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皇帝遗忘在民间的糟糠之妻,皇帝登基享乐三年才想起我。
当他带着人马赶到时,我正浑身是血地坐在床上。
他拉着我的手,一口一句忏悔,眼中满是情意。
“绾娘,你可怪我?”
我只道:“不怪。”
皇帝不知道的是,他的糟糠之妻,与他风雨同舟七年的绾娘,早已死在他登基、纳后的雪夜。
无论他再怎么情深,我也并不是她。
当然,也注定不会叫他好过。
1
我睁眼之时,便已是这副模样。
士兵一股脑涌进来,我差点以为自己犯了事。
直至那个黄袍加身,面上清冷贵气的人,被恭恭敬敬地迎进来,记忆才彻底进入我的脑海。
“绾娘?”
他被我吓了一跳,我也被他吓了一跳。
他伸手拉住我满是茧子,此刻已冻得开裂的双手,脸上拒人千里的矜贵此刻也换了一副好似急疯了似的深情样。
“还等什么?朕的绾娘若是出事了,朕要你们全都陪葬!”
他对别人发火,转向我时却又是满眼的愧疚。
绾娘,绾娘,一句接着一句,眼中浓情蜜意差点就让人当了真。
风吹进来,冷得很,这身破烂裙衫更是被吹得四处飘散。
“陛…陛下,臣该死,这、这…”
御医说不下去了,不知如何地站着。
我看向身下,血早已经干透了,渗进糟烂的木板,殷红一片。
婴儿未成形的尸身,半挂不挂地垂在塌边,此刻看来确是万分惊悚。
孤身弃妇,在这动荡乱世求得一份自保已是艰难。
更被说这被遗忘,任人可欺的三年。
榻下一时间神色横飞,却无一人开口。
三年前,新帝李承顺利登基,随后昭告天下!纳后封妃,分毫不提曾经同床共枕、朝夕相伴四年的糟糠之妻。
如今却是一副悔恨深情。
“陛下,娘娘能活着已是万幸。”一旁御医委婉开口。
皇帝愣了一秒,随后撇开视线,恢复刚才的神态。
“绾娘,是朕对不起你。你可否怪朕?”
他盯着我的眼睛,试探性问着。
许久,我只道:“不怪。”
于是,他便更加愧疚,转眼便将我带回宫中,赐我一贤妃的称号,寓意贤良淑德。
说是要补偿我这些年所遭受的苦。
2
我进宫第一天起,受了不少赏赐。
皇帝将我安排在朗月宫,众宫殿偏南,依靠一小花园,只是离众宫殿都远些,说是怕我受欺负。
只是,远是远,皇帝这几日倒是来得积极。
说是看看我,却每每要带些赏赐。
言语之际皆是对我的愧疚,拂过我的发,一句接着一句“绾娘,朕对不起你”。
许久才得摆摆袖子,言辞关切,眼眸深情,叫我“多生休息”,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从未留下。
这倒是在宫内出了名,羡慕坏了各妃嫔,传得倒是一整个陛下情深义重,多年不负糟糠之妻,可是真情!
连宫里不时来交差的宫女奴才,看向我时都多生是羡慕意,一口一句“贤妃娘娘”,恭恭敬敬。
“娘娘,殿下对您许是真的在意,您怎不开心?”
身旁红秀眼目单纯,口中也是羡慕。
我看向她,叹口气。
也是,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妮子罢了。
我坐下,从她手中接过暖炉。
烛光灼灼,我的手竟是比从小进宫当差的她还要斑驳。
可谁知,曾经几时我也是京郊城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徐氏千金。
收了回忆,我目光转向红秀。
“你如今这般,我不怪你,可只是好好想想我为何在几十人中唯独将你留下,若是不明,我便不会将你多留。”
言尽于此,已是义尽。
这深宫,我自是不需要留一不机灵的小丫头身边。
3
数日清闲。
我收到了皇后的邀约,说是知我多年漂泊不易,请我琼淑阁内一聚。
“听说这皇后娘娘是将门之女,掌管后宫自是不好惹。”
红秀有些担心,
我只安慰她,是非如何,一去便知。
路上有人带路,倒是好走。
没至殿前,便听到殿内奏乐声鸣,是不少人。
“贤妃娘娘到。”
进了殿内,原本的声音倒是静了几分,连奏乐都好似停顿。
“皇后娘娘。”我弯了身子,主动打招呼。
身旁大小妃嫔,此刻看我来了,也都默声打量。
“贤妃娘娘初入宫中,可安好?”
