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爱写小说的「风匀」,每个故事都是我自己的原创,喜欢的话可以点个关注和小赞赞么~❤️
(本篇共计4851字,预计需要您7分钟左右的阅读时间)昨晚落了一场大雨,清早云雾自半山腰漫上来,整个流波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连檐角的铃铛都摇晃在浓郁的白雾里。
姜拂衣伸手去摸那铃铛下的璎珞,袖子滑下,露出一截清瘦苍白的手腕。
凉风入喉,她扶着栏杆咳了几声,看着被浓雾遮挡的深不见底的崖底,第无数次想要纵身一跃而下。
这是她‘死’的第七年,可想到那个人,她又打消了念头,不愿真正死去。
流波峰与群山相接,这绵延不绝的群山,便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青云门所在,姜拂衣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她没有父母,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弃婴。
流波峰首座长老除魔时遇见,心生不忍,便把她抱了回去,为她起名字,认她作徒弟。
青云门众子弟都心生不满,觉得不能让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婴占了流波峰首徒的位置。
但等到姜拂衣三岁时,她被测出来是拥有天灵根的稀世奇才,从此没人再敢质疑什么,都对她心服口服,恭敬地称一句“姜师姐”。
不过也正因如此,姜拂衣被当作是只可远观的仙子,架在遥不可及的高处,自幼就没什么玩伴,她身边除了师尊就是师叔师祖,无聊的很。
流波峰的后山,有条很汹涌的深涧,名叫青云江,江边有处很静谧的草地,偶尔修炼累了,姜拂衣就过去忙里偷闲一会儿。
但某天她照常走进去时,却猝不及防的看见了一个背对着她,裸着上身的身影。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修长但不单薄,反而漂亮又结实。
姜拂衣唰地转过脸去,非礼勿视,正要离开时,那人将她叫住。
少年丝毫不介意男女之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慢吞吞穿上自己的外袍。
天青色带银云纹,看服饰是剑一长老座下弟子。
姜拂衣觉得有意思,笑道,“这位同门,何故涉江到访?”
青云门几大峰的首座的弟子们各自有各自的山,平日里并不会相互走动,这还是姜拂衣第一次见到外人。
“我叫林惊羽。”
那人抚摸几下自己的湿漉漉的头发,只片刻就全干了,看样子是拥有火灵根一类。
“闲来无事,过来找人,本想御剑过江,谁知道你们江上居然有结界,我没防备就湿了衣服。”
姜拂衣点点头,“既然如此,阁下是来找谁呢?”
“找姜拂衣。”
林惊羽提起这个名字时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胜负欲,“我和她,明明同为大长老二长老坐下首徒,但我却自幼听别人说这位姜师姐多么天资卓绝,自然想要比试一番。”
“看看她是否真的如同传说中那么天才。”
“这就是你来的目的吗?”
姜拂衣故意道,“别说她了,你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呢。”
“你?”
林惊羽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看她,眼前的女子白净文弱,也并未探得深厚灵力,看着并不像很难对付的模样。
召出佩剑,林惊羽随手挽了个剑花,朝姜拂衣抬了抬下巴,“那就来比试一番,在我这里男女平等,输了可别怪我欺负女流之辈。”
灵力涌动,剑锋相交,擦出争鸣与火花。两人交手百招也没能分出上下,最后只得当打了个平手,一起坐在江边吹风休息。
湿润的江风吹过汗湿的脖颈与脸颊,带来清爽的凉意,很是舒服。
林惊羽干脆直接往后躺在柔软的草地里,看着身前的女子夸赞道:“看不出来啊,还挺厉害。你们这边还真是人才辈出,我以为整个青云门,同龄里能和我打平手的只有姜拂衣呢。”
姜拂衣弯唇笑笑,“你也不错。”
他们的视线投向远处最高峰之上,那里有整个修仙界都无比在意的‘列仙榜’。
二百年一换榜,只有此界最强修士才能夺得榜首。
这对于十六七岁的年轻修士而言还太早太早,但并不妨碍他们想象自己以后会处在什么位置。
“原本以为我的劲敌就只有姜拂衣呢。”
林惊羽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和他名字一样过于惊艳的五官,他补充道,“现在还要加上你,真想知道二百年后这仙榜顺序会是怎样。”
姜拂衣理了理自己的发带末端的流苏,站起身来,一个手势,佩剑锵然入鞘。
她的脸向着日光,微微眯了眯眼,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傲然意气:
“不用猜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二百年后,我为榜首!”
