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新镇并不具有悠久的历史。据说在清代中叶前,长江口的崇明岛北侧陆续涨出一个个小沙洲,于是崇明岛上的一些佃农和乡民,陆续前来开沙垦荒,繁衍生息。至清代末,一些沙洲与长江北岸的陆地连成一片,形成了这片气候宜人的土地,并逐渐在人群相对集中的地段建起了市镇。北新镇是北岸的新镇之一,也许是这个缘故,取名为北新镇。尽管坐落在长江北岸,北新镇却有江南的韵味。这一带人的口音与崇明话相近,同属吴语系统,故这一块地区的人,从不承认自己是江北人,潜意识中以江南人自居,或自称是沙上人。
北新镇主要是一条东西向的长街,约有四五里长。黑瓦粉墙的建筑栉比鳞次,条石铺成的街道,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情。小镇的中段,被十几里外的长江口伸来的一条竖河辟成东西两截,河上架起大木桥,把两截连成一片。桥东边矗立着一座约有四层楼高的方形建筑,这是全镇唯一的最高建筑了,镇上人称之为“守望台”。据说多年以前,北新镇曾是启东、海门去崇明、上海的通道之一,生意兴隆,财源茂盛。这就成了江匪海盗的垂涎之地,隔三差五地前来骚扰。乡绅们为了能及早察觉匪盗的踪迹以便预作防范,随即集资兴建了这座建筑。登上守望台顶,放眼望去,可以观察到市镇周围几里地外的一切动静。
不知是谁起的头,明明是一条小街,街面狭窄,只能容纳两辆手推独轮车擦身而过,却偏偏起了个颇有气派的大名:桥东称东大街,桥西叫西大街。这东大街,倒还算名副其实,虽然街面不宽,却是店铺林立,商家密集。砖木结构的店面房子,高矮相宜,廊檐突出,雨天可挡风雨,晴天可蔽天日。从桥头起一直到东市梢,各行各业俱全,日用百货、金银首饰、药铺典当、茶楼饭馆应有尽有;西大街却不同了,除了几家卖烟酒火柴之类的小商品外,多数为服务性行业,如裁缝铺子,鞋匠摊,豆腐坊,小铁铺和专营泡开水的老虎灶等等。
每天的早、晚两市。清晨,曙光初露,四乡的农民挑柴担菜,或手推独轮车装上米、糠杂粮之类的劳动产品,来到镇上,通过中间商代为粜卖,换取现钱。宽余一点的人,会去简陋的茶馆泡壶茶喝,爱喝多久就喝多久,慢慢细咂享用;有人喜欢去酒楼喝上半斤老白酒,坐个一两个小时,与茶朋酒友东拉西扯闲聊一阵,然后去百货商店买回一些日用必需品,或者到铁匠铺选购一两件农具,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市梢,回到他那终年劳动的栖身之所。
晚市通常是在下午两三点钟,近郊的一些乡民,肩担着自己种植的蔬菜或河浜里捉到的鱼虾螺蚌,到小镇来沿街叫卖,换取一点零用钱,到四五点钟才陆续散去。
镇上有一所县立的小学“大稷乡初级小学”,设四个年级。一进校门,左右两旁栽着两排冬青树,像两道绿色的矮墙。学校规模虽然不大,但校园内设施俱全,有荡秋千架、滑梯、跳跷板,还有专供爬竹竿的架子。
这所小学的教学活动十分正统。每周一,一听到摇铃声,全校同学马上集中到操场上,举行纪念会。先是集体唱国民党党歌:“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建大同……”唱毕后即由校长面对着孙中山先生的遗像,恭读总理遗嘱:“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
读完后,校长转过身来,面对全体同学,先讲一点国家大事,然后再说一点校内的事情。
西大街有爿一个老板加上两个伙计组成的小铁铺,每天用榔头敲击着铁砧,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
姓尤的老板是个掌钳师傅,他常常在长袖的土布衬衣外套上一件没有袖子和领头的背心,双手紧握铁钳,有力地夹着长短不一的铁块,在熊熊的火炉里不停翻转;待到铁块烧得通红后,便把铁块钳到铁砧上,高喊一声“打”。
于是,他身旁的两个伙计,像当兵的听到冲锋号令,各自举起手里的大榔头,有次序地敲打铁块;随着掌钳师傅的意图,敲打成各种形状,待冷却后再由师傅们轻敲细打、锉削加工成各种农具。
那池塘约有三四百米阔的水面。清晨傍晚,池塘四周的居民,提着菜篮、米箩,或端起装满脏衣的面盆、脚桶,三三两两,来到池边,踩上颤颤悠悠的水桥,漂搓淘洗。在“橐橐”的捣衣声中,夹杂着姑娘媳妇们的欢声笑语。那池塘终年供人淘洗,可池水永远保持澄清碧净,像一面一尘不染的明镜,仿佛在塘底深处藏有天生的过滤器。爱美的姑娘们,在离开水桥时,总喜欢拢一下头发,借此欣赏自己的倩影。
池塘的一边种有一排桃树。每当桃花盛开的季节,满树是鲜艳的花朵,红的粉红,白的雪白,一团团,一簇簇,聚集于青枝绿叶。而最迷人的是盛夏之夜了,吃完晚饭以后,街坊邻居三三两两,端着凳子躺椅,聚到塘畔树下来纳凉。此时湖面很静,时有凉风习习,且少有蚊虫侵扰。人们一边习惯地轻摇芭蕉扇,一边天南海北的扯谈。什么牛郎织女七月七鹊桥相会,祝英台女扮男装去杭城读书,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
参考书目:施燕平《尘封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