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3月15日,国民党河南省政府在洛阳召开全省专员会议,第十二行政区督察专员韦孝儒参加完第一天的会议后便神秘失踪了。
查找后发现,与韦孝儒一同失踪的还有其文书王某、护卫李某以及洛阳复旦中学校长郭兆曙、教务主任南西光、教员丁次镛,总共6人。
2天后,洛阳航空站向第一战区司令部报告,洛阳机场南端一口枯井不知道被谁用土石填平,改造成机关枪掩体。蹊跷的是,填井的时间与韦孝儒等人失踪的时间大致相同。
第一战区司令部立即派人前去查看,
随后在枯井中挖出了韦孝儒等人的尸体。
堂堂政府官员不明不白地被人埋尸枯井,消息传出后,全国舆论哗然。
韦孝儒在河南教育界有很高名望,教育界人士纷纷上街游行,要求严查。全国重要报纸也都跟进报道了该事,老蒋闻讯后极为震怒,下令彻查。
然而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幕后凶手竟然是军统王牌杀手、时任华北督导团少将副主任赵理君
军统少将为何要杀害韦孝儒,他又是如何被查获的?
赵理君只留下一张模糊照片
军统杀人魔王
军统有四大金刚,分别是:陈恭澍、王天木、赵理君、沈醉,赵理君是仅次于陈恭澍的杀手,被称为“杀人魔王”。沈醉曾在日记中描述赵理君:
与余相识亦已九年,但毫无感情可言,其外表内心均为一典型之大坏蛋也!
当时沈醉在老百姓眼中也是不折不扣的坏人,但就连沈醉都认为赵理君是坏人,可见其坏到了何种程度。
赵理君是四川大足人,黄埔五期毕业。早年也曾是革命人士,但接连遭遇失败后叛变,于1931年加入了戴笠的复兴社特务处(军统前身)。
经过一系列特务培训后,赵理君被派往上海工作。
他为人心狠手辣、果断干练,遇到大事能临危不乱,很受戴笠赏识。
赵理君出色地完成了三次重大任务:
第一、暗杀杨杏佛
杨杏佛
杨杏佛是老同盟会员,曾担任国民党政府中央研究院总干事。但他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十分不满,在报纸上发表了大量批评文章。
杨杏佛还与宋庆龄等人共同创建了“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营救过许多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的中共党员和进步人士。
杨杏佛的种种举动激怒了老蒋,他指示戴笠寻找机会暗杀杨杏佛,以此恫吓宋庆龄,使她停止参加进步活动。
任务被交给赵理君执行,赵理君组织暗杀小组埋伏在杨杏佛家门口。杨杏佛乘坐汽车刚一驶出门口,特务们便一拥而上朝汽车开火。最终杨杏佛和司机不幸牺牲,其子杨小佛腿部中弹。
这是军统首次在上海租界内开展暗杀,行动圆满成功,赵理君成了戴笠面前的大红人。
第二、暗杀史量才
史量才是《申报》总经理,他主管的《申报》经常刊登进步文章,并发表文章反对老蒋。尤其是老蒋对中央苏区进行第四次大“围剿”时,《申报》接连发表数篇文章对其提出严厉抨击,在国内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史量才成了老蒋的眼中钉,于是便密令戴笠将其除掉,这一任务又被交给赵理君。只不过杨杏佛才被暗杀不久,史量才已经有了防范,雇了私人警卫,平时进出也极为谨慎。
