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介:男女主因赐婚走到一起,很快男主先爱上了女主,但女主天生情感有些迟钝,男主真的是暗恋成真,女主起初没有动心,但也抵不住男主热烈的攻势!
【文章片段】
下过一场雨的午后,显然凉爽了很多。
崔凝安午睡起身服了药,便与杏儿一道在园子里逛逛。
崔凝安走到湖面上的小桥,倚着栏杆朝下望。
池中的鱼很是活泼,大约有十几条。阳光穿过绿叶间隙照到水面上,原本潜藏在石底的鱼便轻快敏捷地游到桥底,似乎是要躲避这天上投来的热。
杏儿给崔凝安递来鱼食,崔凝安往下投了一把。原本聚集到桥底阴凉处的鱼儿便一股脑地游出来,雀跃地吞食浮在水面的鱼食。
看着池中活泼的鱼儿,崔凝安的心情变得欢快不少,连带水面也映出她淡淡的笑容。
她的思绪忽而飘得很远,眼前突然浮现两个小女孩的模样。
一个穿着橙衣的女孩坐到池子边,看青色衣裙的小女孩在池边喂鱼。
橙衣女孩托着头,觉得有些无聊,“安安,这鱼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困在水里的东西。若是你跟着阿爹去狩猎,看见那些山林走兽,你会觉得更好看,如果……”
说着说着,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不再往下说了。
另一个女孩投鱼食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像是在开解自己一般,勉强地笑了笑,“这鱼虽被困在水中,却觉得很自在呢!因为这水里有吃有喝的,抬头便能看见好的阳光,低头就能潜到阴凉处。其实被困在水里,应该也没这么糟吧?”
崔凝安又何尝不想出去走一走。只是对外而言,她终归是一个死人。又如何能同阿姐一道在外面出现?那预言将她困在后院不得离开。原来保命的代价便是失去自由和乐趣。
心境的变化也在后院转换得奇妙,从开始的不满,不理解,再到后来,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了。对于外面的探索意欲也渐渐被磨灭得越来越小,像是从阿姐口中听到的言语便能变成眼中的图画。出不出门,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崔凝英站起来,浅浅地叹了一口气,“若是这鱼能离开水面存活,它定当会更开心。”
杏儿见她望着水面发呆,轻轻唤了她一声,“娘子。”
崔凝安回过神来,眼睛却有些湿润。
杏儿见她哭了,心便有些发紧,“娘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崔凝安抬手抹净眼泪,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阿姐说的话了。”
杏儿在她身后轻摇团扇。当下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宽慰她。
她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是不必说。如今大娘去了,二娘心里定然很难受。只是不愿身边人为她担心分神,所以才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她自小便是这样的性子,不愿对外展露自己的苦痛,也鲜少对人吐露心扉。活得实在是辛苦。
如今遵循侯爷的命令,顶替大娘的身份嫁入徐家,本就畏惧,可自家的娘子鲜少露出忧惧之色,为的是让她放心,也算是给怕行差踏错的自己吃了吃一颗定心丸。
想到这里,杏儿更是觉得心疼。
下过雨的桥面有些湿滑,崔凝安一时没站稳,下木阶时踩空了一阶,整个人便往地下摔去。
杏儿被她这么一摔吓坏了,慌忙从桥上快步走下去,“娘子,你怎么样了?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崔凝安抱着腿,倒吸了一口凉气。脚腕处传来剧烈明显的痛感让她顾不得回杏儿的话。
杏儿蹲下身,便要去查看她的伤势。
崔凝安伸手拦住她,“杏儿,回房再看,先扶我回去。”
杏儿看她面色青白,便知道她摔得不轻,“娘子,你还能站起来吗?要不然我背你回去吧!”
