疏的大魏礼,一进新房便随意地揭开我的盖头。

他似乎喝了点酒,脸有些红。

上下打量了我一圈,他笑道:[你被顾显带走后, 我居然很想你。]

[之前你被关在监牢,好歹我想起还能去见见。]

说着,他又握上我的手,拇指一点点磨砺着我手上的疤痕,[我见过你舞剑,就在琉璃河旁,你拿着一枝树丫,身影越来越快,越来越轻。]

[然后,你猛然停下来,眼中闪烁着一种坚定而炙热的光芒,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我知道沈羡还有顾显为什么喜欢你,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了。]

他继续说:[我把你安排回公主身边,原本想多见见你,哪知道你这么不知好歹。]

原来那时琉璃河旁的黑影是他。

[你来大魏有什么目的?]

我冷冷打断他的话。

伦赫笑着看我:[我来大魏,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把你拿回来。]

[至于另外一个目的.....他扬唇,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你猜,连沈羡都能败在我手下,顾显能真正胜了我么?]

他故意败给顾显,目的就是为了来大魏。

[放心,你爹娘我不会动,至于顾显,就得看他识不识好歹了。]

说完,他反手扣住我的手,我根本动弹不得。

窗外有风吹过,院内的大树被吹得瑟瑟抖动。

忽地一声,一枝树丫被风折断。

是暴风雨。

14

我嫁给他只是开始。

伦赫太知道把控人心了,尤其是如今小皇帝的心思。

他知道小皇帝想借他打压顾家和谢家,他也乐此不疲。

我被锁在屋内,寸步不得离开。

我大抵知道如今朝堂之上肯定腥风血雨,顾显和伦赫的这场斗争,从战场变为了朝堂。

近日来心中愈发不安,心口隐隐泛疼。

我无数次祈祷,一定要让顾显嬴。

可我到底还是失算了,我低估了小皇帝的愚笨。

顾显入狱的消息是伦赫告诉我的。

他笑着说:[你们大魏人真有意思,守护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忠臣不信,我不过放出一点他试图谋反的消息,他居然就深信不疑。]

心口的疼痛更甚,我按着心口,直接吐了口血出来。

乌黑的血液染红了我的手,多日郁结于心,在今日受了刺激后彻底崩塌。

晕倒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伦赫唇角的笑凝住,眼中尽是慌乱。

我病倒了。

我睡了多久,伦赫就在我身边守了多久。

我原本以为他说的喜欢我不过只是随口一说,如今看来竟有两分是真的。

大夫站在旁边,神色有些不自然。

伦赫攥住我的手,冷声道:[你若是无事,你爹娘自然也会平安。]

我扯扯唇角,[你是在拿他们威胁我吗?]

[是。]

他毫不避讳,[北漠大军已经行至平山, 不出十日即可抵达大魏皇城。]

[皇城之内,早有我安排的万千北漠人混进其

中, 届时我送来的兵马器具,皆是攻打大魏的好武器。]

[如今顾显锒铛入狱,顾家一落千丈,谢家军队也早就被那个蠢货剥削瓦解。]

[你若是听话,我自然不会伤害他们分毫。]

我扯扯唇角,[顾显呢?]

[他关在监牢里。]

伦赫冷笑,[害他成这样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费尽千辛万苦护着的大魏皇帝。]

他摸了摸我的脸,[大局已定,现在我也不必锁着你了。]

[你大可去朝堂,想去何处去何处。]

他有足够的信心,如今的大魏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就是想要我去看看,看看我到底是怎样的无能为力。

15

我去见了顾显。

彼时的他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手上拷着铁链, 头发散乱。

见来的人是我,他下意识转过身去,不想让我看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眼中有些酸涩。

我掐了掐掌心,低声叫他:[顾显。]

他的身体颤了颤,却始终没有回头。

顾显最为在乎衣着体面,按他的话来说,便是[君子正衣冠。]

他腰侧永远佩着一块玉,发冠规规整整地用发带束好。

我拼命咽下喉中的酸涩,同样转过身去。

[顾显,我现在转过身了,看不见你。]

眼角有泪滑过。

我咬了咬唇,尽量控制颤抖的声线,[我不恨你。]

我恨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恨当时大魏的时局不稳,让我爹娘不得不以让我嫁给顾显来巩固根基。

又或是恨那两封没有送到顾显手中的求援书。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继续道:[你欠沈羡的,欠我的,我都记着呢。]

[以后若是和你斗嘴,我一定天天拿出来翻旧账。]

身后有呜咽的哽咽声。

我微微扬头,[说完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保重。]

我又去见了我爹娘。

原本的将军府早就被抄了,留下的只有一方小院。

阿爹阿娘坐在门前,见来的人是我,又惊又喜。

他们真的老了很多。

我从来没有注意过,阿爹的胡子居然已经全白,阿娘的头发也有点点银丝。

阿娘哀叹:[我们守着大魏怎么多年,居然比不上一个北漠人的三言两语!]

