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供夫君考功名,我卖起了豆花,整双手开裂起茧,也从不喊痛。
因为猜忌,他诱我喝下堕子药,再不能生养,婆婆骂我是不下蛋的鸡,是个累赘。
我那夫君却冷眼旁观,不维护我半分,后来他功名利禄在身,娶了县令的千金。
我的身体却日渐消瘦,快要油尽灯枯。
临死前,夫君他紧紧抱着我,我早已经冷了心,只盼下一世再不遇见他。
1
半夜我强撑着沉重的身子起身去推磨,粗糙的手掌满是茧子,如今又开了裂。
我抬眼看了那漆黑的草屋,咽下所有的委屈,露出欣慰的笑容。
夫君他是人中龙凤,定会出人头地的。
我极力克制着手里的动作,生怕动静太大,扰了陆知远的清梦。
一桶接一桶的水,我忍着肩膀传来的疼痛,终于将水缸灌满。
劈柴起火,我熟练地舀出豆花装进木桶中。
期间,我还不忘将婆婆和夫君的早饭做好,温在锅里。
天微微亮,婆婆率先打开堂屋门。
她一见到我,就如同往常一样面色冷漠。
“知远三个月后就要上京赶考,路费凑齐了没有?”
她跌坐在摇椅上,悠闲地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像似看什么低等东西一样。
“母亲,您再容我一段时间,我很快就湊够路费了,定不会让夫君为难的。”
我难堪极了,羞愧地垂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这时,陆知远推开了门,面无表情地对上我的眼,冷淡得如同陌生人。
“母亲,大清早莫要咄咄逼人,传出去惹人闲话。”
陆知远从不与我多说半句话,只身朝着书房走去。
我匆匆将手洗干净,将早饭端到他的房外。
“知远,我给你做了早饭,能进来吗?”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低声下气呼唤,怕扰了他。
“不必了,我不饿,别耽误了你的事。”
他依然拒我于千里之外,我紧紧捏着衣角,落寞片刻后才离开。
陆知远是知书达礼的翩翩公子,是那样光彩夺目。
若不是他家出了事,怎会轮到我一个洗扫丫头仓促嫁与他。
婆婆说得对,我这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捡了大漏。
否则我这一粗使丫头,怎会配得上那玉树临风的陆知远。
当年陆家落魄时,只剩下我独守,婆婆问我可愿留下做陆知远的通房丫头。
看到陆知远神情颓然,一言不发瞟向地上的我。
他的眼眸是那样好看,就像夜里最亮的星辰。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说:三生有幸,能侍候少爷,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以至于我忽略了陆知远眼底的厌恶和不屑。
我尽心尽力服侍着婆婆和他,一人默默承担起养活全家的事务。
我心里就觉得,陆知远不是一般人,他一定能成为人上人。
而我终有一天能俘获他的心,感动他,让他接纳我。
我起早贪黑,不怨其烦地磨豆子,做豆花,连一件厚棉袄都舍不得做。
夏天还好,穿着清凉就可以,衣裳破了大不了多打几个补丁。
冬天就有些难捱,全部单薄的衣裳穿上也抵挡不了寒风刺骨。
2
我挑起两桶豆花,一摇一晃艰难地朝着清晨的集市走去。
卖完豆花,已经是晌午,我饥肠辘辘,本想要买两个肉包填肚子。
却想起婆婆的话,我还是咽了咽口水,挑起了担子。
回家途中,看上一匹布,想着陆知远穿上这一身素白衣,该有多雍容闲雅。
我满心欢喜,抱着布匹回了家,憧憬着为他缝制密密麻麻的针脚。
傍晚我上交了这些月赚取的钱财,婆婆冷冷开口让我该给陆家生个孩儿了。
“文心,你嫁给知远已经一年半载了吧,怎的肚子还没动静。”
陆知远若无其事地捧着书本,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的脸颊只觉滚烫无比,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生孩子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何况陆知远和我……几乎从不与我共处一室。
午后热头太辣,我忙里偷闲,将全家的脏衣裳拿到河边清洗。
殊不知因为体力不支,不小心落入水中,还幸得一外男将我救下。
当我湿漉漉回到家中时,陆知远面色不悦地看向我身后的救命恩人。