赵理君经过长时间跟踪,发现史量才常去杭州,便打算等其返回上海时在沪杭公路上行动。当天得知史量才返回时间,赵理君安排特务将汽车横在公路上,伪装在修车,史量才的车经过时被拦停。
特务们对史量才乘坐的汽车疯狂扫射,史量才与儿子在慌乱中下车朝两个不同方向逃出,赵理君追上史量才对其头部打了一枪。
第三、斧劈唐绍仪
唐绍仪
唐绍仪是北洋官员,民国初期担任过内阁总理,因与袁世凯不和辞职后寓居上海租界。抗战爆发后,日军打算在南京扶持傀儡政权,一开始想请唐绍仪出山担任代理人。
日本人与唐绍仪频繁接触,引起了老蒋的重视,决定将其暗杀,任务又被交给赵理君。只是当时上海已经沦陷,唐绍仪住处有法租界巡捕房派去的门卫,家中还雇佣了白俄保镖。要想动他,困难和危险相当之高。
军统特务通过唐绍仪一个亲戚了解到他家中详细情况,还得知唐绍仪喜欢收古董。赵理君化装成古董商人,多次与唐绍仪接触并卖给他便宜古董,渐渐获得信任。
最后,赵理君和另一特务以卖古董的名义来到唐绍仪家中,并趁其不备从带来的花瓶中掏出斧头,对着唐绍仪头部连劈数斧。唐绍仪还来不及叫便倒在血泊之中。随后赵理君大摇大摆地走出唐宅,登上事先准备好的汽车逃之夭夭。
赵理君参与策划的几次暗杀称得上军统暗杀史上的扛鼎之作,也奠定了军统和戴笠在老蒋心目中的地位。
赵理军不仅得到戴笠超乎寻常的器重,在老蒋那里也是挂了号的人物。
在洛阳碰到硬钉子
1941年冬,赵理君被调往河南洛阳,公开职务是华北战地督导团副主任、少将军衔。
赵理君还担负着一个重要任务——封锁洛阳到晋南的通道,严密监视、检查进出人员。
阎锡山曾有一句名言叫“三个鸡蛋上跳舞”,形容他与中共、日军、老蒋三者之间的关系。
尤其是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阎锡山面临的环境日益艰难,产生了与日军妥协的念头,与日军接触日益频繁。老蒋不得不对其进行严密监控,让戴笠把行动经验丰富的赵理君调到了洛阳。
赵理君名义上挂靠在第一战区,实际上只听戴笠指挥。由于在戴笠和老蒋面前得宠,使他无比狂傲,根本不把地方官员放在眼中。国民党地方大员个个都有生财之道,赵理君自然也不例外。
1938年兰封会战失败以后,国军被迫炸开花园口河堤,以黄河洪水阻挡日军,形成了大片黄泛区,暂时将中日军队隔开。
赵理君派混成纵队大队长曹银屏在豫东沦陷区一带活动,曹因常往返沦陷区和洛阳,于是便有了生财的路子。
他利用手下的武装力量从沦陷区走私物资到洛阳高价出售,甚至用枪支与日伪交换毒品到河南、陕西一带售卖,大发国难财。
曹银屏返回洛阳要经过通许县的黄泛区渡口,这里正是韦孝儒的地方保安部队控制的地盘,双方因分肥不均矛盾日益激烈,常常大打出手,互有伤亡。
韦孝儒对此非常恼火,在省政府会议上公开报告:
有些违法分子常偷渡黄河,向内地大量贩运毒品。以后凡被查获的,必予以严办,即有军政界不法分子,也要破除情面,依法严惩。
这个报告等于公开向军统宣战,韦孝儒到底有何底气,胆敢公开挑战军统?