我抬头望去,皇后端坐殿前。
面上平淡,举止可见将士风骨。
“多谢皇——”
我话还未张口,便被另一道声音干扰。
“我看那陛下整日往贤妃那里跑,人家可是没有闲时呢,倒是我们白白耽误人家时间。”
她这话一出,其余不满的妃嫔跟着抱怨。
“雪燕!”
皇后出声警告。
若是旁人被如此警告,早就收了性子,而张雪燕作为当朝宰相之女,与皇后同日册封的淑贵妃,年轻漂亮,自是不愿。
听红秀说,在我回宫前,她是最受皇帝宠爱的。
“娘娘可是误解臣妾了。”我凑上前,装作有些委屈。
“臣妾若非在外多年身子弱,早就与各位姐妹见面,这不,臣妾还给各位带了礼物,希望各位不嫌弃倒好。”
我摆摆手,红秀识趣马上将东西一一奉上.
皇帝这三年纳的妃嫔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去皇后和贵妃,也就两个贵嫔,三个答应,外加四个贵人。
幸好皇帝这段时间赏赐的东西确实不少,让红秀挑挑拣拣,其余的尽数分了分。
一人一盒,个个抱着沉甸甸的。
她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木讷地站着。
皇后从头至尾,都保持礼貌性姿态,倘若局外人。
张雪燕到底是傲气,嘴上依旧是不依不饶。
“贤妃娘娘果真是贤良淑德,这赏赐多得倒是给我们送来了。”
我笑了笑。
看来这宴虽是皇后之名义,却多半是受不了她人唠叨才将我唤来。
下马威嘛,我自是懂得。
“好物配美人,臣妾早已吃惯了苦日子,这些东西放在我身边已是糟蹋了。倒不如给妹妹们锦上添花了。”
我哄了几句,主动给了台阶。
氛围有所缓和,我见皇后似与我谈些什么,此时殿外却传来一声吆喝。
“皇上驾到——”
4
众人向门外望去,我瞥见皇后,她虽是下了座,面上却更是清冷,似乎对于皇帝的突然到来也丝毫不感兴趣。
甚至?神色中有些许厌烦。
皇帝进来后,张雪燕第一个凑上去,皇帝握着他她的手,寒蝉几句,便主动走向皇后。
而目光,却是紧紧朝向我的。
此刻殿内又再次焦灼起来。
张雪失了面子,此刻又再次不满起来。
“听闻皇后设宴,朕自然是要来看看。”
皇帝眼含笑意,口气也好似不经心。
“唉,恐怕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张雪燕抱怨。
“绾娘初到宫中,许多规矩不懂,你们当是要好生关照。”
好生关照?只怕是更让我难办吧!
皇后迎着皇帝目光,只是了了颔首。
其他妃嫔心生不满也只能压着。
“陛下,妹妹们带我是极好,臣妾也希望与姐妹们多生交往。”
我婉劝道,皇帝却满是怜爱状,顺势将我拉过去。
“绾娘你漂泊多年,身子骨弱,怎能在外待这么久,朕还是先将你带回去吧。”
不等我反驳,皇帝就将我带出琼淑阁。
身后远远还能听见其他嫔妃的声音
“皇后娘娘你看看陛下!”
