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阎建钢拍袁隆平:伟大之人必有可爱之处

影艺独舌 2021-10-21 23:08:46

《功勋》大轴单元《袁隆平的梦》于今晚更完,这位如雷贯耳的功勋人物,跳出媒体与纸张,成了荧屏上最可爱的人。观众几乎重新认识了他,原来,袁隆平的求婚方式是拉小提琴,他找到“雄性不育株”的时候会大声喊“高级”。

黄志忠饰袁隆平

最近,又有激动人心的消息飙上热搜,袁隆平团队杂交水稻双季亩产超1500公斤。这位世界级科学家已然逝去,但他的精神依旧熠熠生辉。《袁隆平的梦》第二集中,袁隆平幻想自己站在水稻中,向母亲诉说着自己想要让人类摆脱饥饿的梦想。那时是“白日梦”,现在却是日常。在已经感受不到饥饿困窘的今天,导演阎建钢再次带领我们,回溯了那质朴的“吃饱”的美梦,再造了那个时代农学家在科研与实践上,艰辛的攀登与超越。

阎建钢

近日,影艺独舌专访导演阎建钢,和他聊起《袁隆平的梦》的拍摄经历。以下为导演阎建钢自述:

找寻那颗艺术形象的种子

2019年10月,电视剧导演委员会会长郑晓龙接到《功勋》的拍摄任务。他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参与创作。这是一件有意义有价值的大好事,但还是让我犯了难。说到底,功勋人物非常难破题,查阅资料简单,但要把它变成艺术形象,很不容易。我当时就决定,要找宋方金老师跟我一起“犯难”。任务虽然接了,但拍谁还是在犹豫。后来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袁隆平。

原因有三点:第一,比起其他功勋人物,平时我们接触到袁老的事迹相对多一点;第二,方金和我在幼年时,都有农村生活的经历,对其有天然的亲近感,对土地、粮食的情感,我们有共鸣;第三,袁老是湖南安江农学院的老师,我是中戏的一名教师,两个人在职业上互通。方金还是中戏的学生。当然更重要的是,袁老的伟大是超越民族的,他不仅对我们国家的粮食问题做出贡献,他创造的奇迹也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这点让我们非常钦佩。正式筹备之后,我们做了充分的文化准备,不满足于已有报道和英模资料,还广泛搜集了关于袁隆平的史料、艺术作品、传记等。袁老是顶级农业科学家,我们又恶补了杂交水稻的基础科研知识,这对我们也是不小的工作量。万卷书读完,就要行万里路。按照袁老的生命轨迹,一路从湖南安江农校到湖南农科院所在地长沙,又前往海南杂交水稻实验基地,最后又折返长沙。实地走访过程中,我们把水稻不育株、去雄等农学概念搞清楚了。

此时,我们才觉得有资格面见袁老了,几经周折,终于在长沙与袁老面谈。先是采访,然后又到他家里深入交流。袁老一见面看到我这头白发,问“导演你多大了”,我说马上六十岁。他说“你好年轻”,我就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一刻,你发现原来作为“符号”的袁隆平院士,忽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忘了他是“功勋”,他就是一个慈祥长者。知道我们要拍他,他说要找个帅气的演员饰演自己,特别有趣。我们不愿只表达一个新闻报道中的袁隆平,他是个非常复杂的人。他的好多生命状态,大家没有见到。观众见过袁隆平打麻将,输了以后钻桌子吗?观众见过袁隆平跑到小店里去买衣服吗?观众见过袁隆平发脾气吗?我们都见过。袁老倾其一生找寻着种子,在他的身上,我们也找到了这颗艺术形象的“种子”,抓到了这个人物。

写意与现实交织造梦

虽然在和袁老的交流中构建了一部分艺术形象,但还需要找相关的资料来做补充。资料很多,很难完全理清楚。当时正好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宋方金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心无旁骛地搞创作。一旦有了新点子,就反复讨论、抓紧交流。

方金给我第一稿剧本的时候,我心里是很忐忑的,当天都没看。第二天静下心来,打开就觉得特别惊艳。这是一部充满想象力、结构超群的文学剧本。

必须承认,用6集的篇幅来表现一个功勋人物的一生,是不可能的。而袁老一生的科研实验主要是在失败中度过的,他只成功了这最后一次。

这个时期的失败,又导向了下个时期的研究。每个时期,都是重复找不育株这个动作,这给剧本结构带来了难度。方金用袁老在母亲墓前与母亲对话的方法,串联起他的一生。这个结构很巧妙,在情节上可以做取舍。