韦孝儒是河南杞县人,早年加入同盟会,在国民党内也算老资历。
1930年中原大战时,河南大军阀刘镇华出国游历,将部队交给弟弟刘茂恩指挥,暂时投靠阎锡山,刘茂恩被任命为河南省主席。
后来冯玉祥和阎锡山的部队遭重创,刘茂恩在韦孝儒牵线下投降老蒋。
抗战时期刘茂恩升任集团军司令,驻防在中条山一带,是韦孝儒的坚强靠山。
韦孝儒因为写得一手好字颇受CC系头子陈立夫赏识,被拉入中统,陈立夫成为了韦孝儒在国民党中央的大靠山。
由于韦孝儒在地方上有很大名气,家族中又有几百条枪,便被保举为河南第十二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
韦孝儒自身地位高,在地方和中央都有靠山。而且他是个读书人,品行端正,嫉恶如仇,没有沾染国民党官场的恶习。所以,即便是杀人如麻的军统,他同样丝毫不惧怕。
民国时期地方官员
活埋中统专员惹下大祸
韦孝儒下令发现毒品一律从严查处,保安部队如同得到了尚方宝剑。而军统这边,仍然我行我素不把保安部队放在眼里。
不久,曹银屏就撞到了韦孝儒的枪口上——他押运的毒品和私货被保安部队连人带货一起扣押了。但曹银屏仍然耀武扬威,自报家门,试图以省政府调统室主任岳烛远(隐蔽身份是军统河南站站长)来压韦孝儒。
韦孝儒非但不肯妥协,反而大怒,扬言要从重处罚。
曹银屏眼看情况不对,趁上厕所之际逃跑,并向赵理君汇报。赵理君急忙写信给韦孝儒要求放人,并表示以后好处少不了他一份。
哪知韦孝儒根本不吃这一套,没有买赵理君的账,而是下令将押运毒品的几个人枪决了。老百姓对此自然是拍手称快,但赵理君却暴跳如雷,一个小小的专员竟敢在军统头上动土?
在赵理君看来,这不仅仅是利益冲突,而是中统公然向军统挑衅,如果自己示弱在戴笠那儿也会没面子。
中统和军统同属国民党特务系统,双方争权夺利矛盾重重。中统成立时间比军统早,早期对中共和民主人士的迫害大多是中统所为。
国民党内有“蒋家天下陈家党”的说法,中统头子陈立夫控制党务和特务系统,地位日益增高,老蒋也有所忌惮,所以又扶持戴笠搞军统,使双方相互制约。
戴笠起初对特务工作一窍不通,靠从中统那里挖人慢慢健全组织,这也是双方矛盾的开始。后来“两统”有大致分工,中统主管政治、军统主管军事。
但抗战爆发后军统日益强大,渗透到各个方面,“两统”矛盾更加尖锐,早就爆发过血案。
当问题上升到派系冲突,赵理君便有了足够的理由报复韦孝儒。
1942年春,韦孝儒到洛阳参加全省专员会议,而曹银屏的大队当时也被调回洛阳,驻扎在飞机场内受训。真是冤家路窄,曹银屏很快便查清了韦孝儒的动向。
参会的专员都被安排住在酒店内住宿,有武装力量保护。但韦孝儒是洛阳复旦中学的校董又与校长郭兆曙有很好的私谊,便下榻在复旦中学内,这恰恰给了曹银屏行凶的机会。
曹银屏在请示赵理君获得默许后,带着十余名便衣乘坐卡车闯入学校内强行将韦孝儒押走。韦孝儒呼喊时惊动了护卫等人,这几人赶来也一同被特务抓走。
曹银屏将韦孝儒等人拉到洛阳飞机场旁的一口枯井边,用枪托将他们打晕后直接丢进枯井内,并残忍地用土石活埋。随后还以防卫为名,在枯井上建了一个机关枪掩体。
韦孝儒遇害消息传出后,群情激愤,第一战区司令部和河南省政府被闹得鸡飞狗跳,陈立夫直接上书老蒋请他亲自过问。老蒋闻讯也是暴跳如雷,要戴笠亲自去洛阳调查。
戴笠了解赵理君的为人,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们干的?”赵理君发现事情闹大,矢口否认。戴笠确认与军统无关后,交代赵理君要配合战区调查便离去。
由于缺乏证据,案件迟迟没有进展。
场景还原
一块手表牵出的案中案
1943年3月中,洛阳一个姓王的当铺老板报警称:“北大街亨德利钟表店郭老板报失的手表出现在自己当铺。”警察随即前往当铺调查,经指认发现当手表的人正是赵理君的勤务兵乔孬。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赵理君平时飞扬跋扈,他的下属也不是省油的灯。乔孬看郭老板生意好,想敲诈他一笔,便跑去他店里谎称:“赵理君主任想买一块手表,你带几块好点的到油房胡同让他选选。”