她微微扬起下巴,“我的名字是,姜拂衣。”
心口处剧烈的疼痛让姜拂衣从梦里转醒,她用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来。
躺在床上小口小口喘着气,她感觉到冷汗已经浸湿了寝衣。
“又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姜拂衣是在三四年前开始有这种自言自语的习惯的,这里太安静,师尊极少会过来,她怕自己如果不说话,就和真的死去没差别了。
当年进攻魔界的乌桑山一战中,她留下了很多旧伤,七年里反反复复折磨着她。
复发时,有时候像万蚁啃食,有时又像饿兽撕咬。
她已形消枯骨,不复当年华彩。
太难捱了,姜拂衣想,但更难熬的是明明相隔不远却无法相见的思念。
七年里,她没见过林惊羽一面,经年的想念就像穿石的水滴,不间断的砸在她心里。
自青云江初遇后,她和林惊羽的关系便好了起来。
几年间,他们比试过无数次,有时候是林惊羽赢,有时候是她赢,不过大部分时候是平手。
两人会因为二百年后谁为仙榜第一而孩子气的争来吵去,但隔天又会好的不分彼此。
林惊羽是姜拂衣唯一的同龄好友,那些别人小时候都玩烂的东西,她一样也没见过,林惊羽拿个风筝她都新奇极了。
那个粗制滥造的竹扎风筝被姜拂衣视若珍宝,即便飞了没几次就快散架了也要认真收起来。
林惊羽看她这样,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手艺,“下次保证给你做个更好的。”
姜拂衣听了这话很高兴,凑近他问,“真的吗?”
“……真的。”
林惊羽看着女子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受到了强大的灵力冲击,很突兀地重重跳了一下。
他垂下眼眸,“真的,我下次还给你带桂花糖,带你去后山小溪里捉鱼。”
两人也会有吵架的时候,比如十九岁时,姜拂衣卡在突破期好久,她是久负盛名的奇才,不想让师尊和同门失望,便一时着急用了些激进的秘法,险些走火入魔,气的林惊羽一个月没理她。
但不理是不理,该来看她还是会来看她,就是冷着个脸不说话。
姜拂衣只好放下身段去哄人,“还生气呢?”
林惊羽不说话。
姜拂衣又问,“你给我带糖了吗?”
林惊羽语气生硬,“没有。”
“真的假的?”
姜拂衣可不信,笑着去摸他的袖口,果然摸到了一袋桂花糖,还多了一包果脯。
姜拂衣明知故问:“给我的吗?”
“……”
林惊羽叹了口气,“给你给你,什么都给你。”
师尊有意在飞升后将位置留给姜拂衣,这将是流波峰数百年来第一任女峰主。
纵使姜拂衣有惊世奇才的身份加持,这条路也依旧艰难无比。
于是师尊便找了各种试炼机会为姜拂衣积累能力与名气。
围攻魔界的乌桑山之役就在那年展开,那时候,姜拂衣刚刚二十岁。
那是她灵气最盛进阶最快的年纪,拥有令人艳羡的天资与他人难以企及的努力。
出征前,姜拂衣和林惊羽约在青云江边那片草地上,林惊羽把自己的灵药塞满她的口袋,又帮她把佩剑擦得雪亮。
因为要先接手一部分青云门总门的事务,林惊羽没办法参加这次试炼,只能反复叮嘱她,“万事小心。”
姜拂衣就笑着点头,“就只说这个吗?”
“……我在这片草地上撒了很多花种。”林惊羽很认真的看着她,“等你回来,漫山遍野都是花,到时候……”
他没继续说下去,而姜拂衣也没从乌桑山回来。
乌桑山之役大获全胜,死的只有姜拂衣一人。
那年他们一路势如破竹,深入魔界,魔君被逼到山穷水尽,竟然引出了压在乌桑山之下的上古阵法。
阵上的所有人都会被阵法吸尽灵力枯竭而亡,千钧一发之际,是姜拂衣找到了阵眼,以肉身阻挡了整个阵法的启动。
大家死里逃生,而她却尸骨无存。
后来的七年里,林惊羽成为青云门仙尊,成为列仙榜榜首的不二人选,但屠尽魔族,寻遍乌桑山,也没能找到姜拂衣的一丝痕迹。
他并不知道,姜拂衣没有真正战死。
天灵根无尽的灵力耗尽,为姜拂衣捡回了半条命。
自那以后,她几乎与凡人无异,甚至更加孱弱。
将她带回来的师尊把她软禁在流波峰峰顶,对外宣称爱徒战死。
外界所有人都在称赞那位流波峰的天才女战士,多么的深明大义,又谈论她生前是多么天资卓越,万里挑一。
师尊每每听到,都会认同的点头,“拂衣那孩子的确是我见过最天赋异禀的人。”
而不是现在那样,灵力尽散的废物。
几位老峰主都接近飞升,整个青云门几乎都交到了林惊羽手里,只不过他没什么做掌门仙尊的意愿,整天在魔界造杀孽。
他的天赋不比姜拂衣差多少,这些年又拼着一口气要报仇,要寻尸骨,修为便飞速的增长。
终于在乌桑山之役的第七年,扼住了魔君的喉咙。
“姜拂衣的尸骨在哪里?!”
