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和我妈相互折磨了半辈子，我妈去世后，我才明白她的苦衷。
01、
我把车子停在村口，看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我实在没有勇气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家。
哥哥给我打电话，他已经到家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妈已经去世三年了，今天是她的三周年忌日。我挂掉哥哥的电话，启动车子。再回到这个熟悉家，我的眼睛不自主地模糊了。
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到处都有我妈的身影，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冷冷清清的空气在时刻提醒着我，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厨房落上了一层灰，桌子上堆满了杂物，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我妈是个爱干净的人，如果她还在，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家吧。
没有妈妈的家失去了灵魂。这里只能称为一座冰冷的房子。
02、
我妈叫冯曼珍，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两面人。
外人面前，我妈能言善道，积极乐观，不管什么场合，她永远都是最活跃的那个人。
可是回到家里，我妈就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只是默默地做该做的事情，很少说话。特别是面对我爸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有，好像空气的流动都是多余的。
我一直觉得，我妈和我爸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没有嫁给我爸，我妈一定会有另一种别样的人生。
我妈1954年出生在山西周边的一个小村庄。那个时候，每个地方都在喊着‘打倒小地主’的口号，成份不好的人，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我外公的祖上也算是一个小地主，家里被闹得鸡犬不宁，家里人隔三岔五地被拉到公社批斗。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充公。
我妈出生没多久，家里就被洗劫一空，过上了一贫如洗的生活。
我妈没有机会读书，她从七八岁开始，就忙着四处挖野菜，为家里解决吃饭困难的问题。
外公是家里的独子，在吃不饱饭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肩负着传宗接代的责任。外婆的肚子圆了，又瘪了。她接连生下几个女孩，直到第六胎才生下一个男孩。
外婆就像一个只管生孩子的机器人，我妈就像一个看不到希望的长工。我妈作为家里的老大，她时刻肩负着照顾弟弟妹妹的使命。
附近的野菜挖完了，她就到更远的山坡上挖。
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她的一双手始终不能把家人的肚子填饱。
03、
为了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我妈嫁给了我爸。
我爸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我爸还有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有媒人到外公家里提亲，外公很轻易地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我爸用几十担粮食，还有1000元的彩礼，把我妈取回了家。
我爸中等个子，他笑起来时，脸颊有小酒窝，可是他偏偏不爱笑。他性格木讷，一个炮仗也崩不出一声响。
婚后的日志，起初还算平静。
我爸憨厚木讷也有好处，我妈的弟弟妹妹到家里连吃带拿的，我爸从来没有怨言。我妈把家里富余的粮食拿到外公家，我爸也没有意见。
起初我妈还很欣慰，觉得我爸大方，是个善良的老实人。可是日子久了，问题就出来了。
两个大人在家，一天连一句话也不说。
我妈主动找话题和我爸聊天，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我爸回应她的只有一个字，“嗯”。
这就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结果却连一片水花也没有。
我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所有的话被堵在喉咙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一直到无话可说。
没话找话的日子太难了。
没有了沟通，夫妻之间的隔阂就会越来越大。
04、
我爸和我妈各干各的活，谁也不搭理谁。
闲暇的时候，我妈宁愿到邻居家串门，也不愿意在家里多待。我爸倒是乐得自在，他正好可以到奶奶家帮忙干农活。
其实，我妈并不反对我爸孝敬爷爷奶奶。但是，我爸唯唯诺诺的样子，又总是在我妈不知情的时候，去奶奶家。他还有一句口头禅，说担心我妈生气，所以不敢和我妈讲。
在我爸的一顿操作下，我妈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恶媳妇的帽子。
有一次，我生病住院，我妈去柜子里拿钱，发现家里大半年的生活费都不见了。住院费交不上，我妈心急如焚。在我妈的逼迫下，我爸才承认，他把家里的钱借给了二叔。
我妈冷冷地看着我爸，“你动用家里的钱，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看作一家人？”
面对我妈的质问，我爸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一种默认，又像是一种反抗。
奶奶看到我爸受委屈，和我妈大打出手。我爸就在一旁，什么也没有做。
我妈的心凉透了，她想过离婚。可是，为了我和弟弟，我妈忍了。许多年后，我妈说如果她当时狠狠心和我爸离了婚，也许她的一生也不至于这样悲凉。
05、
他们虽然没有离婚，可是他们彼此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不吵架，可是他们之间的冷暴力比吵架更可怕。外公说，他对不起我妈，他们为了自己的生活，牺牲了我妈的一辈子。
我妈的确是个苦命的女人。她的一生已经如此凄凉，却又被检查出肝癌。
我妈确诊的那天，我躲在医院外面的角落里哭了好久。医生说已经到了晚期，熬不过半年的时间。
我还想带着我妈到大城市的医院再看看，毕竟她还不到六十岁，她还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我妈却很坦然地说：“别折腾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人终归一死，我也算是解脱了。”
我妈看着窗外，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和悲凉，反而透露着一种释然。
我尊重我妈的意愿，陪着她回老家。她和我讲了好多年轻时候的故事。
她说她那段时间说的话，比她半辈子说的话都多。她说，没想到临死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真正地活着。
以前不懂是什么意思，今天看了《一句顶一万句》我突然就明白了。
我妈这一生跟无数人说了无数话，可是她终其一生，也没有一个可以说一句知心话的人。
人结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有个说话的人吗？
我妈的一生真是太可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