郭老板知道赵理君为人,不敢怠慢,让自己伙计带了几块高档表跟着乔孬回去。中途,乔孬称自己要去买包烟,让伙计在胡同里等他。不料乔孬走后,伙计被几个黑衣人拖入胡同暴打一顿,抢走了手表。
事实上,这都是乔孬提前谋划好的。伙计见手表被抢走无法交差,索性不告而别逃回乡下。郭老板左等右等不见伙计回来便去找乔孬询问,得到答复:“主任没看中,你伙计早就带着手表回去了。”
郭老板一开始以为是伙计带着手表逃跑了,便报了案,警察将手表样式画下来交给各个当铺。
乔孬搞到高级手表,自己戴显然不符合身份。过了大半年风平浪静,便想去当铺出售,不料被警察盯上。
事实上,韦孝儒刚被埋入枯井,军统便将枯井改造为机枪掩体,意图不言而喻,警方早对军统有所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敢打草惊蛇。乔孬的出现无疑是一个绝佳突破口,很快警察就将其逮捕归案。
国军审讯犯人(剧照)
乔孬一开始嘴还挺硬,什么都不肯说。警察局长得到省政府主席的支持,假装要将乔孬拉去活埋,土填到脖子,乔孬终于扛不住了。
不仅说出了抢手表的事,还把自己参与活埋韦孝儒的事交代了。警方根据供述,又找到了韦孝儒的一些私人物品。
随后赵理君和曹银屏也被抓捕归案,在人证和物证面前,他们只能承认自己的恶行。
戴笠知情后虽然很恼火,但还是决定保下自己的“王牌杀手”。他向第一战区司令蒋鼎文求情,希望将赵理君押赴重庆审理。但省政府主席李培基强烈要求处决赵理君,还运作李茂恩、陈立夫、白崇禧等人向老蒋进言。
蒋鼎文夹在中间谁都不敢得罪,最后只能表示:“这是蒋委员长过问的案子,应该向他汇报。”
案子报上去,老蒋大动肝火将戴笠臭骂了一顿,却未表态如何处置,事实上是想网开一面。赵理君为老蒋干了很多脏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杀了他,难免会使办事的人心寒。
就这样,赵理君被关押在第一战区的大牢里等候处置。由于戴笠提前打过招呼,他在狱中仍然能大鱼大肉,日子过得很好。
按说,戴笠和老蒋都想保赵理君,他也没有亲自参与案件。拖一段时间,随便找个替死鬼把责任一推,就能活命。
但赵理君最后还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一天,赵理君的情妇来监狱看他,狱中生活虽好,但毕竟不是滋味。加上长时间没有消息,他以为自己被戴笠放弃了,便想亲自向老蒋求情,让情妇发一封电报到重庆军事委员会。
赵理君细数了自己暗杀杨杏佛、史量才、唐绍仪,跟踪宋庆龄等功绩,电报由地方电报局明文发出,老蒋看到电报后火冒三丈——这无异于将其迫害民主进步人士的罪证公之于众。
赵理君弄巧成拙,老蒋被彻底激怒,挥笔写下手令:“着即将杀人犯赵理君等处死刑。”此时,戴笠也是回天乏力。不久后,赵理君和曹银屏均被枪毙。
枪毙犯人
尾声
韦孝儒被害案让我们窥见当时国民党官场黑暗的政治生态:
韦孝儒与赵理君的矛盾背后是中统与军统长期存在的斗争,国民党内部这种派系斗争普遍存在而且非常复杂。斗争双方为了获胜往往不择手段,这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自身的内耗,反映在战场上就是不同部队和派系之间难以协作,给敌人可乘之机。
部队内部腐化成风,依靠职权牟取私利成为普遍现象。不仅赵理君,抗战时期国军盗卖军事物资,走私物资牟利的新闻屡见不鲜。大家都已习以为常,甚至高层对腐败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支作战部队脑子里充满了利益,很难有战斗力可言。
好不容易有一个正直的官员敢于出面主持公道,却付出了生命。更让人愤怒的是,幕后凶手还曾一度遭到高层的庇护,差点逃脱法律的制裁。这说明法治精神在当时还是非常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