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没有发现,《滕王阁序》读起来朗朗上口。
只是因为其字句优美吗?
只是因为其句式规整吗?
其实还有其“全篇对偶”和“音韵大体相对”等特点。
今天咱们就聊一聊《滕王阁序》第十二讲:点睛之笔——对仗!
现代人们关于对仗的知识和要求有大概的了解,却不是很深入,但是古人却有着几乎完整的,系统的,可以拿来就用的对仗规则。
您确定不直接拿来,在日后的写作中让大家眼前一亮吗?
对仗啊,有其基本的规则,咱们说其中的六大项:
1、字数相对。
2、字义相对。
3、平仄相对。
4、逢双必转。
5、一般以平音结尾。
6、偶数句的尾音,必须处于同一韵部,也叫韵脚。
(这里声明一下:因笔者水平有限,均以现代读音去解读,如在解释中有哪里不对,敬请指教。)
在《滕王阁序》中,前两点的“字数相对”和“字义相对”王勃能做到严格遵守。
但是后四点只能根据文章内容进行适当调整。
这就是《滕王阁序》“全篇对偶”和“音韵大体相对”的特点。
我们以第一段的前几句为例分析下: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我们先看句子之间的对仗,再说文章的对仗技巧。
先看第一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意思是:
以前这是豫章郡,现在这里叫做洪州。
我们先从前两个要求“字数”和“字义”去看:
1、字数都是四个字,没问题。
2、字义是该地区历史与现代的不同称谓,也没问题。
前两个要求没问题,再去看后面的四个要求:
1、“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在平仄对仗上是“仄平仄仄”对“平平平仄”,很显然这是不对的。
2、再看逢双必转,逢双必转的意思是,两个平音后面必须是仄音,或者两个仄音后面,必须是平音。很显然,这两句也是不对的。
3、看结尾是否为平音,很明显最后一个字也不是以平音结尾。
4、韵脚这块有点专业,咱们放在下一句去讲。
继续看下一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这两句的意思是:
天上的方位属于翼、轸两星宿的分野,地上连结着衡山和庐山
先看前两个要求字数和字义:
1、字数都是四个字,没问题。
2、字义是位置,也没问题。
再看后四个要求:
1、平仄上是“平平仄仄”和“仄平平平”,不对。
2、通过上一点得知,这句也没做到逢双必转。
3、最后一字以“平音”结尾,没问题。
4、韵脚没在同一韵部。
到这咱们得讲一讲韵脚了。
别看“洪都新府”的“府”和“地接衡庐”的“庐”发的都是韵母“u”,但是古人在划分韵脚的时候,却有着其更为细致的划分规则。
按照押韵的典范书籍《平水韵》的划分规则:先把数千个字分为平声和仄声两大声部,再根据本声部内的字的发音进行韵部的划分。
所以有些字即使发音相似或相近,也不一定能分到同一韵部。
而“府”是仄音,“庐”是平音,在区分平仄音的时候,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在同一韵部。
“府”属于仄声的上声七麌(yǔ)韵部:
与“府”字是同一韵部的有“鼓虎土户树补鲁”等。
“庐”属于平声的上平六鱼韵部:
与“庐”字是同一韵部的有“鱼初书居徐猪闾”等。
这样一说是不是就明白了“府”和“庐”不在同一韵部的原因。同时又有了新的疑问:
“庐”的同一韵部里面,好像有的发“u”有的发“ü”,这就涉及到古代发音和现代发音的区别了,这里就不过多延伸了。
再多说两句,大家都知道,汉语言一直在发展,所以为了应对其变化,2019年11月1日,国家语委颁布新的语言文字规范书籍《中华通韵》,根据该书划分,“府”和“庐”都属于乌音韵。
按照新的规则,“府”和“庐”就是准确的押韵。
再回到我们的文章之中。
通过前四句的内容,我们依稀能知道:
王勃的《滕王阁序》在对仗的规则之下,遵守形式,却不拘泥于形式,而是根据内容的展开,适当使用。
规则让渡于内容的又一实证,就在下一句:“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如果我们只是看到了上句中的“三江”和“五湖”,就要盲目地要求下一句也要对出数字,显然是死板的。
对仗的精彩,终究是回归到内容之中的。
这里的“三江”和“五湖”既是实指,又是虚指。其实都为说明南昌地理位置的险要——此地可以直接影响三江五湖等广袤地域。
脱离了文字的束缚,再去思考下一句对偶内容中的“蛮荆”和“瓯越”,就能进一步体现出南昌作为战略位置的重要性。
这何止是控制了大江大湖,还有千百年的局势稳定,人民安康。
这时候再看这个对仗,是不是精彩,叫绝?!