崔凝安忍痛开了一个玩笑,“下雨过后石板湿滑,若是你背我,怕是我们还要再摔上一跤。”
崔凝安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便将跟在身后的几名侍女遣走了,眼下想找到别人帮忙也是困难。
杏儿只好试着将崔凝安扶起来。只是崔凝安实在痛得要紧,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却走不动路,杏儿便扶着她在原地缓了缓。
望见湖对面有个人影往这边移动,杏儿看清楚来人后有些惊喜,朝着对岸喊了一句,“姑爷。”
听见杏儿的叫唤后,徐恒邈的步子便加快了些。
杏儿的嘴很快,崔凝安实在没有来得及捂住,只听见她说,“姑爷,娘子刚刚崴到脚了,现下走不动路了。”
崔凝安暗中轻扯杏儿的衣袖,面上却装作无事,“没事,只是滑了一下,还能走。”
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有说服力,崔凝安忍着痛往前挪了一步,不过说话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能走不过走得慢一些,我无碍。”
徐恒邈见她逞强也不愿意拆穿她,蹲下身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前面有台阶要上,我背你走得快一些,若是你再滑一跤,只怕是会加重伤势。”
有人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崔凝安犹豫片刻后也不再推让了,躬身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徐恒邈稳稳地起身,快步地向前走。
虽然他的步子快,但是走得很平稳,伏在他身上并未有颠簸的感觉。
上台阶时,徐恒邈怕打滑,扣在崔凝安腘窝处的手慢慢收紧,将人牢牢地定住。
崔凝安的脸缓缓发红,只是手围着徐恒邈的肩膀,已抽不出一只多余的手来扇风了。
温热的呼吸均匀地洒在徐恒邈的颈窝,竟连同他那一片皮肤也染得粉红。
徐恒邈愣了愣神,很快又继续向前走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徐恒邈便将人送回去了。
崔凝安坐在床上,徐恒邈也坐近些打算查看她的伤势。但崔凝安将裙裾往下扯了扯,把脚盖得严严实实的,往旁边躲了躲。
徐恒邈认真地望着她,“我在军中时常受伤,伤得多了也知道如何处理。我先看看你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的眼神好像自带一种蛊惑的能力,以致崔凝安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将脚露出来。
隔着一层白袜,徐恒邈伸手捏了捏,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伤到骨头,涂点药就好了。”
杏儿将金创药拿过来,低头道,“姑爷,还是让我来给娘子上药吧!”
徐恒邈扭过头,瞥了一眼杏儿。
杏儿会意,马上呈上金创药,后又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退下了。
崔凝安抖了抖,摊掌想要接过那瓶金创药,“我自己上药就好,不,不劳烦将军了。”
徐恒邈将金创药打开,屋内一股浓烈的药酒味道马上弥漫开来。
只见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你若再与我分辩,等会我只能抽出旁的心思盯着你的脸上药了。”
崔凝安识时务地闭上嘴,乖乖地将左脚的白袜褪下来。
那白皙的肌肤上一片紫红色的伤很是明显,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伤得还要重一些。
略有些粗粝的手掌在那块紫红色的淤青揉了揉,只是徐恒邈从未给小娘子涂过药,也不知道如何把握力度,只能一点点试探着揉。
徐恒邈一面揉一面问她,“疼不疼?”
崔凝安轻轻摇头,只是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裙子,一点也不放松,并不像是不疼的样子。
徐恒邈的余光淡淡扫过,随后又更耐心细致地给她上药。
“这段时间你怕是不能外出走动了,便待在屋里好好养伤吧!”
崔凝安实在是郁闷,如今的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些,竟又滑了脚,别说出门了,她连下床都得蹦着走。
徐恒邈注意到崔凝安的神色变化,开口安慰她,“不要紧,在你痊愈前,我都不出门,就在府中陪你解闷可好?”
崔凝安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不出门?”
见她并未如料想一般惊喜,倒是徐恒邈有些失望了,“怎么,我在这里陪你,你不高兴?”
崔凝安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他们二人如今算是新婚燕尔,即便是每时每刻待在一处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习惯了他每日晨出晚归,如今突然空下来不出门了,反倒让崔凝安觉得有些怪异。
崔凝安顿了顿,“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将军公务繁忙,不好因我这点小事耽误了将军的大事。”
徐恒邈目光灼灼,紧紧地锁在一处,“夫人是觉得自己没有我的事务重要吗?”