“不知你还能做成什么事,不就浆洗个衣裳,也能摔进河里,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婆婆狠狠剐了我一眼,摇头唉声叹气。
“陆家母,你儿媳这是长期劳累过度,营养不良造成的,以后得小心。”
男人担忧地看向我,又用眼神示意陆知远,嘱咐一番后,便匆匆离去。
看着陆知远神色冷漠,我赶紧低下头,死死咬着唇,怕他更加觉得我是个废物。
“将衣服换了吧,以后便随我住一屋。”
我不由自主抬起头,望向他那清明的眼眸,我惊得连喘气都差点忘记了。
当晚我就局促不安地抱着满是补丁的薄被进了陆知远的屋里。
他的屋里很干净,不似我住的小杂货间,潮湿又破败。
此刻的他背对着我,愁眉苦脸地看着屋外黑漆漆的天空。
“时间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他说这话时,头也不回,大概是不愿与我同床共枕的吧。
“哎,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我将破被褥叠放在长椅上,欢呼雀跃地直奔厨房。
侍候他洗漱完毕后,他再次提起往事。
“母亲曾经许诺,收你在我房内,我既然应下,便不会食言。”
由于太过于紧张,亦或是心里实在苦涩,我的眼眶酸胀,只觉下一瞬眼泪就会决堤。
“少爷,若是无意,文心不要紧的,能留在您身边,我已经知足。”
看着自己粗糙开裂的手掌,我说着违心话,我哪里敢妄想他会真的与我做一对恩爱夫妻。
“莫要装成这副可怜的模样,你的小心思昭然若揭,何必如此!”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知远厌烦至极的模样,心底某处猛地传来剧烈疼痛。
他竟然是这样想我的,以为我贪图荣华富贵,蓄谋已久。
“少爷一直是这样想我的?”
我巴不得一人变作几人用,为的只是他能发现我的一丝好,如今发现全是我一厢情愿。
3
“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为了母亲,我认了。”
陆知远愤恨地吐出这句话后,神情呆滞地拉过我的手,要替我解扣子。
大约是摸到我那粗粝的手掌,他停下另一只手,反复察看我的双手。
“为何如此?家中竟落魄到如此地步了吗?”
对啊,你两耳不闻窗外事,真是难得糊涂。
我抽出手臂,他却紧紧拽住我。
“文心,给我生个孩子,我会慢慢弥补你。”
不知是他的真心话还是出自于同情心。
我一如既往地沉溺于其中,就像着了魔一般。
这一夜,我彻底成为了陆知远的女人。
陆知远将我垂下来的发丝挽了起来,他说我既然已为人妇,就要遵从女德。
我必须得避免再次出现那日男女授受不亲的行为举止。
是了,那天光顾着逃生,完全忘了礼义廉耻,我心中有愧。
接下来的日子,我除了推豆花,还趁着空闲时间赶制着冬衣。
陆知远说我不可再抛头露面,应该专心在家料理家事。
只是卖豆花的担子就到了婆婆手里,这样一来我就有了大把时间。
然才半月,婆婆就撂担子不干了,说什么命苦,这么大年纪还要去风吹日晒。
陆知远面露难色,只要一碰到婆婆这茬,他向来都是百依百顺。
“这生意不做也罢,稍后我就将去写几副字画,拿去集市上出售。”
“夫君辛苦你了,不如我做些豆腐乳卖到酒楼里,也不算抛头露面。”
为了他能稍微清闲些,我咬了咬牙,决定再谋一桩生意。
陆知远叹了口气,拉过我的手,无奈地点了点头。
本来陆知远的字画都由婆婆送去,她却借故说丢不起那脸面。
这差事又到了我身上,想着陆知远是个好脸面的,每次出门前我都特意梳洗一番,才掩面将字画送去集市上售卖。
月底我发现我的月事推迟了,时常恶心干呕,身子困乏极了。
偏偏也不知是何人传出流言蜚语,说我与富家子弟有染,才会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
陆知远听闻后,几日不搭理我。
“夫君,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我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极力渴望他能理解我,相信我。
“方文心,你是不是嫌弃我陆家落魄了?急着另谋高就了?你开口我不会挡你财路的。”
他满眼失望,用力将我的手指掰开,重重哼了一句,将房门紧紧关上。
而此时我的婆婆,斜眼轻蔑地盯着我。
“就你那一脸苦相,心思还挺野,除了我儿,还有谁要你,还不跪下认错!”