再回过头来看“襟”与“带”对“控”和“引”,像不像一位儒将,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份潇洒与把控,直到400年后的苏轼,才在赤壁怀古中重塑了那种感觉。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有了内容作为主旋律的对仗,更能展现出对仗的丰富多彩。
但对于王勃来说,还不够!
于是下一句,王勃就将对仗又拔高了一个台阶,那就是结构。
看最后一句:“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这句先写物,后写人。
以人对物,没问题。
而且是两个典故相对,典故对典故,更没问题!
第一个说的是龙泉剑和太阿剑的典故。
相传在豫章,牛、斗二星之间常现紫气,张华请豫章人雷焕来看,雷焕说那是宝剑的光芒上通于天。
后来果然在豫章的丰城地下掘出了双剑,一名龙泉,一名太阿。宝剑出土后,星间紫气也消失了。
第二个是徐孺和陈蕃的典故。
徐孺,名稚,字孺子,南昌人,东汉时名士,家贫,常亲自耕种,德行为人所景仰。
当时陈蕃为豫章太守,素来不接待宾客,专为徐稚设一榻,平时挂起,只有徐稚来访才放下。
这两句要是按照结构划分的话,这是典型的“总-分”结构。
两把名剑的故事对应“物华天宝”;徐孺和陈蕃的故事解释“人杰地灵”。
用论据论证论点。
这也是典型的结构相对。
在此之外,王勃还将对仗规则“反其道而行之”。
开始的时候说了,按对仗规则来说,应该是以平音结尾,但是我们可以看到王勃很多句子是以仄音结尾。
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仄音结尾,让文章读起来感觉气息不停,句子之间更容易衔接,不然您试着读一读“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然后把这两句前后颠倒一下再读一读。
“控蛮荆而引瓯越,襟三江而带五湖。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
是不是气势立马就下来了。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知道王勃的对仗特点是:
不拘泥于形式,内容为主,形式多样,结构相对(也就是其句式特点)和巧用规则。
除了这些对仗的特点之外,他还巧用对仗,将对仗彻底融于文章之中,对出了情绪起伏,对出了起承转合,对出了流传千古。
再看《滕王阁序》!
七百余字,情绪饱满,在对偶中流露,在对偶中升华。
有“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的惆怅;有“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的壮志。
整篇文章,结构紧密,在对偶中展开,在对偶中过渡。
有“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中,滕王阁的雄伟壮丽;
有“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中,“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的无限快乐,也有“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的无尽悲伤。
全部行文,气势恢宏,在对偶中铿锵,在对偶中流传。
有“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明志;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绝唱!
王勃真是将对仗吃得透透的,拿得稳稳的。
他不是不按照对仗的规则来写,而是巧妙运用,信手拈来。让灵活多变的对仗模式,更好地服务于文章。
这样的《滕王阁序》才能让人读起来朗朗上口,百读不厌,不知不觉中,已经读了好多遍,已经读了上千年……
关注我,从传承经典中探寻文化之美。
(图片选自网络,侵删)
和王勃比较,现在的文人骚客是个屁。
[笑着哭][笑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