崔凝安干脆不再说话,好像怎么说也说不过他。
徐恒邈笑了笑,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听闻你在家中时,经常出门。如今病了一场又崴了脚,我知道拘着你出门,一定让你觉得无聊。”
崔凝安谢过他的茶,浅浅喝了一口,垂头道,“从前……兴许这段时间习惯了就好。时间长了,或许便不觉得无聊了。”
徐恒邈沉默良久,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你嫁进来后,也不曾出去走动,怕是与旧时好友生分了。听说你与衡御史家的衡三娘子最是要好,不如我请她来府中与你一叙,想来你们也许久没有见过面了,你们聊聊天权当是解闷了。”
崔凝安打了一个激灵,马上坐直了身体,“不用了,她或许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忙,我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我如今受了伤,她来瞧见了,兴许会担心,还,还是不要请她来了。”
徐恒邈以为崔凝安是怕劳动他去请人,觉得不好意思,“不要紧的,一点都不麻烦。我等会便派人到衡府去问问。不过是来府中与你叙旧,想来衡御史也不会不允的,我这就派人去问。”
崔凝安正欲开口阻止,便见徐恒邈急匆匆地往外走了,想拦也是拦不住了。
衡三娘子衡伊是崔凝英的闺中密友,二人交情匪浅,她要是真的来了,只怕还没说上几句话,自己便露馅了。
想到这里,崔凝安更心慌了。
徐恒邈的办事的手脚实在是快,衡伊受了邀请,第二日上午便往徐家来了。
听见门开合的声音,崔凝安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碎了。
杏儿将崔凝安扶起来,主仆二人站得直直的等待衡伊进门。
衡伊一身藕粉色的衣裙,将她的表情衬得更加明媚。她的步子极其轻快,以致屋内也生了微风,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吹得飘动起来。不过她又想起自己是来探病的,动作神情不能如此欢快,顷刻间又收敛了些。
见人迎出来了,衡伊三步并两步快速上上去扶住她,“阿英,脚受伤了便不要来迎我了,快回去坐着。”
崔凝安笑笑,让杏儿去给衡伊沏茶。
衡伊将崔凝安扶到榻上后,自己也一并坐下来,“阿英,许久未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将我忘了呢!”
崔凝安的脸僵了僵,心跳得飞快,“怎么会呢?最近一直有事,想去找你也抽不开身。”
衡伊自顾自点点头,“也对,你出嫁前生了两场病,然后又忙着成亲的事情。想来身体也未好转,如今又崴了脚,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最近你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怎会如此倒霉,这灾祸接二连三地便找上你了,我看,改日你好了,还是出门跟我找大师算算才好。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伤得可严重?”
崔凝安点头,尽力模仿崔凝英的神态动作,“兴许真有这个可能,不过今年我的身子倒是比往年要弱一些,频频生病,气色也没有往常好了。我的脚伤得不严重,养几天便好了。”
衡伊招招手,随她一道来的侍女便将提来的篮子呈上来。
将篮子打开后,衡伊拿出里头的东西向崔凝安介绍,“这些都是滋养的补品,我想着给你补气最好。毕竟是药三分毒,再用些补品补补,准是没有错的。”
杏儿恭敬地给衡伊上茶又接过桌上的补品。衡伊接过茶,上下打量了杏儿一番,“你这侍女瞧起来实在是有些眼生,往日跟在你旁边伺候的絮儿哪里去了?”