林惊羽双眼通红的怒吼,他很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现在和魔君比起来,他甚至更像入了魔的样子。
“咳…咳咳,她的尸骨?”
魔君干咳着,露出一丝了然的残忍的笑,“你不如回你们的仙山看看,到底是谁,杀了你的心上人。”
今天是十五,是师尊上来送药的日子。
姜拂衣坐在桌边,回答着师尊的问题。
“…心口没有以前那么疼了,偶尔夜里会喘不上气,上次的药吃了感觉还好。”
师尊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地拍拍她的肩膀。
最后还是补了一句,“灵力还是没有动静吗?”
姜拂衣沉默了,半晌才摇摇头,声调艰涩,“没有。”
从天之骄女跌落凡尘,其实难以接受的不只有师尊,还有她自己。
就在师尊收好东西准备离开时,空气中传来了强烈的灵力波动,流波峰的结界被人用强力击碎。
呼啸的风卷起姜拂衣的长发,下一刻,面前那扇雕花木门在她眼前支离破碎。
门外,是林惊羽。
两人沉默的对望,时隔七年,什么都不一样了。
但他们眼里却又有什么,和旧日一模一样。
“谁准许你擅闯流波峰!”
师尊怒视林惊羽,想要出手教训,但招式却被化解。
对面年轻的仙尊同样回以怒视,“为什么,要宣称姜拂衣战死?!”
林惊羽不等回答,便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姜拂衣,记忆里那个明若初雪的女子现在羸弱病瘦,他的心疼到几乎要碎裂。
几步走过去,他轻轻伸手,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握住了姜拂衣的手,像是生怕碰碎了一样。
他看向姜拂衣的师尊,“我要带她离开。”
“离开?”
师尊露出了一个掺杂着悲哀与决绝的冷笑。
“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她死了不很好吗?那样她生是天才,死也是天才,更是青云门的一代传奇。”
“而不是现在这样变成一个灵力尽废的,连凡人都不如的样子!”
“你就真的忍心让她走出这扇门?让她在众人眼里跌落神坛?沦为被人轻看的无用女子?”
林惊羽神色更冷,又听见那人似哭似笑道:“她是我养大的,比起弟子,更像是我的女儿,我不舍得。”
“我要让她成为所有人记忆里的传奇,而不是茶余饭后怜惜几声的谈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师尊又冷眼看向他们交握的手,“你不是喜欢她吗?”
“你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原来那个天姿胜仙的神明吗?”
“你想要的是死了的天才……”他瞪着林惊羽一字一顿,“还是活着的废物!”
姜拂衣的心头一痛,七年来麻木的官感在林惊羽面前复苏。
手腕处传来越来越紧的力道,她抬眼看向林惊羽,却猝不及防的看到这人眼眶通红。
林惊羽想,的确,眼前的姜拂衣不是记忆里那个骄傲肆意,说着“二百年后,我为榜首”的女子了。
可是他除了心疼以外,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
执起姜拂衣的手,贴在自己嘴唇旁,他声音很轻,“……什么天才废物,你就是你,除此之外,只是我的心上人而已。”
“我会带走她。”
“我会治好她。”
“身子不好我替她找药材,灵力枯竭我为她养灵气。”
“二百年后的列仙榜,我会看她位列榜首。”
直到被带回林惊羽所住的通天峰,姜拂衣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连师尊都无法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但林惊羽却……
她低头看自己被林惊羽牵着的手,犹豫着开口道:“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是为了把我带出来吗?”
“不是。”
林惊羽很快否认,动作很轻的抱住她,怜惜的摸她细瘦的肩骨。
“我那么说,是因为我想那么做。”
他埋头在姜拂衣颈窝,声音很闷,“明明,明明早该说喜欢你的。”
早从多年前初遇,少年的爱意就隔着时光,越过漫漫青云江,经久不去。
恍如野火遇春风,连天千里,不灭不熄。
林惊羽的喜欢,是漫山遍野的花,是云霄里的风筝,是袖口里偷偷藏着的糖。
尽管从未说出口,但仙山峻岭,青云江水,每一寸都能证明。
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动,是最盛大的喜欢。
呼吸交缠的吻里,姜拂衣苍白的脸色染上绯红,林惊羽轻声道,“会好起来的。”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离开一步了。”
姜拂衣回握住他的手,“会好起来的。”
“有你在,我就不愿死去。”
七年前林惊羽撒下的花种,现在已经漫山遍野,在风里摇曳。
姜拂衣终于等来了这场专为她一人准备的,时隔七年的美景。
他们与花草同沐月光与爱意。
青云滔滔,仙山遥遥。
执手惊羽,值此良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