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获得诺奖凭借“魔幻现实主义”,本书是“中式魔幻现实主义”

云端之上飞燕 2024-12-01 06:02:02

在这本书里,我想阐释一个概念,“中式魔幻现实主义”。莫言先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凭借的绝活就是“魔幻现实主义”。而且他明确说过,他的“魔幻现实主义”,不是跟马尔克斯学的,而是跟蒲松龄学的。我想讲的,就是蒲松龄式的魔幻现实主义,是我对中式魔幻现实主义的理解。——节选

本文节选自:张一南:《中国人的神神鬼鬼》,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2024年11月版,自序。

自序(节选)

“这里头有鬼!”

这是一句常见的中国话。在大多数语境下,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这里发生了灵异事件,而是这里面有些“弯弯绕绕”。“弯弯绕绕”,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说出口的中国话,很多都不是它的字面意思。

甚至有时候,话说出了口,连说话人也不太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一句话里,有太多的避讳,太多的委婉,太多的欲说还休。这已经成了中国人的一种说话习惯,说话人并不总是能意识到自己的潜台词。

中国的鬼故事,也往往有这样的趣味,喜欢通过暧昧、双关,把一个灵异的情境,暂时包装为一个看起来大致正常的情境,只有仔细思考,才会发现“这里头有鬼”。而再往深挖一层,讲故事的人为什么会讲出一个这样的鬼故事,而不是那样的鬼故事?这里面又有很多心理的、文化的因素,连讲故事的人自己都没意识到。

一个中国的鬼故事,不是讲完了就完了的,而是需要深挖两次。一次挖语义上的暧昧和双关,一次挖深处的心理和文化。

麦家在《暗算》中说,破译密码,就是听死人的心跳。研究古代文学,又何尝不是听死人的心跳?我热爱这项工作,热爱拆解文字之下的文字。

在中国,似乎女人总是比男人更懂这些弯弯绕绕。大概因为即使再受宠的女孩子,也需要揣摩别人的心思,而男孩子已经不用管这些了。其实,传统的中国男人,我们古代文学的作者们,也是要揣摩别人的心思,也是要弯弯绕绕的。今天的古代文学研究,大多不再考虑这些弯弯绕绕了,但是我喜欢琢磨这些。

如果你熟悉这些理论,看这本书会有似曾相识之感,与我会心一笑。如果你完全不熟悉,也不用担心,你在这本书里不会看 到中国的故事被生硬地肢解,只会看到一个有点小聪明的中国人对中国故事的吐槽。

这本书是讲古代文学的,讲一些我最近急着想讲的片段。这本书大多是讲鬼故事,但也不全是鬼故事;大多是叙事文学,但也有诗歌。如果为这本书找一个集中的主题的话,那么就是形式 上的“神神鬼鬼”,方法上的“弯弯绕绕”。用网络上流行的说法,就是讲一些“阴间”的故事。我想和大家分享的,不是这些故事本身,而是我自己的视角。

我并非也来蹭这个热度,而是日益觉得,“魔幻现实主义”,是中国文学结出的最珍贵的硕果之一。按我的理解,中式魔幻现实主义,就是在借神神鬼鬼的事,写现实中的道理,我们中国人特别擅长这个,上至楚辞唐诗,下至相声评书,都特别会玩这一手,写的都是很奇特的、现实中不可能有的事,但是说的道理又特别实在,就是对人生的体验。这个我们确实用不着跟南美人去学。我个人认为,这个“魔幻现实主义”是中国三千年文学传统的一个结晶,很能代表中国文学。我不知道我讲的“魔幻现实主义”是否就是莫言先生讲的,但按照我的理解,莫言先生的创作,确实是在这个传统里的。

说到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总有人泛泛地称赞一句:“中国人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细究起来,“想象力”的来源,又有截然相反的两种。有的想象力是来自对现实的极度不了解,有的想象力是来自对现实的极度了解。在世界范围内,群体诗学的想象力要来自前者,但在中国的群体诗学中,往往也包含着后者。而 个体诗学的想象力,则完全依赖于后者。总有人以为,一个文人喝醉了酒,就可以激发丰富的想象力。其实,文人的想象力不来自酒,而来自对现实的深刻认识。这就是中式魔幻现实主义的特点:先借用一个“神神鬼鬼”的外壳,然后写自己对现实的深刻理解。因为理解得太深刻了,所以即使是写架空的神鬼世界,即使是把世界观的设定换了,还是可以畅通无阻地构造出一个极为合理、有血有肉的世界来。

这个特点,是贯穿整个中国文学的。屈原是这样,郭德纲还是这样。至于介于中间的文学,无论是汉乐府还是李白、李贺,无论是《搜神记》还是《聊斋志异》,无论是《西游记》还 是《封神演义》,以及需要写很多本书单讲的《红楼梦》,也都是这样。

作者简介:张一南文化学者,目前任职于国家图书馆。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体学、中国传统文化。曾在北京大学教授中国中古文学史、大学国文、中国古典文学欣赏、诗词创作等课程。已出版《年轻人的国文课》《张一南北大国文课》《张一南北大国文课:六朝文学篇》《张一南北大国文课:唐代文学篇》《跟红楼梦学诗词》《红楼人物》《晚唐齐梁诗风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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