崔凝安眼神一滞,杏儿机灵,马上打了一个圆场,“娘子想吃六安楼的樱桃冻糕,让絮儿去买了。所以三娘才未见到絮儿。”
衡伊点点头,吹开浮在茶面的茶梗,闻闻香气,品了一口又夸赞道,“你这里的茶还真是好茶。茶汤清亮,入口醇香,我喝着倒是时下的都城的茶不太一样。”
崔凝安将送茶的糕点移到她面前,又道,“此茶是西南地的碧峰顶,若你喜欢,我便包一些送给你。”
碧峰顶?衡伊倒是从衡御史口中听过这种茶。此茶难得,生在西南部较为温暖的地方,且产量极少,单是一小块茶饼便要三两黄金了。衡御史四处求人寻这碧峰顶都寻不得,如今倒是她先喝上了。
看这待客用的茶,衡伊便知徐家对她定是极好的,自己也就稍稍放心了些,“你们要成亲的消息在都城传扬开来,自是人人恭贺。但我知道这桩婚事来得突然,你应未如别人料想一般惊喜。徐将军昨日匆匆派人到我家中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早便想来了,正好徐将军邀请,我便借这个机会来看看你。如今看你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衡伊所说,确是掏心掏肺的话。崔凝英与她相交多年,她自然是希望崔凝英过得很好的。
随后,衡伊又叹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如今得了如此良缘。当初我还以为你心悦那琴师,要下嫁呢!不过他的身份低微,宁昌侯和崔夫人定不同意。”
崔凝安的瞳孔慢慢放大,声音也提高了些,“琴师?”
她虽知道崔凝英是为了琴师殉情而死的,但宁昌侯和崔夫人并不愿意向崔凝安透露有关那琴师的只字片语。
一来是对那琴师仍心怀怨恨,此生无法消解,二来不愿再度提起此事,惹得自己再伤心了。三来,也怕崔凝安听了姐姐的事迹后错了心思,也要效仿她的所为。
一来二去,这事便成为了宁昌侯府一个大的忌讳。
偶然听衡伊提起,倒是觉得诧异。
不过见崔凝安的神情,似乎对这个人觉得有些陌生,衡伊不禁生疑,“看你的样子,怎么像是第一回听到似的?”
崔凝安用帕子印了印额间的冷汗,解释道,“我这病了两场,脑子有些糊涂了。很多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听你说来,倒是觉得熟悉又陌生。说起来,我已有几个月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衡伊的疑心消了一半,可还是不自觉地用余光打量她,“可不是,当时你好心救下他,又日日拉着我去听他弹的曲,我还以为你对他动了心思。我们这类人,婚事岂能随心所欲,我简直是要被你吓死了。不过好在是我误会了,如今看你的反应,就当是发善心救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若是被宁昌侯知道了,那个琴师定在你与他认识的第一日便被悄悄打死了。”
衡伊不是一个能藏住话的人,见屋内的侍女都退下去了,方才坦言,“后来,我听说那琴师赚够了为自己赎身的银子便返乡了。不过路上遭遇山匪,劫财害命,定是生还不了了,不过他的命也是不好。我以为他走之前会告诉你一句的,你毕竟也是他的恩人。”
崔凝安静静地听她娓娓道来,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又像是久久不能平静。
衡伊在她眼前招招手,可崔凝安的眼神好似完全放空了,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莫非,你被我猜中了,你真的对他动心了?”
崔凝安惊醒过来,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对他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她一口回绝,像是有些慌忙,倒是有些不像崔凝英。以往每当衡伊问起这件事,崔凝英只是含糊其辞,遮掩两句便过去了。绝对不像今日这般如此坚决。
眼前的崔凝英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像是跟以往接触到的她并不一样。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难道是许久未见的缘故?
崔凝安察觉到衡伊狐疑的目光,背后发了些许冷汗。
掠过的目光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将崔凝安的身上刺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孔。透过这些小孔,她所隐藏的,掩盖的,似乎全都一览无遗地暴露出来。
她面上迅速换作一副沉静的神色,大方坦然地接受衡伊的目光。
见衡伊的耳间坠了一对明珠,崔凝安想了想,开口道,“你今日戴的耳坠,是产自南海的珍珠。这样的成色,是越来越少见了。我记得,这是三年前生日,他送你的吧?他送的东西,你可是一向不舍得拿出来的,怎么今日却戴上了?”