她恨不得用尖酸刻薄的话语将我置于死地。
“母亲,我没有,我从未生过二心,您劝劝夫君,好歹听我解释一番啊。”
婆婆皮笑肉不笑地瞅着我,若无其事般扭头就走。
我终究还是服了软,跪在地上求陆知远能消消气,听我一句解释。
跪到半夜,我太困倦,就靠在门槛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我躺在陆知远的榻上。
“文心,是我错怪你了,让你受累了,快将这药喝了。”
4
我不顾早已干渴难耐的喉咙,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我就知道夫君明事理,断不会为了那捕风捉影的事,就猜忌我。”
我开心得忘乎所以,娇羞地靠在他的臂弯中。
“夫君,你看看我这瘦弱的身子,如果不是夫君肯收留我,谁还会看上我。”
他的眼里有了一丝动容,但是很快就一闪即逝。
“就算是我对不住你,我有我的难处,你以后别记恨我。”
说着将一碗汤药递给了我,我只觉他话里全是悔意和歉意。
“夫妻之间那有什么隔夜仇,我不会怪夫君的。”
说完我一鼓作气将汤药喝了个精光。
陆知远拍了拍我的头顶,让我今日好好休息,他去给我熬鸡汤喝。
难得被如此呵护着,我上扬着嘴角,心里甜得像抹了蜜。
傍晚间,我忽然冷汗连连,腹部传来锥心的疼痛。
我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一股温热的感觉接踵而来。
“知远,知远……”
我心里一紧,这次的月事太过于多得蹊跷。
好在陆知远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他温言软语地安抚着我。
“文心,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权当我欠你的,以后我都会对你好。”
他自顾自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恍惚间只听见什么孩子?!
“知远,什么孩子?你告诉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吗?”
然而换来的又是陆知远的沉默不语,他紧紧拉住我的手腕。
“文心,为了保全陆家的名声,要懂得取舍,你会懂我的良苦用心的,对吗?”
我霎那间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对上他心虚的眼眸。
他想的太过于草率了,丝毫不顾及我几近孱弱的身子。
当医者赶来时,我躺在血泊之中,我的整个背面早已经被染成了鲜红一片。
而陆知远关心的不是我,而是肚中的胎儿是否流下。
我心如死灰,只想就这样安静睡过去,再不想面对那心如蛇蝎的陆知远。
可是天不遂人愿,我又得苟延残喘下去。
我抚摸着空空如也的腹部,明明前几日肚中还有些异样的感觉,如今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他宁愿我九死一生,纵使我苦口婆心百般解释,他也绝不容许自己被千夫所指。
即使我从未有过有辱名节之事,他也宁可错杀,也不信我半分。
不该啊,不该,是我太执迷不悟。
整整睡了几日,我每天都以泪洗面,哭到喉咙沙哑。
陆知远推开了门,将一碗红糖鸡蛋羹放在桌上。
“文心,气消了就起来喝些糖水,你不要怨我,我也有难处。”
我冷哼了一声,索性闭目养神,不想看他虚情假意的面庞。
“陆知远,真难为了你的良苦用心,倒是我的不对了。”
我从前从未忤逆过他半分,他因此震惊了一瞬间。
“你此番话为何意?我都认下了,是我的错,若是你在这风头上有了这孩子,我颜面何存,你可知这是断了我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