同时,倒叙也带来了表达方式上的优势,它给袁隆平开启了一扇心灵的窗户,他对母亲可以倾诉心声。其实,这样的设计也有我自己的思考。

首先,袁隆平是一个平常人,常人的欢乐、痛苦他都有;但同时他又是一个伟人,因为他创造了惊人的奇迹。这样的人物,单靠生活中的现实,是无法揭示他的思想境界及精神世界的。我选择用现实与写意相结合的方式,既表达他勤恳、日复一日的科研生活,又努力表达他常人不可及的精神境界。

同样有写意意味的,是用影像还原“天雨粟”这个场景。景色是写意美丽的,表达的其实是农民在田间劳作,观察水中倒影的生活所得。

艺术方式的选择和确定,也使得本次我倾向电影语汇的应用,这是区别于我以往都市剧的拍摄手法的。很多观众看剧的时候,可能会发现镜头有些晃动。其实它不是晃动的问题,这也是我们的设计。

在拍袁隆平特写的时候,我用了大广角、甚至超广角的镜头,建立宽阔的景深感。作为一个内心装着全人类的顶尖科学家,他的心一定比普通人大得多,在无台词的场景中,我要让袁隆平立于天地之间。拍袁隆平的妻子邓哲的特写时,我们就决定用普通镜头,因为她的内心只装着袁隆平一个人。

董洁饰邓哲

第三集中有一场重场戏,要向观众展示袁隆平如何验证了3:1的二代杂交规律。作为导演,我要让观众对他的思考过程共情,而不仅仅是拍摄他静态的思考,于是这场动态的、“马不停蹄”的思考过程这样呈现了出来:

袁隆平把捞出来的稻穗放在楼梯上,来查验稻株的数量。又在空旷的教室里表现他验证真理的过程。这场戏通过多个场景快速剪辑,完成了他精神世界、思维过程的呈现。方金给到剧本,我给出影像,同一个场景,编剧和导演的表达方式不同,但实现了和谐统一。

这场戏开拍之前,我和志忠内心都没有定论,我只说,将机位布好,镜头也不会断,跟着你的内心走,跟着袁隆平的内心走。袁隆平灵光一闪之后,拉小提琴的动作是潜意识的,完全不是设计,而是黄老师下意识的表达,他的表演可以说是“袁隆平灵魂附体”。这场戏就这么成了。

逐日而生与雨中拍摄

袁老一生都是逐日而生的,他要在日光下寻找和种植种子。但这次为期47天的拍摄,我们却没怎么看到太阳。拍摄时赶上雨季,整整下了40天。辛苦倒是另外的事情,就是感觉缺了一种“阳光灿烂的表达”。基于此,很多地方就得补人工灯光。可你育种又不能去棚里拍,凡是美丽的景观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常年上不去。有些影像,或许观众不曾注意到,只有几秒钟时间,摄制组却要在山里行车很久,才能找到能拍摄的地方。前三天我们在浓浓的雾气中等待拍摄时机,三天都没开张,直到第四天才捕获影像。最难的是要拍摄水稻成长的不同阶段,因为剧集贯穿袁隆平从安江农学院开始研究生涯之后的几十年。一部分成熟的水稻,我们是找来农民已经种好的,取了景。还有一些刚插秧的、刚长起来的秧苗,是我们美术部门自己种的。拍“竞拍稻魂”那场戏,我们上山租下了人家的场地,花了不少钱。因为到收割期了,农民急着割稻子,我们就买下来,让他们不要收割等剧组拍摄。

为了构建戏剧冲突,方金老师刻画了几个出彩的配角。爱推理的谭胖公结合了袁老身边的几个助手的形象,有喜感的王贵表现的是彼时拥护苏联研究成果的那批研究者形象。王贵并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反派,粮食问题困扰着那时候的许多科学家,有的人拥护苏联的研究成果,在当时简陋的科研环境下,是非常正常的。还有大家一直在追问的“正人君子”,这个虚构的人物形象请大家暂时允许我保密,他会持续出现直到最后。

何政军饰演王贵立项初期,我心中已经确立了高水准的影像标准,并不考虑现实的拍摄难度,最终的光影依然有很多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袁老的离世,我们曾答应袁老,成片出来要第一时间给他看。我们要感谢袁隆平院士,他带领我们战胜饥饿这个世界性难题,他的精神鼓舞着国人。就像他在安江农校即将被下放时,又匆匆跑回空荡荡的教室,给学生们上了最后一堂课:

“同学们好,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我学英文,那是在抗战逃亡的路上,我们遇到日军轰炸。那时候我很小,亲眼目睹了日军暴行。看到百姓被屠杀的场景,内心极为恐惧。妈妈为了抚慰我就给我念英文诗:‘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他最初看到并且以或赞叹、或怜悯、或热爱、或恐惧的情感感受到了什么,他就会成为什么。他的所见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在那一天,或许很多年里,甚至延续众生。’开始我以为母亲只是教我英文诗,到后来我才明白她不仅仅是教我英文,而是在传授一门独特的遗传育种学。”

【文/张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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