衡伊目光一震,抬手抚上那两颗明珠。
这两颗明珠的秘密,衡伊只对崔凝英一人说过。就连家中人问起,也说是在首饰铺子随便挑的。
送她耳坠的,乃是衡伊的青梅竹马葛明抚。二人自小便是冤家,互看对方不顺眼,每次见面必定掐架。
虽然家中以为他们定下婚约,可衡伊毕竟嘴硬,心里虽然喜欢,却又抹不下面子。更怕家人取笑她终于还是因为婚约与葛明抚和解了。因此,衡伊面上还是表现得如往常一样。
每回葛明抚送的东西,她嘴上说着看不上不喜欢,可后面又偷偷藏起来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
衡伊垂下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居然还记得。不过,这送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放在匣子里久了也是可惜。”正说着,又仰起头,“你也说了,如今的这样成色的南海珍珠不多见了,我当然要戴出来,让别人好好看看。”
这样看来,衡伊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贸然去怀疑自己的好友,实在是令人伤心之举,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躲避崔凝安的视线。
她们也有一月余没见过面了。一天之内都城也会发生百十件改变的事情,又何况是一个人呢?即使她因故改变了自己,但也不能改变自己是崔凝英的事实。
感受到衡伊对她的防备渐渐卸下来,崔凝安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在阿姐时常在她面前提起这个闺中密友,崔凝安应对衡伊也算是有了一点底气。据以往的情况随机应变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崔凝安知道的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三两下抛出一个旧的事件,打消衡伊的疑心便不难了。
说来衡伊在崔凝英的面前晃过几次这对耳坠,崔凝英心中憋着一股气,有一回便向崔凝安说起此事,并拍拍胸脯,立下了寻一对比这南海明珠好上千倍万倍的耳坠的志愿,务必要消一消衡伊的气焰。
二人又说了好一阵的话。衡伊抬头看见窗外徘徊的人影,捂嘴笑了笑。
见时间也不早了,衡伊便起身离开了。临行前衡伊又叮嘱了崔凝安几句,让她安心养伤,一定要记得吃她送来的补品。
崔凝安哭笑不得,满口应承,随后又让杏儿将衡伊送到门口。
见衡伊离开后,徐恒邈隔窗往屋内望了望,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进屋。
徐恒邈一边观察崔凝安的神情一边问,“怎么样?衡三娘子找你说话可开心?”
崔凝安长舒一口气,却又不得不敷衍过去,“多谢将军,我很高兴。”
听见回话后,徐恒邈觉得更奇怪了。
她的表情,好像不太像是与多日未见的好友重聚的轻松愉快之态,更像是遭受到一场惊吓后隔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以慰藉时运更替之感。
倒是有点像是,劫后余生。
见崔凝安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徐恒邈才开口告诉她自己要出门一趟。
今日约他的人早早地便等在了酒楼。看人入了包间,才将对面的酒杯斟满。
对座坐着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目含笑。手持一把折扇,忽而展开扇扇风,以包含善意的目光一路迎接徐恒邈进来。
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带着几分狡黠的意味,盯得徐恒邈有些不自在。
葛明抚嘴角上扬,未等徐恒邈举杯,自己便先喝尽了一杯,“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徐郎君也有邀我喝酒的时候。前几日我来找你,你可是说一直都不得空呢!”