“要这样下去这恩宠这得是她一人的 ”
“太欺负人了!”……
得嘞,这下子算是白干。
5
回到朗月阁。
皇帝莫名其妙疲惫很多,他拉着我的手,眼中似是怜惜。
“绾娘,这后宫若有人欺负你了,你定要告诉朕。”
我摇了摇头,只道:“没有,皇后娘娘和燕贵妃都很好。”
“唉。”
李承叹了口气,俯身靠在我的腿上。
似,许多年前,徐绾还是徐家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时,他也常常这样靠在徐绾腿上。
一遍遍说着:
“绾娘,若有朝一日这天下到我手里,定让你做我唯一的皇后。”
那时的皇帝李承,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民间废弃皇子罢了。
皇帝东扯西去,我都只当听个响。
“绾娘,朕知你性子软,你若不喜,便不必强撑,这后宫自有朕护着你。”
他说得情深。只是很难让人相信。
“臣妾知道了。”
送走皇帝后,红秀扶我坐下。
“娘娘,陛下新送来的东西还是像之前一样给各宫娘娘送去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夸她聪明。
红秀刚要出门,我想到今日之事,提醒道。
“你去的路上可多转悠转悠,暗自打听一下今日朝堂之事。”
红秀看着有些不解,却点了点头出去了。
6
“娘娘。”
片刻,我睁了眼,以为是红秀,反应过来后才发现是苏禹景。
他身子清瘦,一身官服跪在榻下,见我醒来轻声询问。
“苏太医等得辛苦了吧?”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能照顾娘娘是卑职的福气。”
他笑了笑,我也跟着笑,熟络地伸出手臂。
自打回宫那日起,他便每日来给我检查,如今身子能好这么快倒是多亏了他的照料。
“娘娘身子表面的伤已是大好,只是这么多年积劳成疾,绝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治好的,当是细心疗养才是。”
他一边说一边将药箱子打开。
“最近天气严寒,卑臣给娘娘开了些汤药,娘娘记得按时喝才好。”
“好好好知道了,苏大太医。”我笑道。
如果不是长日相处,我真的要怀疑,苏禹景不大的年纪,怎么说起话来每每这么老气。
他知我打趣,似是有些生气,连耳朵也染上了些许颜色,放下东西便匆匆告辞。
只留我望着背影发笑。
多是有趣。
7
傍晚下了雪,我坐在堂屋烧着火等红秀。
“也不知这小妮子带伞没有。”
“娘娘!”
红秀跑进屋,我赶忙替她拂去雪,披上小袄。
若算得年纪,徐绾初识李承之时,当是该与她一样岁数罢。
“娘娘,这个是皇后娘娘给的。”
红秀朝气勃勃,将一小罐子递给我。
“这是?”
“皇后娘娘说她当年在边关,这药膏治疗冻伤龟裂最是有效,叫你定记得多涂抹几次。”
“好。”
我收了药膏,小心放在口袋里。
今日一面匆匆,没想到皇后娘娘面上泰然,心思竟如此心细。
“至于贵妃娘娘,许是发了好大脾气,连她的婢女见我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红秀拉开椅子,声情并茂,逗得人发笑,看来是受了不少气。
“好了好了。”我出声安慰。
“其他娘娘有些不满的,但也没有多表现出来。娘娘,奴婢不明白,她们若不领情,您何必要给她们面子?”
我笑了笑。
“红秀,淑贵妃的婢女对你不满,你便知原因在淑贵妃,那其他嫔妃对我不满,你也应知原因何在才是?”
爱也好,恨也罢,不过都是深宫的棋子罢了。
“斗来斗去都是没有意义的,最重要的呀还是要看到根本,具体问题应具体分析。”
红秀有些懵但仍点了点头。
8
后宫皆说,我进宫数月,皇帝对我的恩宠却丝毫没有收敛。
倒是越发有宠惯后宫的意思。
红秀之前回来那日,便打听到。
当日朝堂上已经开始有些文官,对于皇帝不管不顾将我带回的行为表示不合礼数。
如今,想必更是让他们心生不满。
许上奏的人越来越多,皇帝每每来抱怨时还要说上几句。
“绾娘,还是你让朕最放心……”
他名义上说的是对我的愧疚,每隔几日便要来坐上几个时辰,听他絮絮叨叨。
然后每每再恭恭敬敬地送走,去别的宫过夜去了。
他不理我倒是最好的,却每每出门还要回头安慰一句,“绾娘你是最懂我的,朕一国君主,身不由己,要雨露均沾”。
由此我只是笑。
这人吧自是会给自己找借口,说到底还是嫌弃这这幅身子罢了。
每每应付多了,连红秀也开始背地里求着他,别来烦我。
当然,我们这样说其他人可并未觉得。
朝堂内外倒只觉得我深得陛下专宠,多年糟糠之妻才是真爱。
甚至民间更是传得一段佳话。
我不管多说什么,却倒是炫耀似的,后宫嫔妃更是不愿与我往来。