阿爹望着天,[功高盖主之臣啊...

现在的大魏摇摇欲坠。

我走在街上时,可以明显察觉许多神色诡异的北漠人。

和伦赫想的一样,我确实是无能为力。

看着顾显无能为力,看着我爹娘无能为力,看着身边潜伏的北漠人依旧无能为力。

若是以前的我,应该直冲朝堂,和小皇帝直诉顾谢

两家的功绩和忠心。

可是我现在只觉得累。

出去这一遭,我病得更加严重,时常呕血,经

常高烧不醒。

伦赫是真的很怕我死,几乎是每时每刻都看着我。

大夫在他旁边时神色总是怪异。

某日趁他不在,我才问出个究竟。

原来我长期郁结于心,身体本就虚弱,出去染这一回风寒就是雪上加霜,再难根治。

加上,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一直吸收着我身体的养分。

大夫原本建议不要这个孩子,但是伦赫偏偏要留下。

他说有了孩子才会有牵绊,我才会舍不得死。

我摸了摸肚子,我太过瘦削,这里依旧扁平,竟没有丝毫怀孕的样子。

16

北漠军队攻破大魏皇城那天,我同时收到了两个消息。

顾显于狱中服毒,我爹娘也悬梁自尽。

我应该哭的,可是眼眶太干了,所有的泪早就流尽了。

城内的厮杀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最后一丝夕阳落下,这场厮杀才停止。

宫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我拾了一杆长枪做支撑,一步一顿地走上了高强。

眼中有些酸涩。

和伦赫想的一样,我确实是无能为力。

看着顾显无能为力,看着我爹娘无能为力,看着身边潜伏的北漠人依旧无能为力。

若是以前的我,应该直冲朝堂,和小皇帝直诉顾谢两家的功绩和忠心。

可是我现在只觉得累。

出去这一遭,我病得更加严重,时常呕血,经

常高烧不醒。

伦赫是真的很怕我死,几乎是每时每刻都看着我。

大夫在他旁边时神色总是怪异。

某日趁他不在,我才问出个究竟。

原来我长期郁结于心,身体本就虚弱,出去染这一回风寒就是雪上加霜,再难根治。

加上,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一直吸收着我身体的养分。

大夫原本建议不要这个孩子,但是伦赫偏偏要留下。

他说有了孩子才会有牵绊,我才会舍不得死。

我摸了摸肚子,我太过瘦削,这里依旧扁平,竟没有丝毫怀孕的样子。

16

北漠军队攻破大魏皇城那天,我同时收到了两个消息。

顾显于狱中服毒,我爹娘也悬梁自尽。

我应该哭的,可是眼眶太干了,所有的泪早就

流尽了。

城内的厮杀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最后一丝夕阳落下,这场厮杀才停止。

宫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我拾了一杆长枪做支撑,一步一顿地走上了高墙。

伦赫很快得到消息,他几乎是立刻赶了过来。

[谢荆,你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居然有些抖。

看来他是真的很怕我死啊。

我只是笑着看他,看他身后昔日威风的小皇帝,此刻缩头缩脑地被押跪在地上。

[谢荆,你过来,我让你亲手杀了他。]

伦赫将长剑比在小皇帝的脖子上,吓得他不停打颤。

我只是笑。

笑我爹娘戎马一生,最终悬梁自尽;笑沈羡征战沙场,最终尸骨无存;笑顾显第一文臣,最终狱中服毒。

我也笑这大魏百年根基,最终竟毁于一个十三岁的皇帝之手。

笑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或许是在笑我这一生也不一定。

伦赫脸色惨白。

他用了几分力,剑尖上沾了血,痛得小皇帝连连惨叫。

他循循善诱:[谢荆,你不想杀了害得大魏亡国

的昏君吗?]

我没说话,只是扬头看了看天空。

天很黑,没有星星,连月亮都舍不得出来。

半晌,我一字一句道:[我欲为大魏第一女将,何人敢言女子不如男,我偏要做这第一人!]

四下安静,只有这声声誓言在不断回荡。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闭上眼,纵身一跃。

身下有热流不断涌出,腹部绞痛。

我听见城墙之上有人惊呼,有人惨叫,不过最后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最后,我看见沈羡在朝我招手,[阿荆,还不快过来。]

顾显抱着手,[平时不是跑得挺快的?]

我赶紧小跑着跟上去,我们三人就坐在醉仙酒楼的二楼上,把酒言欢。

沈羡和他一人握酒,一人执扇子,倚在两边的栏杆上,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似朗月入怀。

我们聊各自的理想抱负。

[我当为大魏第一武将,领兵征战,守国安民!]

[那我便愿为天下第一文臣,使陛下闻得百姓之所求!]

[我欲为大魏第一女将,与沈羡同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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