徐恒邈无视他的调笑,将杯中的酒饮尽,“我夫人受伤了,我在家陪她,自然是不得空。”
葛明抚浑身发冷,枕着红桌的手臂又往前挪了一寸,“这崔娘子才刚进门就管你管得这么严啊?看不出来,你被她制服得这么妥帖,真是苦了你了。好不容易从北部这样的边陲小镇回来,又跳入了另一个火坑。这崔娘子虽是好,你娶她人人艳羡。我倒是不羡慕,因为我知道你心里的苦。”
徐恒邈因他丰富的想象顿觉无语,又不想在他面前败坏了自家夫人的好名声,忙解释道,“你可真是误会了,我在家陪她解闷,是我自愿的,无关他人逼迫。不过你还未成亲,自然是不懂的,我也不怪你。”
葛明抚因徐恒邈的一番话,瞬间从可怜别人的人,变成被别人可怜的人,身份转得如此之快,倒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被杯中酒呛了呛,又怒饮一口将气理顺,“是是是,你对你的这位夫人可真是上心。”
徐恒邈放下酒杯,开门见山,“今日我来找你,主要是为了一件要紧的事情,我想让你替我找一个人。”
古话果然说得没错,无事不登三宝殿。
葛明抚对此亦是见怪不怪了,“还有徐郎君需要拜托我的事?我可得好好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个被你挂心的福分。”
徐恒邈从袖中掏出画像并按在桌上,“若非涉及与你相关的事,我也不愿来劳动你。你如今是采买司的主事,必定跟这都城的大大小小商行,商人都有往来。这画中之人,说是一个姓李的商人。既然你有门道,与其我大费周章寻人,倒不如通过你的关系替我将这个人找出来。”
葛明抚从桌子上接过画像,认真端详一番,“单凭看这幅画的画像,我是没什么印象的。待我回去好好替你查一查再告诉你。”
徐恒邈点点头,但葛明抚还是好奇,好端端的,为何他要去找一个商人。提起画中之人,徐恒邈目光阴冷,紧咬牙关,像是恨这个人恨得不得了。鲜少有人让他能恨成这样,葛明抚便问了一句,“这人与你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徐恒邈喝了一杯酒,以冷酒浇灭身上的热意,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前几日有人供认,此人送来药粉,怂恿他对我夫人行不轨之事。后面事迹败露,我发觉这包药粉竟是珲曜国传来剧毒无比的蔓枯草粉,只一小撮,便足矣让人在半盏茶以内的功夫肝肠寸断,吐血而亡。可知此人居心叵测,若不将此人找出来,恐怕会生出更多的事端。”
葛明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神情也变得严肃,“听你说来,此人应当是行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成事,他便能逃脱干净,无从可查。只是你们徐府守卫怎么如此不得力,竟有人敢对你夫人起了心思,还意欲毒杀她。这人究竟跟崔娘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徐恒邈一五一十将原委道与他听,“我夫人嫁入前,曾因病在山中静养。我恰巧路过,见得鬼祟之人,才顺着线索大致知道了原委。层层查下去,迷魂药变剧毒,送药的人背后竟隔了一个又一个人。如此缜密的心计,不容小觑,定要将此人揪出,将祸患及时清理干净才是。”
葛明抚点点头,心里却暗暗有了思量。
宁昌侯府与与皇后关系紧密,宁昌侯又得皇帝看重。有人居然起了动宁昌侯府女儿的心思,实在是可怕至极。只怕这背后的人来头不小。
可如今还未查出一二,也不好妄下定论。葛明抚只好喝了一杯酒,又将话咽了下去。
既是难得有机会相聚,徐恒邈邀葛明抚举杯。
葛明抚爽快地喝下一杯,“既是求人办事,这酒肯定是要管够。今日喝的,全记在你的账上。”
徐恒邈耸耸肩,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葛明抚望着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了,“这次回来,不会还要回去吧?我瞧圣上让你成婚,应该是有意让你在都城长居的。况且你如今才新婚,就算要回去,大概也不会让你这么快回去吧?”
说着,见他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说你,当时自己非要请命去那种偏僻的地方吃苦,你这又是何必呢?”
