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虐待我二十年。
外人却都夸她是个好妈妈。
她从不让我干家务活，却喜欢自己下厨时在我的碗里放过期的食物。
欣赏我上吐下泻的样子。
她倾尽自己的积蓄送我去最好的贵族学校，再将我私生女的身份广而告之。
看我被学校里的小团体排挤霸凌。
后来，我精神崩溃，坐在天台边缘。
她在下面哭着叫喊：
【你要原谅妈妈啊，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啊。】
【妈妈有抑郁症，你会原谅妈妈的，对不对？】
是啊，妈妈，我总是会原谅你的。
可我再也不想做你的女儿了。
1
「就是她吧，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还做过那种事情。」
「也难怪她妈妈崩溃，换谁知道自己小孩跑出去当陪酒女不崩溃。」
「她妈妈都找到公司来了，年纪小离家出走也就罢了，这都多大了？还是家长太溺爱，把孩子养成巨婴了。」
我脚步僵硬地走在公司的长廊里。
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针尖，密不透风地朝我袭来。
啊……陪酒女。
原来这次给我扣上的是这顶帽子。
总裁办的女秘书走到我面前，面色难掩厌恶：
「吴总让你来办公室一趟。」
我低着头，麻木地跟着她往前走。
路上不知被谁绊了一脚，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眼镜摔碎了，周围传来些嬉笑的声音。
办公室里，我安静地迎来最后的宣判：
「姜巧，原本我们录用你也没想过最后会这样，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为了公司的声誉着想，你以后就别来了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妈妈难道还会说谎吗？」
我忽然笑了。
笑容控制不住。
是啊，妈妈怎么会说谎呢？
可我妈妈就是会啊。
2
从小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
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小孩。
妈妈说，爸爸是坏人，骗了感情才有了我。
所以我也是坏人。
小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哭着争辩说我不是，换来一顿毒打。
妈妈教训我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她会拿银针扎我。
每次我犯了错，她都会温柔地抓住我，然后用银针扎在衣服遮挡住的地方。
哭闹得少，她就会少放点血。
所以我打小就不爱哭，眼泪盈在眼眶里也不愿意多吱一声。
街坊邻居看了都啧啧称奇：
「你们家这孩子脾气还挺乖，不哭也不闹的，有耐性，以后说不准能成大事。」
我妈则在一旁温柔地笑，
「小孩子能看出来什么，她要真有这个本事那我也高兴。」
邻居们走了，她安静下来，幽暗的眸子盯着我。
她双手掐住我的脖子，缓缓用力。
「唔、唔……妈、妈……」
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她猛然惊醒，放开了我，后退了一大步。
3
年少的我坚持认为，妈妈这样对我，是因为我是个坏人。
幼儿园的老师说，坏人想要取得好人的原谅，必须戴罪立功。
我看了好多书，又请教了老师，总算知道哪些事情可以是好事。
我开始每天等妈妈下班，给她递温水解渴。
晚上睡觉前，给她端热水洗脚。
几岁的小孩子，站在凳子上，对着一口锅和食材开始鼓捣做饭。
邻居们纷纷对我赞不绝口。
幼儿园的老师也对妈妈说我的好话。
可那天回来，接受无数人赞叹的妈妈第一次那么不高兴。
她摔了我刚做出来的东西，嚷嚷着难吃死了。
碗摔在地上碎了，滚烫的粥溅到我的身上，我没忍住惊叫一声。
她一巴掌扇了过来。
「叫什么叫，这才几岁就知道发骚了。」
我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地哭。
旁边的王婶听到动静，隔了老远探头问：
「是不是巧巧不小心把碗打碎了啊，啊呀这有什么的呀，来婶婶这，婶婶家碗多着哩，管够！」
对着外人，妈妈换了副笑脸。
「没事王婶，你忙你的吧，小孩子不懂事，别顶撞着你。」
她看了看地上的粥，又看了看委屈啜泣的我，忽然笑了。
「你不是想变成好人吗？」
「好人不会浪费粮食，你得先把地上的粥喝了。」
3
我第一次没按照妈妈说的去做。
第二天，她送我去幼儿园，眉眼忧愁，神色憔悴。
我妈妈长得很漂亮，美人垂泪的样子也是美的，光是往那一站就吸引了不知多少目光。
幼儿园老师关切询问，「巧巧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那正是送孩子上学的高峰期。
我妈顶着众人的视线，哽咽地问，「老师，巧巧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很好啊，巧巧是班级里最乖的孩子。」
我妈声音颤抖，「那这孩子可能对我有什么不满吧。」
「我昨天下了晚班给她做饭，她看也不看就把碗摔了。这孩子脾气大，苦了我一个不算什么，可别难为你们年纪轻轻的老师。」
闻言，老师尴尬地看向我。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巧巧在学校确实是很乖的——」
她话没说完，我就急切地挣脱我妈的手。
「妈妈你说谎，昨天的饭明明是我做的，是妈妈没吃，是妈妈把碗摔了不是我！」
许是我挣脱的力气太大，妈妈被我甩得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她一边摇头一边落泪。
顶着那么多怀疑的视线，我快急哭了。
「妈妈你是不是不小心记错了，我很乖的我没有做那些事情……」
妈妈不可置信地看我。
「你怎么还说谎呢？老师没教过你要诚实吗，这才多大……」
我有口难辩，哭着被老师带进了幼儿园。
从那之后，我就有了撒谎精的名号。
那些小孩围着圈说我是撒谎精，没人愿意和我玩。
每次闹起来，老师也都偏向他们。
也是从那以后，妈妈似乎找到了什么乐趣。
她不再用银针惩罚我。
而是从精神上折磨我。
4
妈妈开始给我做饭，在我的饭里放过期的肉。
欣赏我上吐下泻的样子。
然后告诉邻居，是我乱吃东西才这样的。
她给我买漂亮的羽绒服，再把里面的填充物换掉。
冬天发起高烧，她急忙把我送进医院。
可到了老师耳朵里，就变成了我为了逃课故意装病。
小学的时候，我成绩很好，总拿第一。
家长会上，老师当众夸奖我。
妈妈谦虚地接受了周围家长羡慕的眼光，可第二天就撕了我的日记交给老师。
