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谭小芳，今年腊月初二我刚满56岁。我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镇，那里一到腊月，家家户户都忙着杀年猪，热闹非凡。今年元旦，同事热情地邀我去她老家品尝地道的年猪宴，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杀猪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看得我心里头一阵感慨，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40多年前那段艰难日子。
记得那是1981年的严冬，大雪早早地覆盖了我们的小村，那年父亲因为工伤，病得不轻，我们家为了给他治病，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积蓄。转眼间，临近年关，村里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杀年猪的喜悦中，唯独我们家，冷冷清清，仿佛与这节日的气氛格格不入。
“小芳，你和你弟最近别往外跑了，就在家里头待着，听见没?”母亲轻声地叮嘱我们，眼中满是无奈。那时的我，还不懂事，只知道馋那口肉，每当村里传来杀猪的吆喝声，随之而来的肉香便直往我们家院子里钻，馋得我直流口水，却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妈，我们过年能吃猪肉韭菜饺子不?”九岁的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藏在心底的话。那时家里已经很久没沾过荤腥了，想着过年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猪肉韭菜饺子，我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母亲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目光转向躺在里屋的父亲，眼神复杂，最终只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什么也没说。父亲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强撑着身子叫母亲进屋：“媳妇，都是我身子骨不争气，连累了这个家。”
“别瞎想了，等你好起来，我们家什么都会有的。”母亲温柔地安慰着父亲，试图驱散他心中的阴霾。“要不我们去大哥家借点肉吧，他家今年杀了年猪。”父亲提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
“你大哥家今年手头也紧，杀了年猪卖了大半，我们怎么好意思张口。”母亲想了想，决定回娘家试试，毕竟那里有她最亲近的母亲和二舅、小姨。
姥姥家离我们家不远，一路上，我和母亲的心忐忑不安，既期待又能害怕着什么。到了姥姥家，迎接我们的却是二舅妈那张拉得老长的脸，阴阳怪气地说：“哟，你们来得真是时候，掐着饭点儿来的吧。”
母亲听后，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尴尬地笑了笑：“这不快过年了吗?我们来看看妈。”“看妈也不能空手来吧，我还以为你是来借钱的呢。”二舅妈这话，说得母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姥姥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满脸喜悦地拉着我们进屋。
“凤娟(母亲的名字)她们难得来一次，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姥姥瞪了二舅妈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这时二舅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嘴里嘀咕个不停，却也碍于姥姥的面子，没有再说什么。姥姥让我们坐下吃饭，我看见桌上摆着的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又不好意思伸筷子，只好扭过头去。
“妈，我和小芳吃过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你。”母亲不想姥姥为难，连忙起身拒绝。“你这孩子，你不饿，小芳饿呀，快来吃饭。”姥姥拉着我的手，非要让我坐下。二舅妈见状，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嘴里的嘀咕声更大了。
母亲本是就是一个内向的人，现在二舅妈找她的茬，也只能忍着。我知道，小姨不一样，她从小被宠着长大，性格属于直肠子，有什么不满当场就会说出来。她每次都和二舅妈对着干。可自从母亲和小姨出嫁后，因为种种原因，两人的关系渐渐疏远了。
后面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回到了家，“小芳，你和你弟去你小姨家看看，能不能借点肉回来。”母亲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那些年，小姨不理她，她也没往小姨那儿凑过，但为了这个家，她决定放下身段，去求一求小姨。后来我们姐弟二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小姨家。小姨看见我们，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两怎么来了?”
“小姨，我们家最近遇到困难了，想吃肉，能不能借我们几斤肉过年?”我不好意思开口，我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的。“谁让你们来的?”小姨没答应也没拒绝，先问我们。
“我妈让我们来的。”我如此说道，小姨听后，嘴上嘀咕了两句，转身进了厨房。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袋韭菜。小姨说道“你们先把这袋韭菜带回去。”我看见那个袋子里没有肉，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最终我只好跟小姑道谢，带着弟弟回到了家。
等我们回到家后，母亲看到那一袋子韭菜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带着那袋韭菜去了灶房。可不一会，灶房传来了一阵哭声。我听后立马赶去，只见那袋韭菜里，藏着大约几十元钱，有零有整。
那天晚上，母亲拿着小姨偷偷塞给我们的钱，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挂着微笑。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带着我和弟弟去了镇上的集市。集市上热闹非凡，各种年货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特有的喜庆气息。我们挑选了一块上好的猪肉，说是要做我们最期待的猪肉韭菜饺子。
剩下的钱，母亲准备等父亲病好了。带一些礼物去看望小姨一家。回家的路上，母亲边走边哼起了小曲，那时我的心里就在想，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只要心中有爱，就有希望。
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当然也包括了那盘热腾腾的猪肉韭菜饺子。父亲虽然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年后不久，父亲的病情逐渐好转，家里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母亲和小姨的关系也在这次事件后得到了修复，她们开始频繁地走动，分享彼此的生活点滴，找回了那份失而复得的姐妹情谊。
而我，每当回想起那个没有年猪却充满了爱的春节，心中总是充满了感激。如今小姨一家只要遇到什么麻烦，我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尽我所能的帮助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