徐恒邈眼中的光暗下去,自顾自给自己再斟了一杯,“我也不知道,一切还是要听圣上号令。都城是非颇多,当初我也不愿让圣上难做,怕让朝中重臣以为我仗着身份关系,便恃宠而骄。我也累了,远离是非也没什么不好的。当初想着我离开后,爹娘总能清静些,免得再为我担惊受怕。其实如今这样也很好了。”
葛明抚倒是赞同他的话,官场永远与利益纠葛,远不是什么清静之所。那些迂腐的文臣倒有说过几句中肯的话,不过被他们逮住了错处,便不乏有别有用心之人顺着这一波风势趁机作乱。皇帝虽有心护着他,但终究也不能护得太明显,不然又免不了听到有失偏颇的闲话。
像徐恒邈这类与皇家沾有亲缘的人,即便是尽力挣来的荣誉,也会有人认为这是身份给予的优待。远离这些是非,确实是安静很多。
不过徐恒邈在外驻军三年,朝中倒是安静了很多,偶尔有人在朝中提过他几句,不过都是些赞扬他身为皇亲,以身作则到偏远之地护卫国家的好话。
确实,徐恒邈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即便要挑,他们也再难挑出什么错处了。
葛明抚点点头,“如今朝中风气一新,确实比以往要好上许多了,你也不用担心。不过像宁昌侯这样中立的人,又不知道暗地里得罪了谁,竟将仇算到崔娘子身上,实在是可恶。看来我们身后的暗涌,比我们想象得要多,只是如今尚未显露,还能洋洋自得罢了。”
见气氛越说越沉闷,徐恒邈干脆转了话锋,“好端端的,被你说得倒像是借酒浇愁了。你我难得一聚,应当开心些才是。”
葛明抚笑了笑,与他再度碰杯。
过了良久,葛明抚感受到对面人不带一丝遮掩的目光,直直地向自己投来,却什么也不说。倒是他自己先沉不住气了,“看着我作甚?有话便直说。”
徐恒邈清清嗓子,“倒也不是一件什么要紧的事情,想着也没有旁的人可以问了,便来问问你。”
见他仍在兜圈子,葛明抚抬手堵住他的话,“行行行,就别跟我兜圈子了,你直说便是。”
徐恒邈双眉慢慢舒展开,殷勤地再为葛明抚倒了一杯酒,“其实是我在军中的事情。有一个士兵曾在营里闲谈时说起,他与他的夫人成婚已有一段时日了,但是感觉他的夫人对他还是很客气,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二人的关系变得更近一些?你是知道的,军中若是有人有办法,我是不会来问你的。”
葛明抚笑着注视徐恒邈,倒是觉得有些稀奇,“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关心下属了,就连休息闲谈的话,你也放在心上了?”
徐恒邈反转过来盯着他,“我为人一向如此,你从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葛明抚不知这北部的风沙居然这么大,竟在这三年将某个人的脸皮吹得这么厚了。他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却又不愿这么快拆穿他,“你这士兵如今在军中,你在这里,就算得了我的计策,他也不能马上得知,也并不能与妻子相见施用。所以你还是别操这个心了。”
徐恒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内心安定下来,面上还是装作与我无关的样子,“既问起你,你说便是。不愿说也就罢了。还是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才用这些话来搪塞我,怎么,怕丢脸啊?”
被徐恒邈这么反将一军,葛明抚已经不知不觉落入他的圈套,“什么,谁不懂了?这样简单的问题我定是知道。那我便想请问,你,这士兵,做了什么拉近二人关系呢?”
徐恒邈不假思索,回答得言简意赅,“对她好,尽一个丈夫所能尽的职责。”
葛明抚连连摇头,“你这么想就错了,对她好,尽一个丈夫的职责不是应该的吗?这些都是很基本的东西,怎能成为让二人感情加固的锦上添花之物?”
徐恒邈皱了皱眉,不解地问,“这,难道还不够?”
葛明抚仰起头,一副高深莫测的做派,“自然不够,远远不够。”
这回换徐恒邈着急上火了,“你倒是说,怎么样做才能见得成效?”
葛明抚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箸牛肉,慢慢嚼了嚼,“我虽未成婚,但我见我爹娘二人相处,靠的就是用心。譬如,我爹知道我娘的好恶,便能投机送她礼物讨她开心。甚至为了一样东西,折腾了多次才寻到。接受礼物的人,自然会感知你的用心。感知到你的用心,自会对你生了好感,日复一日,水滴石穿。”
徐恒邈觉得葛明抚说的话在理。回忆起自家父母相处,好像也是这样的。
葛明抚见徐恒邈沉思不语,便凑近了些拍拍他的肩膀,“还有,靠用心还是远远不够的。你要学会适当展示你的弱点,引起夫人对你的关心,甚至是怜爱。这能很好地制造二人独处的机会,也是让感情迅速升温的好法子。”
徐恒邈浑身发冷,往旁边躲开,“适当展示弱点?”
葛明抚笑得意味深长,“当然,这我称为善意的谎言。即便这个弱点你没有,你也要学着造一个。过程不重要,完成目的是最重要的。”
看着葛明抚这不靠谱的样子,徐恒邈半信半疑,既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又觉得好像不能全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