被撕下来的那一小片上，写着对对老师拖课的埋怨。
可那些高兴的夸奖，全被妈妈撕碎扔了。
和幼儿园一样，没有人愿意和我玩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初中、高中。
不一样的是，妈妈倾尽自己的积蓄送我进了贵族高中。
周围邻居都惊叹于她对我的付出。
来我家串门时总说，「巧巧，你妈妈对你这么好，你以后一定要报答妈妈。」
我不吱声，妈妈就在一旁垂泪。
「这是我自己的付出，哪里就到让孩子一定要领情的地步了。」
街坊邻居背地里都说我不懂事。
他们不知道，我上贵族高中是有原因的。
因为我生父的孩子也在那里上学。
那一天，妈妈带着我去学校报到。
迎面撞见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面容矜贵，身后还跟着穿着贵族高中校服的一儿一女。
两拨人见了面，彼此都默契地停住了脚步。
5
男人看到妈妈，神色没什么波动，但语气很温和。
「姜丽，好久不见。」
妈妈冷哼一声，第一次没在外人面前展现柔弱。
「姓陆的，别装了，看见我你应该很头疼吧。」
「你以为我当年答应走了，现在就不会回来吗？我告诉你，碰上我，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男人没理妈妈的挑衅，他视线短暂地落在我的身上，随即又被烫到似的立刻转开。
他对着身后的一儿一女介绍，
「这是爸爸的旧识，姓姜，叫姜阿姨。」
身后的两个人都不冷不热地应了。
两人都很高，言行举止里有种久居上位的威势。
男孩提了自己的书包就走，「爸，我快上课了，来不及先走了。」
女孩则站在原地打量我，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我的脸上，让人有些微不适。
等他们离开，妈妈抓住我的手，长长的指甲掐得我很疼。
「巧巧，刚刚那个就是你爸爸，他是个坏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不会还在这里，我们本该过幸福的生活，都是因为他！」
她的目光太灼热，淬着一股剧毒般的阴狠。
我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又狠狠推了我一下，身后是墙，我的后脑「砰——」地撞在墙上。
「我刚刚和你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虽然我没见过爸爸，但我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妈妈平生最恨的人是他，自然也少不了在我面前提他。
我的妈妈出生富贵人家，还是一大家子里最小的那个女儿，一出生就是被宠着长大的。
后来，她爱上了爸爸，不惜毁了婚约和他私奔。
怀了我之后才发现爸爸是有妇之夫。
妈妈个性天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早就出问题了。
但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回娘家求助。
于是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守着我，扭曲地靠着恨意存活。
我是她恨的人，却也是她的精神支柱。
我早就知道的。
6
没几天，陆礼私下找到我。
他一身西装，微微俯身和我说话，面容矜贵表情温柔。
「你叫姜巧？」
我看着他，直接挑破。
「我知道你，你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一愣，然后笑了，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你真聪明，学习一定很厉害吧。」
我往后退了几步，没接他的话。
「你来找我干什么？我还要上课。」
「可现在是放学时间啊，姜小同学，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面前的人很有蛊惑力，他和妈妈是截然不同的人。
妈妈只会凶我，但面前的人很温柔。
而且妈妈从不夸我。
我动摇了，但在动摇的那一刻里我突兀地想起了妈妈那个阴狠的眼神。
他是个坏人。
姜巧，你的爸爸，是个坏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才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猛地把他推开，「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找我，少高高在上了。你以为你表现得虚伪一点，我就会眼巴巴地跟着你吗，做梦！」
我收拾东西走了，放学我还要抓紧时间去兼职。
可陆礼并没有被我的态度击退。
他来找了我三次。
第一次他带来了一套乐高玩具，我没要，他就塞进我的桌子里。
第二次他带来了一套珍贵的水彩颜料，我沉默地收下了。
从来没有人知道我喜欢画画，妈妈也不知道。
第三次他直接来了我兼职洗盘子的餐馆，用钱砸走了那个整天骂骂咧咧还吃我豆腐的老板。
他一句话，那个餐馆易主了。
后来他邀请我去游乐场，我和他去了。
人生第一次，我能有机会把童年丧失的东西补回来。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爸爸给我递了一个冰淇淋。
「今天玩得开心吗？开心的话我们之后还出来玩。」
「快点吃，待会回家别被你妈妈看见了。」
我沉默地吃着冰淇淋，内心涌动着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爸又把一个米奇发卡戴在我头上，顺手理了理我的头发。
「我们家巧巧真漂亮，是爸爸对不起你，没能早点去找你。」
他这么一说，我眼泪唰地落下来。
没得到过爱的孩子其实很容易被满足。
你看，他只是一句话。
我就不得不狼狈地流出眼泪。
7
可好景不长。
尽管我千般遮掩，妈妈还是知道了这些事情。
妈妈怒不可遏，她冲进学校，当着众人的面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拖走。
一个走廊的人都在看热闹。
妈妈不复往日表演出来的温柔形象。
她此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都是戾气。
「你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年纪都没有你妈一半大，就开始发骚了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